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不要再说了,让我回到那个现实中去吧,我已经知道我该怎么做了,我会好好的......让我回去,让我醒吧!”悲戚的渴求声打断了我的话语,接着犹如祷告般的低语开始在这间静谧的小屋子里回荡。我并不想对此有所反应,于是就开始环视起了这间心理诊疗室,简单地令人乏味,竟让我逃避般的扬起了头,摆出一副放弃后的轻松姿态,只是她那无休止的祷告频率愈快,声音也愈大,让我不得不将注意力再次聚焦在她的身上。我依旧保持着仰面的动作,只用下撇着的目光冷冰冰地俯视着她。
“致使曾伟光和你父亲死亡的一个重要诱因就是秦思捷!”我有些刻意地将身子摆正,而后将手肘倚在了膝上,身子前倾,真诚而又有些审判意味地看着她
这句话达到了一定的作用,她瞬间便停止了那无休无止的祷告,眼睛里面终于闪现出了独立生命该有的光彩,即便这种光彩有着与死灭相连的趋势,但那毕竟是生命仍然存在着的直接证据。她看着我,但似乎又看不清我,于是她眯起了眼睛,可张开后的眼神里又写满了空洞,她的祷告也随之继续下去。
“秦思捷也与我达成了协议,曾伟光三人便是写进她协议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听到这话,她的祷告再次停止,她望向了我,但这次,她看清了我,因为她的眼神中有了可供察觉的实体,那实体被一种怨憎所萦绕,她眼中的实体是我,但又好像是除我之外其他的很多人,怨憎氤氲在实体的周围来回试探,始终难以安稳落实。她要说话了,于是那眼神中的实体便完全汇成了对面的我,怨憎落到实处之后便变为了质疑与忌惮。
“你说的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似乎受到了我的感染,话中的语气开始有了一种死寂之感。
“最初联系我的是秦思捷,她请求我能够回到过去帮他杀掉一个人,而你恰巧知道了这件事,于是就因利乘便地也与我签订了协议。”
“她要杀的是谁?”她带着答案去问的这个问题,因此口气中有一种诱导和挑衅的架势。
“她要杀的不是那三人中的一个,因为她的根本需求是三人的全部的殒命,可我无法帮他做到这些,于是她就放弃了之前的想法,转而采取了自定义的模式,只将那三人作为戕害三年前一个生命的工具,而至于那些工具应该怎么用,她有着自己的考量。”
“她要杀的是谁?”她提高的了嗓音再次地向我质询道。
“她要杀的是她自己,而实施杀害她的人便是她所要求的那三个人中的一个----也就是曾伟光。”
她有些震惊,但是更为困惑,困惑在震惊之中被催化成了愤怒,可愤怒却也无凭无实,于是又将所有的心绪都交付给了困惑。
“她与你一样,她要我回去杀死的人就是她自己--秦思捷,你们俩几乎同时跟我签订了协议,而协议的最终结果竟都是秦思捷的死亡。不过你要的只是结果,她的根本需求则在于过程---死亡前、中、后的组织与安排,而曾伟光、徐胜、魏亚军就被串联进了这个组织与过程之中。但我必须指出的是,他们的死并没有明确写入我与秦思捷签订的协议之中。”
她向上挑了挑眉,露出一种看穿我诡计的蔑视神态,头部稍稍向上扬了扬,示意我继续说下去。她似乎在等待着我在接下来她毫不介入的话语中露出破绽,以好让她能够有所了解并解决自己当前的境况。
“你在想,既然没有写入协议,那他们三人为何会死?当然,一部分原因是由于秦思捷在物质和精神上的诱导,让那三人彼此之间的忌惮与猜疑全面激化;而更重要的是,曾伟光始终就处在对他亲生父亲也就是徐胜的怨恨之中,因为他坚信徐胜就是导致母亲和自己悲惨命运的罪魁祸首。而你,也在这种不信任之中起到了足够推波助澜的作用。更何况,是你的一席话、你的私心,撕下了曾伟光最后的一块遮羞布---促使他最终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妻子。但必须声明一点,这出悲剧发生的主要原因出于曾伟光身体里那本身存在的暴戾与疯狂,你只是其中起到了催化的作用而已.........可这件事在他看来,你这个与他流着相似血液的女孩---他的妹妹,竟把他置身于了这罪恶的深渊,他已经无处可逃了,唯有将这深重的怨恨发泄出来而后带着一丝快慰死去,他已经彻彻底底地疯了。”
胆怯和逃避再次在她的脸上全面呈现,但她的耳朵却反叛地想要吸收我所发出的全部声响。
“在履行与秦思捷的死亡协议的时候,对于她的诸多特殊情况,我必然要做出一些虚幻的加工,但加工的内容越多,我所耗费的灵魂成本就越高,这当然是我不愿意看到的。因此,我会尽量降低加工的频率,可令我宽慰的是,本来所预设的很多加工环节在实施的过程中都能够得以省略,而这都要归功于你。因为你的行为导致了很多事情自然而然的发生。”
逃避变成了厌弃,她的耳朵似乎也被这种厌弃所感染,对于我的话语也开始有所挑拣了。
“首先,对于秦思捷的死亡,由于实施人是曾伟光,我就必然要对秦思捷的灵魂进行实体的伪装,更重要的是要赋予这个实体一副其他的面容.......而这个面容还需在面对不同人的时候进行与之相对应的变换,以免生出不必要的事端。这着实太过耗费,但令我感到满意的是,就在实施秦思捷死亡的当天,曾伟光便产生了对你深重的恨,这种恨按常规道理来说应该会阻碍到我们协议的执行,但在你与秦思捷这场特殊的事件中,却起到了全面积极的推动作用,甚至还免去了我伪装秦思捷面容的麻烦........”
