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周达的离职,他前面了解一些。
新东家是一家科研院所,同行业里面偏向高精尖技术研发,周达先进那里的博士后流动站,出站后享受高级职称待遇,开出的薪水是原先的两倍,不过话说回来,周达的能力也的确对得起这个待遇。
他在三厂的时候,受邀参加过周达的研讨班,内容很充实,讨论很热烈,气氛很愉悦。尽管他的研究方向和研讨班的主题关系不大,但是自己基本上学习了解了研讨的内容。他深受气氛影响和调动,也积极地表达了管窥之见。
周达对人非常的热心肠,除了做好自己的业务,对别人的诉求基本上有求必应。
他觉得像周达这样的年轻人,应该没人会不喜欢。
柳剑行和陶清远先行离开了,周达留他再喝点,他没有拒绝。
周达说,哥,你知道我为什么离开公司吗?
他说,人往高处走。
周达说,其实我没想过要离开。
他很诧异地看着周达。
周达说,前面发生了一件事,我猜你肯定不知道。
他说,什么事?
周达说,你熟悉韩佘吗?
他说,三厂科研管理科的,知道这个人。
周达说,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他说,打交道不多。
周达说,他摆过我一道。
他说,我记得在三厂时,你们走得很近。
周达说,是的,我们有段时间关系很好,所以我很信任他。
他说,然后呢?
周达说,韩佘评职称缺一个成果,我让他参与了我的一个项目。
他说,哦,记得有段时间,韩佘经常去实验室找你。
周达说,韩佘行政杂务多,实在做不出来实验,断断续续忙活了一段时间,什么也没有搞出来。
他说,这个我能理解,做行政的搞研究,没有毅力和恒力是不行的。
周达说,我推荐了一些文献给他看,但是每次交流时,明显感觉他根本没有去看。
他说,哦,那搞不出来也正常。
周达说,说实话,韩佘研究的问题很有意义,但是模型没有构建好,所以实验是做不出来的。
他说,实验结果只能证明他的模型是错的。
周达说,但韩佘不这么想,一直认为是实验的问题。
他说,然后呢?
周达说,后来,我帮他修改了模型,他才把实验做出来了。
他说,那他应该感谢你呀,怎么会摆你一道?
周达说,然后我和韩佘一起申请了一个专利,是他主动提出要挂上我的名字。
他说,挂上也是应该的,本来就是你们一起做出来的,而且我感觉你贡献更多。
周达说,他评职称用,所以本来我没想着挂,后来他坚持,就放到了二作。
他说,符合你的作风。
周达说,后来,韩佘评上了职称。
他说,这不挺好的么?
周达说,后来,我的那个项目结题时,把专利作为成果之一放进去了。
他说,没毛病。
周达说,然后我把结题报告交给韩佘,让科研管理科送出去。
他说,也是韩佘的分内事。
周达说,后来,公司纪委找我。
他很惊诧,等待周达继续说下去。
周达说,纪委反映有人匿名举报我学术不端,未经允许,盗用别人的成果,找我核实情况。
他说,盗用什么成果?
周达说,没有明说。
他说,然后呢?
周达说,我把往年项目的结题材料都交给了纪委,纪委的结论是:经查核,为不实举报。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你怎么判定是韩佘?
周达说,公司纪委找我前,三厂的一个人告诉我,韩佘对他说,周达这人怎么这样?!用别人的成果也不商量一声。那人实在看不过去,才告诉我,提醒我防着点。后来就有了匿名举报这事。
他不再说什么。拍了拍周达的肩膀。
周达说,那年的民主生活会上,我没有提及此事,胡细思书记当着众人的面提醒我,如果有纪委谈话的情况,在会上也说明一下。之后,三厂一些人与我生疏客气起来,我觉得很别扭。好像我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说,你怎么回应胡书记的?
周达说,按照纪委的结论说的,属于不实举报。当时,我现场也给党委提了意见,应努力营造和保护好干事创业的氛围。
后来周达看到A所招博士后,就过去了。一年出站后就留在了那里。
他算是一个比较笃定的人,听到一个人在他旁边说另一个人是非的时候,他一般不会轻信,不会轻易改变对人的看法。
但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少人有喜欢听坏事的倾向,而不首先去考证坏事的真假。
于一些糊涂的人,避免不了爱屋及乌。“我朋友都说这个人不行,他肯定不行”。
一些糊涂且蠢的人,“人家都说这个人不行,他肯定不行。”所谓人家很可能就是喜欢挑拨离间和心理阴暗的一小撮人。
谣言或者诬告,伤害的是无辜的人,也容易形成极具破坏性的风气,把搞建设的人都吓跑了。
还好,周达因祸得福。
他,希望,这个世界纯粹一些,善良的人被柔情以待。
他赞同鲁迅先生《忆刘半农君》所言“但他的浅,却如一条浅溪,澄澈见底,纵有多少沉渣和腐草,也不掩其大体的清。倘使装的是烂泥,一时就看不出他的深浅来了;如果是烂泥的深渊呢,那就更不如浅一点的好。”“他的为战士,即使’浅’罢,却于中国更为有益。”
但实际上,纯粹的世界目前是不存在的。
他佩服杨绛先生《走在人生边上》的一段话“你骂我,我一笑置之。你打我,我决不还手。若你拿了刀子要杀我,我会说:’你我有什么深仇大恨,要为我当杀人犯呢?我哪里碍了你的道儿呢?’”
我们要适应这个复杂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