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看到平丰会如此醉的状态,几天几夜都像霜打了一般。音容看着就是一肚子火,与他说话他也只是嗯嗯啊啊地答应着,就连提到女儿的学习,他也只是调过头来叫豆豆学习认真点,别上课走神了。完全不似以前还要检查检查孩子的作业。想着他在外花天酒地,自己在家还要累死累活,言语之间便总是夹枪带棒说平丰不正经。平丰懒得和她理论,疲倦了就只管自己先去睡了。说真的,白天打起精神上班,晚上受她的奚落,再好的精神也没了,他不去睡觉又能怎样,只怕他自己都没那个精神和她吵了。
这日音容从单位上回来,实际她也是监狱里的工人,在后勤大队做些事,告诉平丰她办公室的张姐都交齐房子钱了,别人两口子是工人都还能想到办法,他平丰也应该想到办法了吧。平丰听得有点心烦,监狱要搬了,家也是要跟着要搬的。民警的个人住房需得给单位交一大笔费用,这几年为了老家的人都没存下几个钱。他不是没有想过办法,自家的亲戚都想遍了还真没有一个能张得了口的,都是些穷亲戚,开口向他们借钱无疑证明了他自己是多没用,要是父亲知道了也可能是不会同意的。问音容有什么办法,音容又是一顿好数落,谁叫他平时那么大方,家里人想要钱就给钱,这下活该,想向她的家里人借钱,门都没有,她张不了口。说得平丰好一阵堵,除非她提这事,他绝口不提这事。她今天又提起这事,他还不就是这个态度,拖吧,拖到没办法的时候,你音容总得想办法了,这个家又不是我一个人在当。
音容见好好跟他说,他还是不来气,自己瞬间就冒出火来骂道,你平丰还是不是个男人,不想管这个家了,就给老子滚。平丰想也没想也回骂道,老子滚就滚,臭婆娘。边骂边冲出了门。
每次都是这样,无法交流时就会冲出门,今天骂音容算是骂得比较重的吧。平丰几乎是埋头一路小跑着,不能让别人看见。
跑出院子就正对着一片开阔的菜园地,平时就是些没工作的家属妇女和老太婆在上面耕种。此时正是落日下山余辉还在的时刻,地里还有些人影在忙碌,平丰很庆幸他们不会注意到他。下了两步石头台阶又沿着高低不平的石板路向左走了七百米左右就到了镇街道上,镇上的人还真不少,此刻也是镇上最热闹的时候,因为监狱的民警下班之后,他们会从附近的住地也或者从远的住地散步到镇上来感受新鲜的东西,或者也可以说是呼吸不一样的空气,那是令人轻松而愉快的,甚至可以扫除一天的单调和疲劳,在这种轻松愉快中他们也会采购许多东西回家。所以这时各商店门铺都大大开着,比白天还要热闹些。平丰怕被熟人看见,其实他也知道自己的本性是害羞的,只不过被各种因素逼着就慢慢起了变化,到底是为什么要改变又或者怎样改变的都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而能说清的。
还是会担心碰到些熟人,但这又是不得不通向监区的路,因为这只是唯一的路,街道两旁的房子基本都是依山或依树而建,各家的房顶屋后都是些树木或罩或伸展着,难道还能从这些树枝上飞过去不成。此刻平丰倒还真希望自己能一下飞过街道。埋头飞步之间果然还是被一些熟人瞧见了,平丰不得不点头笑着示意,说自己还有点急事先走一步。飞快穿过街道,房子就稀疏了许多,再走了约二百米左右就是一条泥土路了,路不宽,只约三米左右,两旁也有些稀疏的树木或些竹林。紧挨着的就是些大片的菜地和果园,层层叠叠起伏不平地吸附在山峦大地上。一到果树花开的季节便是山含情水含笑的妩媚时刻,民警们会带着罪犯在这些菜地果园里劳作,盼着会有季节的丰收。而每个监区会也互相比赛,看谁的收成高,谁的产值大。到时就会有成群成群的车子开进这山里来拉水果,那时也是这山里最热闹的时候,大家欢声笑语像过节一般。也只有在那时平丰才感觉得到这里没被世界遗忘,还是挺重要的。因为大山里土质优良,日照充沛,产的水果也格外香甜,拉到外地自然是好卖。