怨恨般地注视,她静待我漏出破绽的心态开始有所动摇。
“当天中午,我把关于秦思捷的所有详尽信息发送给了曾伟光,连同这些信息发送的还有能够保证计划顺利执行的若干图示,以及......以及秦思捷的照片,唯一没有发的,就只有秦思捷这三个字,一方面是因为我确信,单从照片上的面容,曾伟光就足以认定被害人,因为那副面容他已经深深地印在了脑子里;而另一方面,则是出于我对当时情况的考量:没有名字的话,秦思捷计划的实施也许会更为顺利,而且会免去对我来说诸多不必要的成本!”
一副夸张的不可置信的神态在她的脸上显现,她在拼命地挣扎,挣扎的结果就是她已经确信我所说的跟她没有丝毫的关系。
“当天晚上,曾伟光就实施了对秦思捷的杀害,而后在第二天凌晨,他们一行三人就按照之前的约定和短信中的指示将秦思捷的尸体转移并予以偷运。而在这期间,唯一知道并辨认出死者是谁的就只有曾伟光一个人,其他两人在紧张与兴奋之中根本没有仔细看过被害人的面部,何况那张脸在重击以及死僵之后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于是我又省下了一比不小的灵魂投入。”我停下看着她,希望她能在我的话中捕捉到其中的核心之处,但她的表现着实令我是失望。我只能继续着自己对于整件事情的还原。
“只是偷运秦思捷的尸体,为什么三人在路途中却统统命丧黄泉了?说实话,这是秦思捷与我定下如此协议的本意,她通过自己死亡之后所带来的物质上的诱惑,以及那在曾伟光周围所布下的诸多实体和虚化的假象,从而在路途之中,在恐惧之中,在未知之中全面激化了三人彼此之间对人性的猜疑、对物质的贪恋和对精神的折磨。但能否最终在这三个亡命之徒中腾起一股对自己伙伴痛下杀手的欲望,其实秦思捷并不确信,但她不得不这样做,毕竟那是她的死所换来的。而事实证明,她的死在某种程度上是值得的,毕竟所有的一切都达到了她的预期。”
“为什么?秦思捷为什么要通过这种方式.......”她的话中有着一种实实在在的仇愤,但她突然又觉得自己问出这句话着实很蠢,更为自己情不自禁落入了我设下的圈套而感到万分地羞愧。于是她很快就不再言语了,只是将紧锁的身体慢慢地舒展开来,那时而逃避、时而期待着的矛盾心绪通过她那身体的不自然舒展明显地传达了出来。
我并没有在意她那个没有问完的问题,依然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说了下去:“可秦思捷所不知道的是,在我将关于她的所有信息发送给曾伟光的时候,曾伟光早已有了她所期待的那个念头,因为曾伟光不得不这样做.......他可不能让徐胜知道,或者他害怕如果徐胜知道,知道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女儿,他会处于怎么样一个境地之中,他不敢想,也不愿去想。”
我的故事似乎一直没有按照她心理所准备好的模式好好地发展下去,她也就不断地在疑惧、愤怒、无感、逃避、迷茫的情感之中混乱地往复。听到我说出如此的言论来,她困顿而惊惶地抬起了头,在她的眼里也终于有了要去看透我的那种欲望神采,可遗憾的是,她的这种欲望并不能帮助她收获到除了惶惑之外任何的东西。
“对,你没有听错,曾伟光认为自己杀死的,也是他本意想要杀死的,是徐胜的女儿,也就是你,余淼。你认为这很可笑......还是很恐怖?你觉得你现在不就坐在这里,听着我说着这些话?可你要知道,秦思捷在被曾伟光杀死之后,她也有着如你这般的所思所想!哦,重点来了,那曾伟光究竟杀死的是秦思捷还是余淼?活着的人也可以说是死了的那个人究竟是秦思捷还是余淼?现在我所面对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一个毫无实体的游魂?呵.......我不能再浪费时间了,我现在就告诉你,活着的人你,余淼,你现在是一个健全的生命体,秦思捷确实在三年前已经死了,被曾伟光杀死的,即便曾伟光以为杀死的人是你,可为什么他会认为是你呢?他看过照片,看过秦思捷的照片,为什么他却认为那个要杀死的人是你呢?他是被妻子的死和对你的仇恨冲昏了头脑吗?不,当时他很清醒,至少比之前的自己要清醒,他甚至还全面盘算了之后的计划。那这应该如何解释.......唯一的解释,也是那确切的真实,就是你与秦思捷有着一样的面容,生活轨迹上也有着多位的重叠,只是你与她都毫无意识,因为你们俩共存在一个身体之中!”
