七.
唐飞道:“是因为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成老夫人还是不解。
“因为成老虎已经把小红柔当作自己的女人,而你的侄子却不想这样。这不像干坏事,可以分赃,女人是没法分的。”
“你的儿子和你的侄子,合伙起来干了很多坏事,包括绑架尚家这样的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大事儿。一般都是你侄子策划,是主谋,你儿子跟着出力。所以,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这两个人,不是循规蹈矩的人,也不是一般的小流氓。”
司马幸爬起来,虽然跛着一条腿,他还是爬了起来。
他急了,如果再往下说,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也会变成压死他的重木。
“血口喷人!根本没有的事情,我怎么可能杀我的兄弟。姑妈,你想想,我们俩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我们好得像一个人,我怎么可能下手杀他呢?”
成老夫人惊疑不定地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看看唐飞。
唐飞忽然学着司马幸的语调,尖着嗓子喊起来:“你忘了吗?我姓司马,我不是你们家的狗。不是你想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是狗。”
司马幸吓得瘫了,他指着唐飞:“你……你……是鬼——”
唐飞笑道:“你以为无人知道,你以为破庙中一定空无一人,却没有想到,我刚好就在那间破庙里,刚好听见了你们两个的全部对话。只可惜——”
他叹口气:“我距离太远,没法救了成福。可是谁又能想到,在那么近的距离,你会突施杀手!”
成老夫人明白了,她全明白了,忽然像被抽空了一样软了下去。
司马幸还在喊:“姑妈,他胡说,没有的事情,全是他编出来的——”
唐飞道:“实际上不止我一个人,破庙中还有另一个人,她也听到了,而且亲眼看见你把成老虎的尸体搬进来,埋进砖头堆里面。”
“是谁?”
“就是被燕十三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郎三娘。”
唐飞慢慢地走过去,去捡地上的剑。
那是燕青云的剑,他一招败给花中快,就抛剑自尽,那剑就扔在地上。
唐飞去捡剑,在花中快的注视下。
花中快一直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切,静静地看着。
直到这时,他才弄清了,原来这么一个大案已经被唐飞破获了。
他站在那里心潮起伏,竟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唐飞走过去,捡起了剑,孤泉剑。他没有看花中快,谁都没有看,就捡起剑。
随后,他把剑递给了燕青云。
他说:“行侠仗义,并非匹夫之勇力,也非刺客之悲烈!心如天下,天下入心,一剑天下,非一剑而天下。”
燕青云接过剑,忽然热泪盈眶。
唐飞说:“燕十三行侠天下,并非逞一勇之力,一剑快意。侠迹满江湖,人谁不称道,谁不钦佩?一招失意,并非力不及矣。人各有所向,心力不余于他意。偶然失手,何足道哉!”
众人频频点头,表情释然。
“若非燕十三追踪郎三娘走投无路,她岂能躲进荒野小庙,又岂能阴差阳错,听见了司马公子刺杀成老虎的事情?可见冥冥中自有安排,报应不爽。”
他回头看着成老夫人,问:“你非得要郎三娘出来才肯相信么?”
成老夫人看着爬在地上的司马幸,她已经崩溃了。
她笑了,一边摇头一边笑,惨笑。
“好,好啊——,好孩子——”
这多像一场梦,一场噩梦?
她想说什么,可是又没什么可说的;她想发怒,可是怒火却发泄不出来;她想抬起手,想要给自己来一下,除了给自己来一下,还能干什么?
一阵天旋地转,她忽然一口气噎住,翻了翻白眼,瘫倒在轮椅上。
她的生命就这么结束了,虽然她还不算太老,虽然她怎么也不想就这么结束。
祁伯阳摸摸她的脉搏,摇了摇头。
司马幸抱着他的姑妈,嚎淘大哭。
世界上最爱他的人走了,是因为他。她放弃了,不再爱他,再也不愿看见他。
哭声凄惨无比,这哭声里,谁都能听出,司马幸是多么地爱她,就像爱自己的母亲一样。可是没有一个人上前安慰他,也没人掉一颗眼泪。
宽阔的成家大院,这饿狼一般的哭声一直在响。
尚雷走上前去,跪在了唐飞面前。
“唐大侠,你对我尚家再生之德,尚家大小没齿难忘,请受我尚家一门老小叩拜!”
唐飞急忙搀起他,说:“此案尚有疑点,待会我会追问司马幸,尚师傅且跟家人安排歇息,一会儿再叙不迟。”
紫光寒走过来,握住了他的手:“多谢方才相救!”
他拍了拍唐飞的肩膀:“光寒肉眼凡胎,以前得罪,多多包涵!”
老老儿也走过来,握住他的手,向他的肚子打了一拳:“没想到我给你的那小铁片儿,还有这么大用,哈哈!”