爬了几个坡路就已来到了监区大门边,罗大姐的店门也正开着,附近的两个村民正坐在她门前聊天,见是平丰来了都和他打招呼。他们都认得平丰,平时自家也种些蔬菜水果,有时就托了平丰的监区也给他们联系联系买家,所以对平丰监区的民警都比较熟悉,平时也较维护监区的改造管理,并不来打多少麻烦。
平丰也给他们招呼了声就径直进得大门,上得办公搂路过管教办公室时看见蓝悦和分管改造的副监区长张一波都在,两人正在讨论如何开展监区民警警体训练的事。林强之前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基本功较扎实的张一波,让他去组织实施,蓝悦协助。平丰进去叮嘱他们要思考全面,别影响监区的正常运行就行,说完又出来直接到自己办公室去了。
走进办公室人一下就轻松了许多,心也变得空灵,再无其他繁杂,这个世界只属于他了。但是刚坐下来还是又想起交房钱的事,难道可以逃避不想么,那是必须要面对的事。音容的话犹在耳边:“先交的就可能先排号,到时还可以选套好房子,咱们家可怎么办?到现在都还没找到钱。”是啊,到现在他还没有想到办法。其实也不是说非要早点交钱选个特别好的房子,到时还要以职务和级别来定房子的,以他现在的级别选套不住底楼的房子也是行的。这么多年住平房,常感觉潮湿得不得了,一到夏天就要抱着棉被晒来晒去的,很是麻烦,人也容易生病。但这钱到到底到哪儿去找呢。
平丰掏出手机给新华打电话问她有什么办法没有,新华在电话那边听了也着急起来,说她一个大专生参加工作又没几年,现在确实没有多少积蓄,拿出来的也是杯水车薪。新华又叫平丰再问问大姐和二姐有没有。平丰急起来叫新华千万别跟大姐和二姐提,她们在农村够幸苦的了,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他自己会想到办法的。挂了电话,平丰不放心又给新华打过去叫她千万别和大姐二姐提房子的事,其实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明白,是自己面子挂不住,也有对大姐和二姐的亏欠,当年家里穷,为了他能读书上高中,大姐很早就在家里忙活,二姐初中毕业就辍学了。难道他现在还好意思向她们开口吗。
平丰的心里堵着,像是一团水在胸口堵着,堵得密不透缝,连喘气的缝隙都没有。平丰就大声咳起来。正咳时,蓝悦已跑到门边,见平丰咳得脸都红了,连忙跑回自己办公室给他提了一壶水过来给他桌子上的杯子斟满,问他怎么咳得这么凶,在这安静的晚上听得特别明显,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了呢。平丰笑他能出什么事,或许是前段时间酒喝得太多了,身体还没复元又弄感冒了才这么咳的。提到喝酒的事,蓝悦立即兴奋起来说平丰太能喝了,也像比武一样能以一敌十,歌也唱得好,总之是将关铮亮他们直接趴下去了,没想到老大还有这么多绝活,她简直崇拜得要死了。平丰被她恭维得不好意思,叫她别那么夸张,又叮嘱千万不要和其他同事提比试的事。蓝悦说怎么办啊,她已经告诉有些人了。平丰皱眉说先前不是讲好了不要告诉别人吗。蓝悦嘻嘻笑起来说自己只告诉了自己的几个同学,他们都好崇拜啊。平丰也笑起来,没想到自己也会被这年轻女娃给骗了,又问她张副监区长到哪去了,刚才不是在和她讨论事情吗。蓝悦说他到一楼值班室去了,平丰这才想起今天该张一波值班。
于是两人又聊了一会警体训练的事,蓝悦又像想起了什么,说好奇怪,这段时间就像没见着关铮亮的影子了,难道真被打到地缝里去了。平丰说自己将他介绍到秦景的公司里去了,让他去见识见识大世面。秦景啊,蓝悦叫起来,那个美女哦,上次到监狱里来简直让人过目不忘,以后她要是能像她就对了,又缠着平丰问了些秦景的事,眼神里尽都是对秦景的羡慕和崇拜。平丰心里感叹,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片子。
