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丰在医院还没完全恢复时,音容已在简单地装修位于民警住宅基地的新房子了。民警住宅基地位于新监狱不远之处,走路也大约只有十几分钟的样子,当时也是为了民警上下班方便,与新监狱的修建工作几乎是同步进行的,应该说比监狱的修建还要晚峻工些。因为汲及的民警职工人数较多,而许多资金又是自筹自建,比如像当时的平丰家就因为交不起钱的家庭也不在少数,所以宅基地也是修修停停,而像冯运杰这种家庭压根就没考虑买房子的也大有人在。蓝悦有次都替他着急起来,说他以后到了新地方去工作了又住哪呢。他说到时租房子吧,反正也就只有他和他妈两个人了。蓝悦说哪怎么行,长期租房子也不是个办法。赵季风则在旁边开玩笑,到时在城里找个有钱的老婆不就行了。蓝悦则笑赵季风原来安的是这种心思。赵季风说没有,没有,因为蓝悦不答应他嘛,他也只好这么想了。蓝悦说他太年轻了,她配不上他,不然别人还以为她是他姐呢。赵季风摸着自己脸说,怪就怪自己这张娃娃脸,连女朋友都找不到。蓝悦又笑他也可以去找个娃娃脸的妹妹嘛,不就行了。其实蓝悦心里又在想,有些人就真是好福气,面相生来就带着福气,如这赵季风,实际上年龄比她还大四个月,但他看着就年轻小好多,像个高中生一样。而她呢,肯定比他成熟得多。又比如冯运杰,生来就是张棱角分明的成熟脸相,又家庭多波折,肯定显得比同龄人老成不少。果然,冯运杰听蓝悦和赵季风在一旁开玩的时候并没什么笑脸,反而是蹙着眉头想着自己的事。蓝悦观察到了,等赵季风不在跟前的时候就问冯运杰是不是担心房子的事。冯运杰叹口气说不担心当然是不可能的,可担心了又没用,也只有到时候再说了。蓝悦想问他还差多少,但又张不出口,因为仔细盘算了一下,这房子钱并不是小数目,光凭她现在的能力肯定有限,还得向爹妈借,可借那么大一笔钱,冯运杰他又会什么时候还得上呢。她又怎么向父母亲交待呢,当然这还是其次,但最关键的是冯运杰和她的妈妈又会怎样误会她呢,她现在还不想被人误会。还有凭冯运杰的自尊,他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接受她这么大的个礼物。蓝悦想了想又说冯运杰如果差得不多的话,她可以给他想想办法。冯运杰谢谢蓝悦,说自己肯定差得多,不过呢,监狱像他这种买不起房子人的也不是一两个,到时再想办法吧。蓝悦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怕什么不好的话又伤着了他的自尊。说真的,自从冯运杰的婆婆去世后,冯运杰与别人的交流是多了些起来了。蓝悦是明显能感受得到的,并不是他无情,而是当时在那种情况下,肖副监狱长包括其他同事只要有得空就去他家里看看,并且大家给他送的丧礼钱都比一般水平的要高,这或许还是感动了他,并不会觉得周围的人太无情。记得当时的肖副监狱长还当着众人的面说这段时间确实让小冯太辛苦了,意即是他前一段时间对大家太苛刻,在这里给大家道个歉。而平丰和林强则拉着冯运杰说了好长一通话,蓝悦估计也是在鼓励他的意思,更何况当时他俩也在阴沟里翻了船,但还是在振作做人,这活生生的例子总还是给冯运杰了一些启发。所以冯运杰再回来上班时就积极主动多了,与别人的交流也不再是冷言淡语的,与王森洋的关系也改善了不少。
音容装修房子时,蓝悦和谢安玲也经常去帮忙买些材料。而谢安玲同时也在装自己的房子,所以有时材料还可一起拉到小区来。蓝悦就看不惯她那一副热火朝天的样子,说有本事也叫杨帆来操心。而谢安玲则说他一个耍人,怎会做得来这些,正好她一个人说了算,想怎么装修就怎么装修,自己住着也舒服。蓝悦说她就这副贱样,真是没法救了。