我所预料的震惊如期而至,我也觉得这场谈话应该在这种震惊中逐渐进入尾声了,以好能够在谈话结束之后顺利实施我对这场交易的最终核算。
“你的身体长期被两个灵魂所共用,这就是为什么你经常会丧失掉对于时间和事件的记忆。而从你离开那个你所不愿面对的家庭的时候,你的记忆几乎全面丧失了,因为这个时候你的身体一直被秦思捷所占据,直到曾伟光的出现才渐渐将你唤醒,秦思捷也就看到了你的存在,你也开始与秦思捷进行着交流,但你们彼此都没有意识到这只是在一个身体里两个灵魂的交往。伴随着你工作和生活的顺遂,你的自我意识觉醒愈多,你便察觉到了你与秦思捷之间关系的秘密。可她已经用了你这个身体收获到了很多---事业、爱情,甚至还在用这个身体孕育着属于她这个灵魂的另外一个生命。你便害怕了,害怕她会在新生命诞生之后就完全将你挤压出这个身体之外,你于是就在觉醒之时做出了诸多伤害那个小生命的举措,当然如你所愿,那个不属于你的小生命从这个身体里消失了。秦思捷也因此开始变得消沉起来,在此消彼长之中你便尝到了甜头,你想要秦思捷彻底消沉下去,于是就伪造了她丈夫隋莘出轨的证据,并对当时精神极其不稳定的她的灵魂进行了诱导........你想让她彻底地崩溃。她确实与她丈夫大吵了一架,你以为他们会离婚,这样就能够减少你前路上的不少阻碍。但出乎你预料的是,她的丈夫在与她争吵的当天晚上就撞车殒命了,而加害人竟是曾伟光他们一行三人。你本以为她丈夫的死会加速你预期结果的到来,但她丈夫锲而不舍找寻戒指以唤起她对于生活、对于爱情信心的行为却让她的灵魂再次被点亮了,这种微弱的光亮让你更加难以与之抗衡。而更令你感到不安的是,她竟找到了我.......你害怕她在得知自己丈夫死亡真相的时候会对曾伟光不利,于是你努力地觉醒,就在我与她会谈的间隙,也快速地与我签订了协议,不过你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要让我去消灭秦思捷的灵魂。要知道,我们所实施的服务就是回到过去抹杀灵魂,但对于很多人来说,灵魂和身体的统一的,因此生命与灵魂在很多事件中是被混为一谈的。而在你们这一系列的事件中,终于到给了它们独立而准确的定义。由于你只要一个结果,再加上所要的结果与秦思捷的不谋而合,我也就没有对你的初衷进行审核,我们很快就签订了协议。我知道,你要让她在过去就不复存在,进而也就无法对曾伟光构成威胁,你也可因此全面占据并控制住这个身体,并坐收秦思捷所创造和拥有的所有。”
我顿了顿,决定还是要再加上一句才更为严谨:“放心,虽然你们几乎是同时跟我签订了协议,但我可以保证,在这之前,你们彼此都不知道对方协议的存在,至于内容和所要达成的最终结果也都进行了严格的保密........这也是整件故事的妙趣所在。”
她的瞳孔在眼眶中快频率地闪动,她已经陷进自己的思考之中难以自持了,即便这样,她的脸上还是本能地显现出了她对我所述所讲的抗拒以及不予置信。
“我知道你难以接受我所陈述的事实,毕竟刚刚那些都是之前时间轴上发生的事情了,自从我与你们签订协议并予以执行,这世界早已不同了。在如今这个时间轴上,你的闺蜜、秦思捷、曾伟光、徐胜、魏亚军在三年前都已经死了,秦思捷不可能与我再签订协议,因为她的灵魂已经在我这里得到了清算;而曾伟光、徐胜、魏亚军也不可能对秦思捷的丈夫隋莘实施侵害,他们早已先于他在另外的一个罪恶之中殒命了;而你,在秦思捷身故的当晚,为了实施对秦思捷单独灵魂的抹杀,我只能赋予她这个灵魂完整的实体伪装,而真正的身体已经被你操控到了曾伟光的家里,你想去验收一下你那一席话的结果,可你看到的却是你闺蜜的尸体。你害怕了、恐惧了,可你当时毕竟已经拥有了身体的全部,你没有办法去动用另一个灵魂帮助你去逃避,就只能躲进那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惶惶不可终日。而后在得知曾伟光他们的死亡之后,你便离开了原来的那座城市。你现在遭受着折磨,你拥有着在这之后所有事情的记忆,只因你身体里的另外一个灵魂在三年前已经死了,所能承受折磨的就只有你这一个灵魂了,而这一个灵魂在也是时候被清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