其实平丰边谈边说的时候心思就巳飘了很远,自上次相聚秦景说有机会也到平丰工作的地方来看看之后。平丰便暗自存了这份盼头,希望她兄妹俩能早日来,但又害怕他们来。看到他现在生活的窘样,他们会笑他可怜吗,所以犹犹豫豫倒也没催他们。过了两个月,秦立打电话来说他和秦景会来玩一趟,平丰自先紧张起来,回头就给音容大概讲了一下秦立和秦景的事,音容听说有这么重要的客人要来便也立即重视起来,提前好几天就和平丰忙里忙外地将个家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秦立和秦景是开着车子来的,平丰在进山的坳口处就等着了他们,秦立一见平丰就说没想到要到他这里来还要穿越千山万水,秦景坐在车里看到外面的悬崖峭壁吓得惊叫不断,直叫他开慢点。若他再开慢点,只怕天黑了都开不到平丰的家。平丰笑说到他们这里来是很考技术的,若技术差了还真不敢开车。又仔细看了一下秦景,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宽松针织毛外套,下身一条淡蓝紧身牛仔裤,脚蹬一双白色休闲鞋,比上次见面穿着白色裙装还显得青春亮眼些,平丰的心便欢腾鼓舞起来,这样的秦景才有点像他熟悉的样子,以前读书时的那个样子。
平丰坐在车里指路,又开了近二十几分钟才到得住的。秦立开着一辆好车,正引得吃了晚饭出来散步的人们侧目观看,后又大摇大摆地停在平丰家的院门外,一些小孩子便跑出来瞅。平丰笑说山里的人都这样,叫两人不要见笑。秦景说挺好啊,有点世外桃园的感觉。三人走进院子,秦景又说真有点别有洞天啊,这么大的院子,还收拾得整整洁洁的,还有花坛假山。平丰说他们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花花草草,随便从山里扯点来就可移植在院里,坛里的假山也是好些年前懂些雕刻工艺的罪犯弄的。秦立和秦景便凑到花坛近前去看,一些亭台楼阁还在假山上,山与山之间又还有些拱桥相连。两兄妹都赞雕得挺好的嘛,平丰又指一些断桥坑洞的地方,说那些都是小孩子们造孽给破坏掉了,其实是什么时候被破坏掉的,到底又是不是小孩子破坏掉的,平丰都一概不知,而是他有时候也会在这个花坛假山旁静静呆过,有时看到那些亭台庙宇,也会忍不住去摸一摸,寻找那种真实,又幻想自己现在是不是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呢,像一道僧或是游侠,在这避世的仙境中自由地来往,真是一处酣畅淋漓的江湖风景!
院里正坐在石凳上下棋聊天的人见平丰引得两个陌生人进来就都偏过头来看,说平丰家里来客了啊。平丰喔喔答应着。听到平丰的声音,音容已从屋里出来站在了门口边招呼。秦立呀地叫起来,哇,弟妹还这么年轻呀,真是山美水美人也美呀。音容笑起来,急忙叫秦立和秦景进屋坐,马上就开饭了,又说监狱条件差没什么好的饭厅酒楼,只得在家里将就了。平丰催她快去准备,早就给她兄妹俩说了的,又不是什么外人。音容便又钻进厨房,秦立笑平丰真好福气啊。平丰知他那意思,又悄悄看秦景,她正微微笑着打量着平丰的家。不大的客厅,一个低矮小巧的仿木电视柜,刚好搁下二十七英寸的彩电,旁边立着一个不大的高低书柜,通过书柜的玻璃门还能看见放了不少的毛绒玩具,转角紧挨着的又是一低矮课桌,围着的沙发几乎占居了客厅大半。平丰讪讪地笑,说条件就这么差,孩子看书学习都在这客厅里了。