没过多久,新房子的简单装修便完成。音容又买了些简单的床椅桌凳。等平丰能出院时,就将他接到了新房子里休息。虽然装修简单,房间里也空空如洗,但平丰已经是满意了,他和音容一样,也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会住到这样的房子里来的,房子有一百平米左右,三室二厅一厨一卫,比起以前的蜗居真如上了天堂,早晨一起来还可以在偌大的小区里走一走,转一转,有树木花草,有健身器材,有休息桌椅,有亭台假山,还有一个不小的喷水水池,都洋溢着现代化的气息。这些生活场景以前曾幻想过,总觉得那些离自己好远,可现在真一实现了,就还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神经了。而平丰有时在小区里仰望着自己四楼的那个家时就会发自内心的笑,那是他的家呢,真是太好了。
搬来之后不久,秦景也来看了一趟,觉得才装修的房子毒气太大,并且家具也太简单,起居生活照顾病人都不太方便,就叫音容另外租个房子,等过个一年半载的再搬进去。音容听了秦景的话,很快就在离住地不远的地方租了一套房子。在租的房子里安顿好后,音容就邀请秦立、秦景和关铮亮抽个时间过来吃饭,秦景答应了,她说她有空了一定过来,而秦立则说自己不一定有空,但有空了就会过来看看。过了没几天,秦景打电话来说她第二天一大早就过来,慌得音容有点手忙脚乱,又是收拾屋子又是准备饭菜,将蓝悦、谢安玲也叫了来帮忙。又叫平丰提前给林强、张一波、王森洋、冯运杰、赵季风等原监区的一干人打电话,叫他们也来吃饭。平丰说在家里会不会太麻烦了,音容说不麻烦,在家里大家吃得还舒服些。第二天家里济济一堂真是热闹得不得了,平丰看着是无比的喜悦,有死后重生的置疑,也有恍然一梦的惊讶,原来生活可以这样热闹啊。他虽然不能讲过多的话,但是却能用笑容和大家交流。话最多的当然是蓝悦了,一会扯着音容说幸苦了,一会扯着秦景说太好了,一会儿扯着林强说他跑到另外的地方将他们这些人抛弃了,转过身来又扯着关铮亮说还敢不敢和她再打架了,还没等关铮亮说话,又对着冯运杰说快点和关铮亮比试比试一下。大家都哈哈笑着,知她也是喝得有点醉了,而她自己还是不停地举着个杯子到处碰,说自己现在感觉太好了,若是天天都这样该多好,又口齿不清地安排这个人请吃饭,明天那个人安排请吃饭,大家最好是天天都能聚在一起就对了。
平丰又何尝不希望是这样呢,不要生死,不要烦扰,今朝有酒今朝醉着,与家人、与朋友、与爱人,永生永世在一起。那眼泪又不自禁地悄悄滑落下来。
秦景走时又告诉平丰和音容,等到哪一天他们想搬家时就告诉她一声,她来安排车子将他们的东西拉下山来。音容说怎么能再麻烦她呢。秦景则笑着问平丰,是不是真地麻烦她了。平丰便叫音容答应了,不要和秦景客气。音容也就不再推,说到时一定会提前通知她一声。
到晚上休息时,音容收拾完毕上得床对平丰说,等搬到新房子里时也将妈接过来吧,那时就住得下了。平丰知她指的是自己的妈,前两天看平丰好点了,因不放心家里养的猪和些家禽,便说要回去看看,到时再捉点来给平丰好好补身子。留她也留不住,便由她去了。自她听说自己受伤后,就魂飞魄散地赶来了,几天几夜都不能合眼。老家里猪圈里的猪叫得声声凄惨时,才唤起了邻居的注意,领居打电话问平丰的二姐才知晓了一切。总之,家里的鸡鸭鹅也基本上都被二姐送到平丰这里来了,猪也由邻居暂时喂养着,妈不放心还是要回去看看,说还要在二姐那里再捉些土鸡土鸭来。
平丰能说话时,就对妈开玩笑说自己要是不受伤就硬是请她出不来,每次一来就又匆匆跑掉。妈笑中带泪,骂平丰真不识好歹,她不来还不是想让他轻松点。平丰知晓妈的意思呢,可他早就想把她接在身边了,看着她的头发如何变得更白,如何变得更少,细数那些头发里暗藏的岁月风沙。可那些愿望终究还是难以实现。
等音容说完了,平丰没有答话,却拉过音容的手搁在自己的手掌上说道:“怎么都还长肉了?不像以前的干柴棒了。”
“真的啊?”音容有些不信,又举起手看了一下说道:“好像是长肉了。也怪你妈,将好东西全拿来了,还天天变着花样给你补,把我都给吃胖了。”
“胖点好,胖点比以前还水灵些了。”平丰边笑边还去捏了一下音容的脸。
“呸”,音容有点不习惯,头摆了一下,“越老还越不正经了。”
“呵,这才是我嘛。”平丰有意无意地说着:”我活过来了,你还不高兴啊?”