他个子太低,打不到肩膀上。
燕青云在他的肩膀上打了一拳,又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想说什么,却没有说。
只有祁伯阳站着,既没有特别高兴,也没有特别失望,低头闭目,却一脸轻松。
花中快不知时候走了,无声无息地走了。
尚家大案告破,人人都像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院子里一派轻松快乐的气氛,就连刚才嚎淘大哭的司马幸这会儿也不哭了。
唐飞回头看看司马幸,他趴在成老夫人的尸体上,好像哭昏了过去。
他觉得不对,走到司马幸跟前,轻轻一拉,司马幸竟然倒了下去。
他已经死了!
司马幸的眼睛睁着,眼眶里还有未干的泪水,可是他瞪着眼睛,已经死去。
祁伯阳伸手搭了搭司马幸的脉搏,摇了摇头。
“怎么死的?难道真有哭死这回事儿?”
唐飞把司马幸的尸体放平,在他的衣兜里四处翻找,所有的衣兜都翻遍了,没有。
“你找什么?”老老儿问。
“闪电。”
是的,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除了闪电。
老老儿说:“身上没有,我到他房间去找一下。”飞快地去了。
什么地方都翻遍了,没有闪电。
闪电呢?司马幸藏在了什么地方?
唐飞看着司马幸的尸体,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他对祁伯阳说:“验尸。”
“验尸?”大家都愣了一下。
“他死得太蹊跷。”唐飞指着尸体说,“他本不该这样死的。”
“他该怎样死?”
“依司马幸的为人,深沉阴毒,处心积虑,你看他哭成老虎的时候,就能看出他装作悲伤欲死欲活的样子。这样的人,不会哭死的。”
祁伯阳微微点头。
他招招手,指挥人把司马幸的尸体抬进了房间。
司马幸的衣服全部被剖开,赤身裸体躺在床板上,一览无遗。
除了被唐飞打在环跳穴上的一点伤痕外,身上其它地方没有一点伤,白皙的皮肤,健壮的肌肉,曾经是做武侠的好材料。
尸体又被翻过身,仔细检查,一寸一寸地检阅,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他又打开司马幸的发髻,把头发扒开,在头发里仔细检视,最后还是摇摇头。
十个手指缝,十个脚趾缝全都检查过了,也摇摇头。
一圈人围着尸体,面面相觑。
难道唐飞想错了?
唐飞低下头,仔细观察着被自己袖箭打中的伤口,他摇摇头。
如果袖箭上有毒,伤口会发黑发青,可是伤口只是红肿,没有发黑。
他又迅速到后厅门口,从门框上起下了司马幸用花背弩发射出的弩箭,拿给祁伯阳。
祁伯阳放在鼻子上闻了闻,又用小刀仔细地刮了刮箭头,把刮下来的东西放在灯下观察了一会,说:“没有毒。”
唐飞陷入了沉思,神情严峻,似乎在想着一个重大的事情。
他走来走去,似乎遇到了重大问题,其他人看着,知道他遇到了麻烦,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叫一个剃头师傅来。”他说。
“剃头师傅?”
“把司马幸的头发全部剃掉。”
燕青云笑了,他说:“我练剑的时候,经常给黄瓜剃头。”
唐飞也笑了:“看来你不做剑客的时候,可以做个剃头师傅。”
燕青云抽出剑,只用十几下,就把司马幸的头发剃掉了一大半。
大家一齐鼓起掌来,这种剑法从来没人见过。
忽然,燕青云停了下来,凑近了去看。
头皮正中有一个乌黑的圆点,像针尖那么大,如果不仔细观察,还以为是个雀斑。
雀斑会长在头顶吗?不知道。
祁伯阳拿来了蜡烛,终于看清了。
一个针眼,针已经深达颅内。
可能是针上的毒药染黑了头皮,像一个雀斑。
“是闪电!”
只有闪电才有如此强劲的力量,把毒针射入人的头骨里。
暗器之王,杀人竟然没有一点痕迹。
像闪电一样迅急,像花开一样静谧,像毒蛇一样毒辣!
谁也没有注意,司马幸是什么时候中了这暗器。
谁也没有看到,是谁发射了这枚毒针,射死了司马幸。
屋里的人互相看着,各自在心里盘算着,他们的眼神忽然变得沉重。
看来这个案子远远没有破,只要闪电还在外面,就不能结案。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声音,接着,门开了,一个人闯了进来。
“四哥,怎么是你?”老老儿首先叫了出来。
进来的人向四周略一拱手,急忙问:“哪位是唐飞?”
唐飞向他示意。
那人道:“我是老四神行太保杨履燕,奉霍老大之命,让你速带弟兄们赶往开封。”
唐飞见他风尘仆仆,满头大汗,问道:“出了什么事?”
“三哥神衣罗汉遇害,死在开封,霍老大命十三侠的兄弟全部速到开封,查办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