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开场之后,倒是给了年裕一个小小的惊喜。
实话说,寻常的歌舞,已经难入他的法眼。
可是,对面的大画舫上,身穿苗人服饰的伶人,男吹芦笙,女振铃唱和,并肩舞蹈,舞姿优美灵动,格外的引人入胜。
年裕心想,若是唱词含糊不清的昆腔,那就是引人磕睡了呀。
苗人舞蹈完毕后,紧接着,侗人的琵琶舞闪亮登场。
年裕兴致勃勃的欣赏着没见过的歌舞表演,心情倒也不错。
至于,其后登场的百戏和杂耍嘛,年裕见过太多了,始终提不起多少兴趣。
开席之后,清蒸武昌鱼首先就被摆上了桌子。
到了樊湖边上,不尝武昌鱼,岂不是白来了这一趟?
紧接着,湖广各地的特色名菜,依次粉墨登场。
蔡店野藕汤、沔阳三蒸、黄州东坡肉、荆州红烧龟鱼、荆州皮条鳝、钟祥蟠龙菜、黄陂三合、原汤汆鱼丸等等,逐渐摆满了整张饭桌。
不客气的说,如今的大清官场上,但凡做到了知府的位置上,吃啥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以年裕的身份,所谓的山珍海味,他只怕是早就吃腻了。
所以,黄澄挖空心思的安排了湖广各地的特色菜,不显珍贵,却凸现出了五个字:真花了心思。
黄澄亲自替年裕和唐谦盛斟满了盏中酒,双手捧着酒盏,十分热情的邀饮。
“年大先生,您于百忙之中,拨冗赏光于樊湖之上,下官深感荣幸之至……为表敬意,下官先干为敬。”
黄澄的敬酒方式,十分老道。
若是直接敬酒,就怕年裕拒绝了,那反而尴尬了。
黄澄先干为敬之后,进可攻,退也可守,稳立于不败之地。
年裕确实看到了黄澄的款待诚意,便含笑举盏,和黄澄轻轻的一碰,“多谢黄太守的盛情款待,学生陪您满饮此杯。”
黄澄仰脖饮酒的时候,如同喝蜜一般,心里甜丝丝的。
只要把年裕伺候舒坦了,黄澄的难题,那还是难题么?
年裕他们饮酒聊天之时,江夏知县何敬就站在门边。外头端来一盘菜,何敬就主动接过来,亲自送上了桌子。
一般情况下,知县也是正印官,亦有其一县父母官的威严。
但是,在湖广第一衙内年裕的跟前,所谓的七品知县,也就是不入流的芝麻小官而已。
有个旁边站着的位置,已经算是正眼相看了。
见何敬丝毫不以亲自端菜为侮,年裕不仅没有瞧不起他,反而觉得,这是个将来用得上的人才。
人才,分很多种。有人擅长办实务,有人擅于搞接待,有人的马屁功夫一流,还有人精于打通关节。
年裕将来是要干大事的,他手下的人才,就应该不拘一格的多种多样。
类似何敬这种能屈能伸,且擅长款待上司的官员,只要找对了靠山,迟早会在官场上脱颖而出。
在大清的官场上,搞不好接待工作的官员,除了极少数的特例之外,几乎很难爬得很高。
官场上的接待费用,花的都是衙门里的钱,又不是花自己兜里的银子。
谁要是因为节约衙门里公款,得罪了上司,那才是脑子进水的犯蠢了。
酒至半酣,在悠扬的昆腔声中,黄澄借口更衣,离开了船舱。
出去之后,黄澄招手唤来府衙的心腹师爷,小声吩咐道:“该请美人们登场了。”
刚开始,黄澄摸不清楚年裕的脾气,楞是没敢上美人计。
等到菜过八味,酒兴正浓之时,黄澄估摸着年裕应该不反感招妓相伴,这就可以上大招了。
以黄澄的接待经验,吃吃喝喝的,吃过就忘记了,并无太大的作用。
若是在年裕的身边,有个黄澄送过去的美人,时不时的帮着黄澄说几句好话,吹一吹枕边风,那可是比啥都强啊。
于是,满载着美人们的那艘画舫,迅速的靠拢过来。
美人们或抱着琵琶,或捧着琴,袅袅娜娜的依次从舱内走出,在那艘画舫的船舷边上一字排开。
此时此刻,如花似玉的美人们,就像是待卖的货物一般,随时等候大人物们的挑选。
美人们站的位置,刚好合适,年裕不须起身,就可以看清楚美人们的全貌。
无论看中了谁,都只须抬手一指,所选的美人就会乖乖的过来相伴。
见年裕迟迟没有反应,唐谦盛担心冷了场子,坏了郊游的气氛,便率先抬起折扇,笑眯眯的说:“赛貂蝉的功夫极深,上次和她一起没有尽兴,就她了。”
年裕一直对美人们视若无睹,黄澄已经着急上火,暗流冷汗了。
现在,唐谦盛主动出来解围,黄澄不禁长松了口气,赶紧吩咐了下去。
抱着琵琶的赛貂蝉,面带浅笑的缓步飘了进来。
赛貂蝉早就得了吩咐,一见了唐谦盛这个老相好,当即纵身扑入了他的怀中,腻声道:“盛郎,贱妾每日都在想你,泪水都快哭干了。你倒好,自上次一别,再也不见了踪影……”
见了赛貂蝉说唱俱佳的表演,年裕的脑海里,不由联想起了一个俗语:戏子无情,表子无义。
不管是戏子,还是表子,都属于是下九流的贱业。
这年头的官员们,一般情况下,都不乐意家中的子弟,纳表子为妾,以免有碍官箴,惹来无妄之灾。
但是,喜欢养小戏子的官员,那就比比皆是了。
唐谦盛搂着赛貂蝉,当众亲了个嘴,把气氛调热之后,这才扭头看向年裕,提议说:“贤弟,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见众人都十分紧张的望着他,年裕不由微微一笑,确实是逢场作戏而已,完全不必当真。
年裕随手一指,淡淡的说:“就她了。”
黄澄顺着年裕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立时眼前一亮。
必须承认,年裕看美人的眼力,那是真高,不是假高。
年裕选的那位美人儿,恰好是候选花魁之中,呼声最高的薛九娘。
抱着瑶琴的薛九娘,进了船舱后,很安静的坐到了年裕的身旁。
既然年裕放下了身段,黄澄也不客气的选了个惦记很久的清倌人。
一直站在门口的何敬,将眼前的场景,尽收于眼底。
嗯,怎么说呢,舱里的姑娘们,美则美矣。但是,遮掩不住的风尘气息,终究还是太过显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