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贵这才当兵半年,就让家里人购置了几亩地,年年都收成,时不时还能吃上一顿肉。
从一个吃不起饭养不起家的饥民摇身一变成了军中的百总,不管是生活上还是身份上,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些都是陈东这个恩公带给他的,他不懂什么大道理,但知恩图报他总是听说过一些。
不管以后的陈东变成什么样,只要陈东一句话,他就可以上刀山下火海,为他拼了这条命都在所不惜。
马车内,陈东缓缓的睁开眼睛,用右手轻轻推搡了几下趴在胸前的少年。
“别吵。”邢沅薄薄的嘴唇撅起,柔声道。
邢沅微微挪动身体,洁白的玉手往身下动作几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酣睡。
陈东脸色顿时黑了下来,直接抬腿,右臂抱着对方,把他甩到一旁。
无名火起,又是早晨,他想如此的安慰自己。
可刚想起对方是男人,尤其是刚才闻着对方吐气如兰的香气,他竟然有一丝悸动,着实是从心底发起一阵恶寒。
想起对方这娘娘腔的语气,真是恨不得现在就扇他两个大逼兜。
见他一脸无辜的样子,陈东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啊!你醒了。”
邢沅睁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急忙坐起身,看向对方,脸色通红。
“这件事不许说出去,不然弄死你。”陈东皱眉含怒道。
邢沅差点眼泪直接掉下来,昨天可不是她主动的,她身为女子都没计较对方的无礼,没想到醒来就被对方倒打一耙,还威胁要杀她,简直是岂有此理。
“别哭,你是孩子我不跟你一般计较。”
陈东见他眼睛通红,只能放缓语气,尽量心平气和道。
他以为这是这是哪家有钱人家养的会点医术的娈童,看手就知道是没干过重活,加上声音娘里娘气,心中已经确定了八分。
陈东顾忌到对方的自尊心并没有明说,这种事情不好强加干预,毕竟是人家谋生的手段,只要不在自己身上施展就行。
身后并没有人追来,经过大半天的时间赶路,陈东等人终于来到了和州城。
“你是去苏州对吧。”陈东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简单的把头发扎起来,问道。
邢沅乖巧的点了点头,沉默着并没有说话。
“我身上的一支簪子你见了吗?”
“你说送我当诊金的,不会说话不算话吧。”邢沅水灵灵的眼睛看向对方,委屈道。
“是这样的,这支钗子对我十分的重要,我给你银子可好?”
陈东看到他手上的木质钗子,眼神跟声音都温和了许多。
这一路上陈东一直都躲着对方远远的,生怕被这小子给占了便宜。
“不,我想要这支钗子。”
邢沅看着这支云钗,眼神坚定脸色十分的认真道。
这支木钗说是钗,叫簪也可以,在明朝男女可以通用,并不是女性的专属,这支木钗只是简单的云纹样式,并不华美精贵。
钗跟簪子都是用来固定头发所用,簪子男女通用,钗比簪子多一个分叉,多是女子专用。
一句话简单可以概括,单支是簪,复支是钗,相当的通俗易懂。
辛弃疾曾在《祝英台近·晚春》中写道“宝钗分,桃叶渡,烟柳暗南浦。”
翻译过来就是,夫妻分别之际,女生拿下头上的钗一分为二,你一半儿,我一半儿,留在身边日夜相伴。
通常为表达离别不舍之情。
陈东抬头看了眼对方,又低头看向那支简洁的木簪,想起了昨天做的一个梦。
自己受伤,被这位少年医治好,难道这是天意。
一定是了,这是母亲冥冥之中派来拯救他的人,把木钗送给他倒也无妨。
“这簪子你好好收着,可别弄丢了,以后要是过的不顺心,可托人给我带个信。”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绝无二话。”陈东看着木簪郑重的承诺道。
“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怎么找你。”邢沅好奇的问道。
“我叫陈东,我在卢象升总督手下为将,你一打听准能打听到。”
陈东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出名,但卢象升这个名字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哪怕三岁的稚童应该都耳熟能详。
这样找起来想必就不会那么困难了。
“好,我叫邢沅,希望到时候你还没忘记我。”邢沅直接报上了本名,抿着嘴唇道。
陈东直接就自我认为是邢元,这是典型的书童名字,显而易见,也符合对方的身份。
“我给你留些银子,记得别去给大户人家做书童了,实在不行就找我从军,绝对给你养的男子气概十足。”
“看你这小身板...算了,以后多锻炼。”
陈东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在看到对方眉头皱起脸色铁青之后,才不甘心的停了下来。
做有钱人的书童,固然是一条出路,但多少有些委屈。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可娘里娘气,别热可以,作为他的朋友,绝对忍不了。
“这个给你,藏好了,别让人发现。”
陈东从怀里掏出一本《孙子兵法》翻开几页,找到一张明晃晃金色的书页,在邢沅震惊的目光中撕扯下来,随意叠了几下,塞到她的手中。
这一页金色的薄片,重量大约在三四钱的样子,大概价值三四两银子。
“包袱里还有十两银子,到亲戚家给人家一半,你自己留一半。”
“金叶子留着傍身,自己勤快些,长大之后如果想找点事做,就来寻我。”
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陈东不是不想多留些钱给他,而是给他太多钱会招来祸端,毕竟以后要寄人篱下。
陈东是小时候走南闯北惯了,见过太多的世态炎凉。
“你要走了?”
邢沅听他交代了这么多,心里颇有些感触,这还是除父母之外头一个这么在意她的人,这人除了凶一点,也没什么别的缺点。
感觉到他要离开,心中不知为什么,突然多了一分不舍。
“不是我要走,是你要走。”
“你带着这么多银子,肯定不安全,我会安排人手送你到苏州亲戚家。”
“不用谢我,有缘再见了,邢小兄弟,等你长大,下次我们一起把酒言欢。”
陈东伸出手掌停在半空中,微笑道。
邢沅见状,温润如水的眼眸看向对方,伸出柔嫩无骨的玉手,轻轻拍在停留在空中的手掌,用清脆的声音道:“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