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皇拿起诸葛飞的试卷，只看了一眼，他便表情怔住，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会试魁首的答卷，在殿试上一样被画了八个“×”，被八位考官同时判为最低等，这本就是不同寻常的事情，而且打乱了他的某些安排，虽然八位考官不可能同时做手脚，但他还是想看一看。
这一看，便一眼发现了原因。
他的答卷之所以被判为最低等，是因为他在试卷上用例证证明，鞑虏人迟早要一统草原，夏国应与燕国联盟，共御北方，早做提防......而这，是与朝廷之前的主张背道而驰的。
可他的例证及预测是对的，朝廷如今，也要改变策略了。
夏皇叹了口气，说道：“还真是没有让朕失望，你这个乌鸦嘴......”
“林枢，召八位殿试考官进宫。”
......
天色未亮之时，京都贡院的门口处，就站满了人影。
据说昨日已经排出了殿试名次，只等陛下圈定状元，将前十做一排名，按照往年惯例，朝廷不会让考生和民众等太久，第二日便是张榜之日。
这些来的早的，一部分是殿试学子，大部分则是普通百姓，而后者的脸色表情，看起来比那些学子还要紧张焦急....这特么是来了一帮赌徒啊！
“怎么还不张榜啊！”
“我的一百两银子能翻几倍，就看今天了。”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周雪岩要考上状元啊......”
......
刘佳宁和周雪岩等人聚在一起，神色有些恍惚，看着他们问道：“你们都听说了吗？”
沈浪几人面色发苦，没有说话。
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是不是真的啊，鞑虏人统一草原，朝廷打算和燕国结盟了？”
沈浪想了想，说道：“陛下昨天紧急召集了数位朝中重臣进宫，商议到很晚，应该不会有假。”
“是真的。”
刘琦叹了口气，说道：“我已经从姑丈那里确认过了，朝廷和燕国结盟一事，应该不会再有变化了。”
刘琦一石激起千层浪，诸多学子立刻便炸开了锅。
“什么，这样一来，那我们的策论......岂不是全错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可殿试阅卷已经结束，前十也早就选出，如果大家都一样的话，也不会对结果产生影响！”
“对对对，大家都一样，怕什么！”
“总不会因为这件事情，便再考一场殿试吧......”
众人议论之后，心情稍微平复下来，虽说草原上发生的事情，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好在错的是所有人，结果该是怎样，还是怎样。
沈浪摇了摇头，苦笑道：“有人不一样。”
众人纷纷转头，“谁？”
远处有快马奔来，扬起一道烟尘，路上的行人纷纷退避。
有人怔了怔，便大声喊道：“殿试张榜了！”
人群从哗乱变的安静，然后再次变的哗乱。
“张榜了张榜了！”
“怎么才来，快去看看！”
“哎，别挤，你们又没有考试，着急个什么劲儿！”
“废话，老子全部身家都押出去了，能不着急吗！”
......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有数名骑士翻身下马，走进贡院，不多时，便有差役走出来，搬来梯子，将红榜张贴在高墙上。
殿试二百一十三人，按照惯例，共需五张榜，第一张榜单上，只有一甲三人，第二张榜单，皆是二甲，其余之人，则在剩下的榜单上。
随着一张张榜单的张贴，人群中欢呼声并不高，毕竟会试张榜也就是这些人，如今不过是将名次重新排一遍而已。
只剩两张榜单的时候，众人的呼吸已经屏住。
沈浪目光在已经张贴的榜单上扫了一遍，摇头严肃道：“没有诸兄。”
三人的目光对视，似乎都明白了什么。
昨日的小道消息曾言，会试魁首诸葛飞殿试只排在三甲之末，可他们找遍了第三甲榜单，也没有找到他的名字。
刘琦目光从榜单上收回来，说道：“好像也没有夏侯淳啊。”
此时，倒数第二张榜单，已经被缓缓地张贴出来。
“二甲第一名，周聪。”
“二甲第二名，刘琦。”
“二甲第三名，沈浪。”
早前在京中呼声最高的三人，的确占了前三，但场中却无人欢呼，有的只是瞬间爆发出的哗然。
“他们三个一个都没有进一甲！”
“这怎么可能！”
“一甲三人到底是谁！”
“我的银子啊！”
刘琦和沈浪对视一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再次望向贡院墙上。
那差役将第一张榜缓缓铺开。
第一张榜单上，只有两个名字。
“一甲第一名，诸葛飞。”
“一甲第二名，夏侯淳。”
人群中，有人面色蜡黄，瘫倒在地。
有人浑身颤抖，面露精光，仰天狂笑：“哈哈，诸葛飞果然是状元，哈哈，我发了，我发了啊！”
榜下等待殿试结果的百姓们已经炸开了锅，呼声最高的周聪刘琦沈浪三人名列二甲，不知道让多少人连家底都赔了进去。
一甲榜上，居然只有两人，那诸葛飞已经是意料之外了，夏侯淳，夏侯小公爷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冲着诸葛飞的高赔率，其实也有不少人押了银子在他身上，想着搏他一搏，现在他们搏对了，但谁能想到，这甲榜第二，居然是夏侯小公爷，而且甲榜只有第一第二，没有第三！
这可是往年科举史上从未有过的先例。
谁他娘的能猜中这个？
不止单注压状元的赔死，那些压一甲前三全中或者三中二还能保本的简直裤衩子都赔掉了。
和骚乱的百姓们相比，榜下的考生们则要安静的多。
殿试榜单揭示出来之后，他们就已经明白，这次的榜单为什么会这样安排，为何一甲只有两人，为何同时跑题的诸葛飞和夏侯淳会名列一甲了。
因为他们对了，而除他们之外，所有考生，都被事实狠狠的抽了一记耳光。
刘琦叹了口气，说道：“输的不冤。”
连朝廷，连陛下都被狠狠的抽了一记耳光，他们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周雪岩也是悠悠长叹：“希望编书的差事还有。”
他看了看刘琦几人，说道：“走吧。”
“去哪里？”
“朝阳县衙。”
......