“有什么高兴不高兴的。”音容边说边缩到被窝里去,“反正是要过日子的。”
两人便静静地躺着,过了几分钟,音容又伸过头在平丰的脖子上看了一下说道:“好多了,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去上班了。”
“是啊,我也觉得好多了。到时我俩都上班了,家里恐怕还真需要个老年人给我们收拾收恰家务。”
“我知道你那意思,就看妈愿不愿意了。”
“是吗?我明天问问她看。””平丰侧头看音容,她又已闭目躺下了。
“你难道没看出来这段时间我和你妈一直都处得很好?”音容仍闭着眼自言自语地道。
“是是是,我媳妇越来越能干了。”平丰在音容的脸上猛亲了一下。
“唉呀,吓死人了。”音容叫起来。
“你有空了还是回去看看豆豆,不知道她怎样了。”
“唉呀,我知道。有她外爷外婆照看着,好着呢。”
……
清晨的风始终让人心旷神怡,即便是在这炎热的夏季里,也会抚掉前日里的燥热。平丰从家里踱往公园,一路惬意地感受着这一天中难得的清凉。在家休养的这段时间里,平丰已养成了个清早出去散步的习惯,可以什么都不想,也可以什么都想,即便想到了关于自己从前、现在和将来的事,都像是在感受别人的事,看别人的电影,走着走着那些就成了过眼烟云,变做了脑后的风景,步履就越发轻松起来。难怪散步会有这么多好处啊,悠闲自在,天大的事摆在面前好像也不会急了,平丰会贪恋这种感觉,甚至在家里也会给妈和音容说自己现在就想退休了,也去过过老年人的生活。妈说他是因为以前太累了,所以才这么想休息的。音容说他越闲越懒了,到时怎么适应得了上班的节奏。反正她俩说的都有道理,平丰也都听进去了,其实转头一想也还是觉得有点幸福,以前一个女人在身边说话时觉得是噪音,现在有两个女人在身边说话了,好像就变成了对你的重视,有些意见会折中去看了,尽量做到不偏不倚。所以平丰也希望自己能通过锻炼早点恢复早点上班去,这个家还是需要他来养活的。
走到公园里,早就有许多老年人在里面锻炼身体了,跳舞的、练拳的、散步的,一派热闹景象。平丰很自然地就想到了妈,要是她也能来就好了,但是不可能,她还要在家做早饭呢。再过一段时间,他也要上班去了,妈就更不得空了。她闲也闲不住,将来肯定会在那个新房子里忙进忙出地服侍一家人。音容还是命好,找了个勤快的婆婆。想着时,眼睛又被街边大大小小的饭店吸引过去,清早忙碌的人们早就拥挤在了各色的饭店里选择着自己的喜好。也许这世上最容易选择的便是饭菜,最不容易选择的也是饭菜,就看你是个怎样的人了。以前在旧监狱时,早餐基本上就是在家里或者单位上吃,没有供你选择的条件,也就这样生活过来了。现在呢,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只怕到时还宠坏了胃。这不正是他平丰想要的生活吗,现在他终于是个真正的城里人了,家离这公园也不过两里的路程。生活好像有了很大变化又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变的原来只是心境,其实每天面对的都还是同样的人和同样的事。但在别人眼里看着的好像都是美的,就像他以前羡慕秦景的家会在城里,也羡慕其他在城里住的同学,而秦景却又曾羡慕他那个处在清山绿水中的旧监狱。人,到底应该将息才好?没有答案,除非思想停止。
这样胡思乱想地感叹着时,平丰很自然就想问问秦立和秦景现在怎么样了。人到现在也已养成了个习惯,有什么事就想和他们聊聊,哪怕是天南海北地吹几句,总觉什么就有了依赖和着落,心里会踏实许多。好像也有段时间没有给秦立打电话了,他始终是个忙人。秦景倒是前几天才通了个电话,又是问他好点没有,还说过一段时间想和他商量点事。
会是什么事呢?平丰激动起来,掏出裤包里的手机立即拔了过去。
“平丰啊,怎么这么早?”秦景在那边明显有点惊讶。
“在外散步,忽然想起你说有什么事想和我商量。”
“是有点事,不过我这会正忙,一句两句也说不清,等有空了慢慢和你讲。你——”
秦景话还没说完,平丰已听到电话里有孩子的声音在喊:“妈妈,快点。”
“平丰,今天孩子过来了,我要陪他们出去一趟。另外,你有空到我们家来玩,我爸妈说想见见你。好了,好了,我挂了。”秦景急急地就挂了电话。
平丰举着电话一时有点转不过弯来,脑子有点懵,全都是秦景最后的一句话:“我爸妈想见见你。”呆了几秒钟随即就是满胸满肚的愧恨,这辈子不但欠了秦立秦景的,还欠了他父母的。他背着债东躲XZ许多年,却还是无法逃脱。实际上那一家人根本就没有向他索要过什么,而是他们从来就没有丢弃过他,现在他拿什么去还才好?