正说着,女儿闯进来:“爸爸,听说我们家来客人了?”“嗯,快叫叔叔阿姨。”猛然看见这样时尚的漂亮客人,豆豆有点怯,喊了一声叔叔阿姨也钻进厨房里去了。秦景猛然叫起来说还忘了东西在车上了,又叫秦立拿了车钥匙走出门去,一会便抱进来一大包的糖果小吃,说都是给豆豆准备的。豆豆很开心地抓了许多糖果跑到院子里去找小朋友,大人们在屋子里都还听得见豆豆很骄傲地说是家里客人送的。其他小朋友则咂着嘴说好吃,外面的车子也是他们的吧。豆豆说当然是啦,就是我们家叔叔阿姨的。在屋里的大人都笑起来,平丰说这里的孩子们很少进城,世面见得少,他们别见笑。秦景则站到窗子边往外看着说挺好的啊,她以前小的时候虽然住在城里,但那时的稀奇玩意也不多,也像这大杂院里的小孩子们每天都有简单的开心,现在回想起来那倒是最无忧无虑的时候了。说完了便头靠着窗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外面。平丰看着她瘦削侧影,好像比上次见着更瘦了些,显得眼睛更大地闪耀着。正在恍惚打量间,秦景一回头看到平丰正看她,抿嘴笑笑,又接着看窗外。而秦立早已钻到厨房里寻吃的去了,还听到他大声地叫,呀,好香啊,别弄了别弄了,够了,饿死我了。平丰说秦立真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秦景说那可不是。
吃罢饭大家聊了一阵已是深夜十点多了,平丰便送兄妹两人到监狱招待所去住。借着昏暗的路灯,走过高高低低的一些路,平丰在前面直叫慢点,这些都是以前的山路开发出来的,虽铺了些石板水泥但还是有点滑,又问秦景有没有什么问题。秦景说没那么娇气,不碍事。平丰便想起和音容谈恋爱时,俩人晚上在这路上走,她总会抓住他唉呀唉呀地叫个不停,平丰叫她穿矮跟鞋,她则撒娇说偏不。平丰也就不再劝她,其实心里也蛮喜欢她能这个样子,但每次嘴上还是要怪她自己不穿矮跟鞋,音容也每次就这样撒娇。平丰知道自己其实也是在享受这样的状态,那样他才觉得她是多么地需要他,被人需要也是对他的一种肯定吧。今晚他也多么希望秦景会那样怕摔倒,然后他会扶着她,抓住她。然而她却穿着矮底休闲鞋,平安地就到得了招待所。
回到家时,音容已坐在了床上,问平丰怎么去了这么久。平丰说又多聊了一会儿。音容情绪很好,说平丰那俩朋友比照片上还耐看,男的帅,女的靓,怎么不早点带来玩,有钱又体面。平丰说敢吗,当时她看了照片还吃飞醋呢。原来平丰和秦立俩兄妹以前在一起玩时照了些照片,有的照片里只有平丰和秦景,有的照片里秦景还抓着平丰做着些调皮的怪动作。音容有次在翻到平丰的这些旧照片时发起气来,说平丰是不是和照片上的女的谈过朋友,还瞒她说他从来没有过女朋友。平丰也不好回答,便说她信就信,不信就拉倒。音容见他态度不好,就骂他不是男人,敢做不敢说,有什么了不起的,心里其实是嫉妒那照片里的女孩太美,平丰和她在一起时都好像从来没有那么开心地笑过。平丰气得不理她,俩人就冷战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还是音容的二哥方岩来劝他,女孩子嘛应该惯着些,再加上音容是家里的老幺,脾气是大了点,其他都还好。平丰这又才去哄音容,俩人遂又重归于好。在后来的接触中,平丰才发现音容的大脾气已涵盖了娇气、横气、霸气,他往往只能无言以对。但今晚她却一直满面春风着,却是好生奇怪。等到平丰上了床,音容搂着平丰的脖子说,他那个朋友还说她挺年轻漂亮的,怎么样,不比他那个女朋友差吧。说了还主动在平丰脸上啵了一下,搞得平丰很不习惯,说别弄了,今天累了早点睡吧。心里才明白原来她心情这么好的原因是因为被秦立夸的。秦立真不愧是个人精,将音容也能逗开心了。其实音容长得也是不差,但比起秦景来,还是差点吧,至少在他心目中还是差点吧,少了秦景那种里外合一的协调之美。回想着期盼而欣喜的一天,平丰有些睡不着,只能静静地躺着,听着音容均匀的呼吸声。