朝阳县衙，诸葛飞和夏侯淳正在把酒言欢。
说是把酒言欢，其实是两个失意的人聚在一起喝闷酒，都有自己的消息，他们两人在殿试中排在三甲之末，也算是难兄难弟了。
为了不被周聪刘琦他们打击，两人干脆没有去看榜，这大概是诸葛飞第一次觉得，他和夏侯淳是一样的了吧。
夏侯淳已经有了三分醉意，狠狠的咬了一口鸡腿，说道：“这帮孬种，鞑虏人有什么好怕的，真刀真枪的干就是了，干到他们服气为止，草原人怎么了，能骑善射怎么了，想想以前我夏国那些戍守北疆的汉子，哪一个不是铁骨铮铮的好男儿，也就朝廷上这些文官怂的很......”
夏侯淳虽然看起来小白脸一个，但其实内心还是挺硬气的，这或许是将门的一种风骨，遗憾的是，他内里能硬起来，表面上却不太行。
他对诸葛飞举了举酒杯，说道：“说实话，我挺服你的，殿试我是无所谓了，你居然也敢说真话，就凭这个，我敬你一杯！”
诸葛飞和他碰了碰杯，小小的抿了一口。
殿试成绩已经出来了，他未来的路，也大概明晰。
殿试第一甲三人，如无意外，是要进翰林院的，经过几年的实习，前途不可限量。
从第二甲开始，待遇和品级就要稍差一些，二甲排名靠后的，就要外放到京都之外。
至于三甲，大多数人都要等朝廷的实缺，三甲之末，殿试之后，就老实的等在家里吧，至于具体是等多久，有可能一年半载，也有可能十年八年，前面的队伍长着呢。
诸葛飞应该不会离京，也不会等在家里，他科举之后，还要帮太医院修书，修完了书干什么，就真的不知道了。
周雪岩三人从院外走进来，夏侯淳看了他们一眼，挥手说道：“你们三个给我闭嘴，我对你们谁是状元不感兴趣，你们要是来喝酒的，就坐下，要是来炫耀的，就有多远滚多远......”
“......”
刘琦苦笑道：“状元不是我们。”
“什么？”
夏侯淳怔了怔，脸上露出笑容，说道：“莫非你们也被别人摘了桃子？”
刘琦对诸葛飞拱了拱手，说道：“状元是大宝兄。”
夏侯淳脸色沉下来，说道：“姓刘的，这就没意思了，我们考的怎么样我们知道，诸葛飞要是能当状元，那我也能进一甲了！”
“你就是一甲。”
→→←←
诸葛飞和夏侯淳同时看向刘琦，你是在涮我俩？
刘琦看着他，苦笑道：“此次一甲，只有你们两人。”
夏侯淳冷笑一声看着他，脱下来一只鞋拿在手里，指着他道：“你不要以为你姑父是当朝门下侍中我就不敢抽你，你再这么冷嘲热讽，别怪我不客气！”
周雪岩深吸口气，走上前，缓缓开口。
“陛下今日一早，就将所有考官召进宫去了。”
“草原上的形势发生了些变化，鞑虏诸部中，达尔罕部强势崛起，有统一草原所有部族之势，夏燕两国的结盟，已势在必行。所以，殿试策论第二道，只有你们两个是对的。刚才榜单已经贴在了贡院门口，一甲榜上，的确只有你们两人。”
？？
......
周雪岩说完之后，便对诸葛飞和夏侯淳拱了拱手，说道：“恭喜你们了。”
“你说的是真的？”
夏侯淳已经酒醒了大半，虽然觉得周雪岩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撒谎，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诸葛飞心中虽然也十分意外，但却并不怀疑周雪岩说的。
鞑虏某部崛起已是事实，无非是朝廷还不知道而已，燕国与鞑虏相邻，而且仇怨已久，消息总会快上一些，想不到朝廷这次得到消息居然这么及时。
也就是说，他赌对了？
夏侯淳还是有些不太相信，一边向院外走去，一边说道：“不行，我得去亲自看看......”