记得以前他就只带了几瓶咸菜给他们,还是叫秦景拿回去的。他们第二天就叫他到他们家里去吃饭,说他妈妈做的咸菜太好吃了。平丰实在不好意思,说不就点咸菜吗,想推可又推不掉,基本上是被秦立秦景拉着去了他们家的。在那个家里平丰感受到的是他们的细致和温和,还有读书人的善良。秦立的妈妈当时特喜欢平丰的礼貌和懂事,叫秦立多学学他。秦立则翘嘴说他妈妈没看见平丰疯起来的样子,他妈妈则笑骂他,说平丰再疯也肯定没有他疯。一家人吃饭吃得其乐融融的。自那以后,秦立和秦景都常会邀请平丰到他们家里翻书看、听磁带,还会在院子里的乒乓台前打乒乓球。三个人总是玩得不亦乐乎,而平丰为了感谢他们父母,也常常会拿些家里的家禽和蔬菜来给他们。他们也总是推脱感谢,到后来推脱不掉了,也会拿些城里的东西让平丰带回去给他父母亲尝尝。两家人的友谊就这样不显山不显水地建立了起来,但在平丰高考结束后却突然嘎然而止了。平丰知道那都是因为他的原因,是他做得太绝情,不知当时秦立秦景的父母是如何责怪他的,至少会说他兄妹俩简直是交友不慎,交了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平丰不敢深想,即便他们当年曾这样说过他,那也是他罪有应得。,就让他们一家人责怪他吧,那是他欠他们的。可现在他们想见他了,他该怎么办?
在上班之前,平丰准备抽个周末的时间带音容和孩子到秦景父母家去,去的头两天就买了好些大包小包的东西。而秦景则按约定的时间等候在老家县城的车站里,等到接着三人时,秦景见豆豆怀里都还抱着个礼盒,就怪平丰太夸张了。平丰说自己紧张得不得了,哪还有颜面见老人家,今天是来负荆请罪的。秦景说请什么罪,她父母就只是想看看他这个大英雄。说得平丰怪不好意思起来,叫秦景别在父母亲面前乱吹。秦景没见着平丰的妈妈,问他怎么不带他的妈妈来。平丰说老人家不习惯见生人,下一次一定带她来。秦景这才作罢。
坐在车里,平丰的言语不多,只听她们热闹地唠嗑着。这城市早已是面目全非,每次回家也来不及细看,都是急冲冲地冲到了乡下家里。父亲去世后就更没有多大热情了,故乡,没想到也如此陌生了,竟成了人生的一个驿站,那些熟悉的东西也已不再熟悉。正望着车窗外,在前面开车的秦景回头问平丰是否还记得这条路。
平丰想说不记得了,眼帘里却跳进一中学的校大门。那不正是他曾经就读的中学吗,依稀还有当年的模样,他还悄悄地望过,曾试图想进去,却被保安拦在了门外。“变了,有些变了。”平丰喃喃着。就是这条路,从校大门往左边走,七拐八拐一些巷子便会到达秦景的父母家。有些青石板路已不复存在,一些旧旧的瓦房也不复存在了,印象中的一些零星旧房门院也还顽固地生存着,像他的记忆,顽固地牵扯着这条路,不想改变,梦里依然,便觉美好。
平丰说商店门铺变得漂亮多了,但街道名称还是没有变化,当然还记得了。秦景笑起来,说还以为他记不得了。自己父母亲舍不得老房子,一直都还住那里。
说着说着就要到了,秦景指着前方说那就是自己的家。平丰惊奇,秦景父母家的房子依然还是那个样子,处在那一片绿荫中,只是院墙像被刷白了些。记忆就哗哗地流向平丰。站在门前槐树底下的有他、秦立和秦景,三人蹦,再蹦,“哧”地扯下一枝槐树花。
“你们搞什么破坏?”秦景妈的声音忽然响起。
“吓,妈,你啥时出来的?”秦立嬉皮笑脸地问站在门口的妈。
“听到你们在门外哐啷哐啷地闹,我不出来,难道你们还想把树摘断了?”