第二天,平丰先带了秦立秦景到他工作的监区去看了一下。听说老大的贵重朋友来,许多民警都跑来寒暄热闹,秦立又兴奋起来,拿出自己的好烟一一发着,说各位兄弟慢慢抽,他车上还有,等会儿有空了又拿点来。大家见他是个豪爽欢喜的人,旁边还有一个亮花眼的大美女,也都喜欢着,纷纷邀请他俩今天中午就在监区民警食堂里吃饭,还要喝酒高兴高兴才行。平丰说不行,下午还要上班,等晚上再喝。大家说行,那就等到晚上喝,叫厨房再多准备些饭菜,菜钱就由大家来出。平丰说不用,由他来出就行。大家不同意,七嘴八舌地说老大的客人就是大家的客人,非得要弄得个像过节才行。平丰只得同意了,对秦立秦景说平时大家就这么点爱好,喜欢湊在一起热闹。大家又听秦立吹他在社会上的生意事,听得众人又是好生羡慕,都说在外面就是好啊,吃也吃了,玩也玩了,享受也享受了。秦景插嘴叫大家别听他哥说的,哪有那么安逸的事,做生意还是挺幸苦的,不像大家有国家财政保障,能旱涝保收,不用操心。要是她能有这份工作她还就心满意足了。大家说那不行,美女在这地方是要被浪费的。秦景则指着蓝悦说她难道不是个美女啊,还不是在这里生活得好端端的。蓝悦也不谦虚说,就是。大家又笑,那不一样,嫩美女可以在这里锻炼一下。蓝悦则呸着说,咱秦姐又有多老嘛,现在还正是一朵大鲜花呢。大家又笑蓝悦这朵嫩花骨朵就应该插在萧洒、冯运杰这些牛粪上,否则就开不出大鲜花来。为不耽搁大家上班,平丰又准备带秦立秦景到监区外四周去逛逛。俩兄妹都说平丰好福气啊,有这么多兄弟跟着,跟个山大王差不多了。平丰说还差得远呢,他充其量只算是个小头目。秦立拍着平丰肩说他会支持平丰去当监狱长的,只要他平丰说一声,他全力给予资金保障。平丰说那当然最好了。
三人又说又笑地出得监区大门,平丰叫他俩人跟他到得一个小山坡上,远远的山峦和果树林都能尽收眼底了。翠微的绿,在初夏的阳光照耀下闪着淡淡的黄光,天际也变得高了,那绿,那黄就与天际相连,无尽的宽广,没有外面的世界,也没有了自己。秦景喘着气说好美,要是他们也能安个家在这里该多好。秦立也看得有点痴,说好久都没有看到这样纯天然的风景了,看了就让人放松,等再有点钱了真还想修个养老山庄在这里。平丰说他俩兄妹算了吧,就只知道取笑他。秦景说她现在真地很羡慕这里的生活,与人无争,与世无争。平丰看她满脸认真虔诚地看着远方的样子,心又莫名地抖了一下。秦立又说道,妹,别想那么多了,出来了就开心点吧。平丰听秦立亲切地喊着秦景,就是无限的感慨羡慕,要是自己也能亲切自如地喊她一声妹该多好啊。
三人沉寂着,各想各的事。过了一会儿,平丰说他去摘几个苹果让他们尝尝,虽还没成熟,但既然来了,也还是要尝尝他们种的水果。说完,平丰往坡下走了几米远跳进一苹果林里摘了几个回来。秦景从包里找了点纸出来擦了擦递给他哥一个,也给平丰擦了一个。三人啃着,都说好涩,但还是有股清香味。秦景说有机会也带她的孩子们来尝尝这里最新鲜的水果。平丰说当然可以了,只要她愿意来,只是再过两年他们监狱就要搬往城市里了。听得俩兄妹都有点诧异,好端端的怎么又要搬嘛。平丰解释说国家现在的监狱大多位于偏远的山区,已跟不上时代发展的需要了,给监管改造工作带来很大难度,现代化文明监狱应该需要现代化文明的滋养,所以搬往大城市已是势在必行。俩兄妹听了都喊可惜了这片好风光。平丰笑说自己再过两年也是大城市的人了。秦景说城市有什么好,为生计都累死了,要是她她就愿意生活在这种地方。平丰玩笑那就到这里来生活呗,说完了又觉好像不妥,有点尴尬,遂又立即指着那些远远近近的果树林给他们介绍。
晚上在食堂吃饭时,音容带着孩子也来了,热热闹闹一大桌。秦立喝得多了,巧舌更是如簧,大家都拉着他喝。秦景也喝得不少,见大家都在围攻他哥时,便趁机出得食堂歇气。平丰见她出去了,一会儿也跟了出去,见秦景正坐在菜架子下的石椅上。平丰走近问她怎样,是不是喝得多了点。秦景仰起头看他时,已是满脸泪水。把平丰吓了一跳,忽然地就想去拭,就像那次在歌厅里,她无声地掉泪,他拿了手纸巾轻轻在她脸上擦。可这次,手里空无一物,手便伸在半空中停住了。
“平丰,不敢,是不是?”秦景喃喃说道:“怎么会是这样了?我怎么成这个样子了?”边说着边用手去拭自己的脸,“很好笑,是不是?”