诸葛飞也站起身，大步的向隔壁院子走去。
这个好消息，自然要第一时间告诉她们。
他走进房间，没有看到她们，却只看到了赵灵燕。
“她们呢？”
赵灵燕看着他，目漏杀气的说道：“她们出去了。”
？？？
喂，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可不欠你银子了，我是你的债主好不好？总给我脸色看，凭什么？
“我问你一件事情，希望你能诚实且如实回答我”黑丝一脸严肃正经
“好，你问”
“那晚，就是我喝多那晚，我胸前的手帕是不是你掏出来的？”
？？？
诸葛飞脑袋嗡一下当时就懵了！
我还以为你要问我这次殿试的事情呢，我还想和你显摆一下呢！
看来她能这么问肯定已经知道了，既是不直接问王晚晴和小靓，但是试探的问一下那晚她喝醉后是不是她二人照顾的就知道了！
实际上黑丝也是这么试探问的晚晴，结果答案自然而然了，晚晴告诉她那晚李姑娘点了她的穴道后说睡两个时辰就自动解开了，正好她醉酒后也需要睡觉，并不需要人照顾，所以....
“咳咳......是我”事实胜于雄辩，再加上这段时间忙于殿试和房子装修的事情把这茬给忘了，却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
怕是躲不过去了！
“果然是你，我就知道...”赵灵燕顿时气急败坏。
“你除了掏手帕还做了什么？”
“我.....你不是都梦到了嘛”男子后退一步，拉起转身就要跑的架势。
“你....无耻！”赵灵燕顿时就爆发了，杀气惊天。
诸葛飞转身就要跑！
“你敢跑一下试试”
诸葛飞听到了她的语气中带有五分凌厉三分怒意外加两分...娇羞。
男子停下转身就要跑的姿势，再次转过身来面对一袭黑丝，只见赵灵燕的脸却比那日喝醉后还要红，且眼泪已经在眼圈上打转了就是没落下来，看来这黑丝被自己摧残几次后免疫力有了很大的提高啊！
不过那委屈的楚楚可怜模样，却让男子收起了轻佻之心，这事儿的确是自己办的不地道，居然趁着人家醉酒....
诸葛飞向前一步来到女子面前，深鞠一躬：“对不起，是我无耻，是我下流”男子说完双手抱头往地下一蹲道：“来吧，求你别打脸”
？？？
赵灵燕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蹲在自己身前抱头的男子，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男子蹲在地上等了好一会，高鞭腿呢？窝心脚呢？狂风暴雨般的打击呢？
男子诧异的抬头看向女子，却见她仿佛陷入了某种迷惘状态，又仿佛在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
“喂，要不你还是打我一顿吧，你不打我我心里不踏实，也...不习惯”诸葛飞贱贱的问道。
女子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听了男子的话，双手抱胸，抬腿就是一脚：“你真贱”
“啊”
但见一个...球状体从屋内的房间里滚了出来！
......
看见女子似乎还在那生气，诸葛飞贱兮兮的走过去道：“别生气了，我当时真的不是..算了，我当时的确就是没忍住或者说故意的，要不你再打我一顿？三天不被你打我都还真不习惯呢”
？？？
“你还说”赵芳寻的脸一直处于要滴血状态，红的不得了。
这么不要脸的事儿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如此轻巧？你还是个读书人吗？
“好了，不说这个让人愉悦的事情了，怎么就你自己在？她们去干什么了？”
诸葛飞今天没有去看榜，她自然也不好说小靓拉着兰儿和晚晴去帮他看榜了。
当然，他也想不到第一个和他分享这件事情的居然是赵芳寻，诸葛飞看着她，正要开口，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
这次赵芳寻居然不顾劝阻再次将全部身家押他，之前她也肯定以为赔光了吧，估计她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心里好受，不再计较那次醉后他的那点龌龊事儿了吧？
毕竟这可是自己争气才给她赌赢的啊！真不知道她这次能赢多少钱，想想不仅有些眼红，更是后悔啊...
赵灵燕看了看他，问道：“你想说什么？”
殿试成绩已出，赵芳寻迟早是要知道的，这个惊喜自己告诉她，再好不过了，诸葛飞想了想，决定告诉她将功补过。
他走到赵灵燕的身边，按着她的肩膀，说道：“你先坐下。”
赵灵燕被他按在床上，打开了他的手，问道：“有什么事情快说，想让我还钱暂时没有。”
诸葛飞深吸口气，这才看着她，说道：“我中状元了。”
赵灵燕怔了怔，然后伸出手掌，贴在他的额头上，关切道：“你怎么了，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我刚刚那脚踢狠了？可是我又没踢你的脑袋...”
诸葛飞打开了她的手，说道：“是真的，昨天的消息有误，贡院门口的榜单都已经张贴出来了。”
“你真没有不舒服？”
“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