“下次不敢了。”秦立边说边催他和秦景快走。
“简直不知道心疼可惜。”秦景妈在后抱怨着说。
当时他是多不好意思呵,蹭了一顿饭不说,乖形象也被破坏了。
一盯睛,秦景妈果然出来了,站在门边对他笑着。那是秦景的妈妈吗?头发白了好多。平丰有点热泪盈眶。
“阿姨”,平丰跑上前喊道。
门后边还站着秦景的爸爸,平丰又立即双手握住他的手,“秦主任”。
“平丰啊,好好好,快进屋。”
平丰实在没想到秦景会交待他这样一件重要的事,回到监狱后,他立即去上班找到肖副监狱长,把秦景的心愿给他说了。肖副监狱长听了就像半天没理解一样,直说真没想到,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女人。肖副监狱长又打电话亲自去问秦景,秦景在电话里肯定地答复她就是这样想的。肖副监狱长举着电话哈哈笑起来,说秦景真是干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到时他私人也要请她好好吃一顿。挂了电话两人又去找监狱党高官、一把手唐监狱长,将秦景的心意说明了。唐监狱长一时有也点转不过弯来,好像这样的事情在监狱系统中还没有先例过,他该怎样回复,该怎样接手呢,但这的的确确又是一件好事啊。遂叫平丰将秦景叫到监狱来,他们坐在一起仔细详谈了再说。其实平丰在内心也矛盾犹豫着,毕竟秦景挣钱也不容易,但如果将此事促成了,也算是了了她的一番心愿,他是了解她的,钱对她来说又算什么呢,的的确确早已成了身外之物。
平丰打电话问秦景究竟想好没有,若是后悔现在还来得及。秦景在那边怪责他,说她像开玩笑的人吗,平丰终究还是不能了解她。平丰就急起来,说他理解,他怎么会不理解呢,只是觉得她现在一个人挺不容易的。秦景这才笑起来,说还有她哥呢,她饿不死。平丰这又才确定她的心意已十分坚定了,遂叫她有空这两天就到监狱里来一趟,和监狱领导好好碰个面。
挂了电话,平丰满脑子想的都是秦景在她父母家的院子里对他说话时的情景。她蹲在那些花盆前一点点地捻出盆里一些冒起的小杂草、一些已凋敝的花瓣和花叶,一些不知如何飘来的小纸屑,还说可能是些小家伙们玩的时候弄的。然后头也不抬地继续说她想和他商量的事就是想给他的监狱捐一千万元钱。平丰以为她是在说笑,没有答应她。见他半天没有反应,她又抬起头一脸认真地说她讲的是真的。平丰这下才反应过来,叫她不要开玩笑。她又埋头整理那些花草说自己怎么会开玩笑呢,这种想法又不是一天两天才有的,自上次见到他被刺伤住院之后,她这种想法就更强烈了。平丰一时无语,怔怔地看着她,像一个采花仙子正默默地采摘的着自己的心仪和心思。平丰的眼泪一下冲到了眼眶里,赶紧就揉了揉,他恨自己的无用,只要是关于到秦景,他就容易脆弱得像个女人,那些眼泪呵,就像是专为她蓄积的,只等她一引便会肆无忌惮地泛滥开来。他哑哑地问她真地想好没有,和秦立商量过没有。她抬头笑颜如花地说,怎么没想好呢,早就想好了,也早就和秦立商量过了。
她的笑脸就一直定格在他脑中,像火一样推动着他快步走着,直到在监区办公楼里找着了蓝悦。蓝悦惊讶地问他已经好了吗,终于可以来上班了。看着蓝悦有些惊喜的脸,平丰就忍不住地想告诉她,告诉她有关秦景的一切。于是平丰就站在楼道里对蓝悦讲啊讲的,蓝悦听了,说她现在、立刻、马上就想给她秦姐姐打个电话,又叫平丰等哪天秦景过来时一定也要叫上她。说完了就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平丰看着那个年轻的背影,又何尝不像秦景年轻时欢快的景象呢,而他也在那些景象里年轻欢愉奔腾过无数个日子,直至现在终于开出了最美的花,如她家院子里的水仙、百何、玫瑰、芙蓉、牡丹,甚至还有那株还没开花的腊梅树,都枝桠交错美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