她是在骂她自己,却句句骂在了他心里,不,一点都不好笑,只能让人心疼,他就是想擦她的泪,就是想拥她入怀。那个梦呵,做了好多日日夜夜,可当她真实地在眼前时,他又不敢了,他又当逃兵了。他恼努着自己,但又只得说道:“怎么会好笑呢?喝多了点吧?是不是有点不舒服?”
“是的,很不舒服。”秦景侧头靠在椅背上,“想醉啊,醉得什么也不想,不想去想……”秦景轻轻啜泣着。
“秦景,”平丰蹲在她面前慌慌张张地轻声叫着:“不要哭了,好不好?”
“平丰,平丰,”秦景深深地埋下头仍然哭着,平丰只能看见她披散的头发和抖动的肩,不能确定她是否听到他的呼声:“哭吧,哭出来就好些了。”其实他自己也已有了泪水,如果岁月真地能重来,他还愿意有那一夜,他也只愿意有那一夜,然后化着她身上的一颗痣,生生死死跟着她,随她一起欢乐忧伤,或者像一只哈叭狗,任凭她的差遣。明明他是喜欢她的,喜欢她到骨髓,从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是喜欢她的,暗暗地喜欢着,眼里再没有其他人。可是他却一次次当了逃兵,还找了千万种理由为自己开脱,以为就这样忘了,会不去想了。可当她多年后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还是轻易地丢掉了多年来努力的忘却。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是现实么,是时间么,追杀着他,迫使他越老越怀念,越念越痴傻,“对不起,对不起……”平丰低低叠叠地念着。
“爸爸”,女儿豆豆的叫声。
女儿,让我再呆一呆,让我再陪陪阿姨,陪陪阿姨。平丰心里这样说的时候,豆豆已跳到跟前,“爸爸你在这呢,妈妈叫我来找你。秦阿姨喝醉了吗?”
“嗯,阿姨喝醉了。”秦景坐直了身将豆豆搂在怀里,将脸贴在豆豆脸上,“豆豆真乖,阿姨也有个小妹妹,比你小两岁呢,有机会让她和你玩,好不好?”
豆豆不习惯,明显地抗拒着,“阿姨的脸好烫。”
“是吗?是有点烫。”秦景放开豆豆,用手捂着自己的脸。
“阿姨酒喝多了不好。”
“小孩子,别乱说。”平丰斥道。
“本来就不好。快进去吧,别人该找你了。”秦景催促道。
“你没事吧?”平丰不舍地问。
“没事,坐一会儿就好,你先进去吧。”
“那好,”平丰咬咬牙,“我先进去了,有事叫我。”
“能有什么事?”秦景挥手又催他,说完又侧身靠在椅背上,脸也靠在了椅背上,偏向半边不看他。
平丰跟在一蹦一跳的豆豆身后走了几步远,又转头去看秦景,秦景已抬双脚搁在了椅子上,一只手搭在腿上,脸低低的,头发扑在了腿上,在昏黄的灯光下如一尊不动的雕塑,静谧着,但却又如此能看得真切。平丰的眼又潮湿起来,扭头走进食堂。
进去时,大家还在热烈地喝着,音容也正巧笑倩兮的招呼着所有的人。平丰看着这一切,寂寞地坐着……
“老大,老大,你在听我说话没有?”蓝悦看平丰半天不说话,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想他可能是累了,便连续地叫了两声。
“嗯,我在听。”平丰被拉回现实,叫蓝悦继续讲,其实他也想听有关秦景的任何点点滴滴。蓝悦又说自己和秦景喝了几杯酒,又向她讨教是如何创业的,如何管理公司的,又是如何销售的等等,又谈到她的言语和风度,看似那样温柔却又坚毅冷静,真是让人着迷。要是她是个男人真可能会一眼喜欢上她。平丰问,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