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法散记

——我在法国度“蜜月”

金秋十月,枫叶红了。

火红的季节,火红的心情。

2010年,我有幸荣获法国政府提供的奖学金,从北京再赴美丽的法兰西,深入考察其精神卫生服务体系。虽然时间短暂,却让我度过了一个美妙难忘的文化蜜月。

在旅法期间的一个月,无论是与法国精神科医生的专业交流还是参观画展、欣赏歌剧,都让我们彼此产生了共鸣。虽然我们服务于不同的国家,但我们却有着共同的理想与事业;虽然我们来自不同的文明,但我们却有着艺术灵性的相通;虽然我们远隔千山万水,但我们却有着彼此的向往。下面与大家分享。

一、艺术的精神医学之地

依我之见,法国精神医学在世界精神医学历史上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从近代哲学的始祖法国哲学家笛卡尔开创的近代心理学到法国医生比奈大胆地解除精神错乱者的枷锁;从社会学家杜尔凯姆的《自杀论》到法国思想家福柯的精神障碍文化观;从法国两位精神科专家迪莱和德尼克的氯丙嗪“药物治疗”再到法国社区的“地段化治疗”都极具革命性,有着划时代的深远意义。这是我再次造访法国的主要缘由之一,可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通过对乔治·马聚雷勒医院和里尔精神卫生公立医院的考察与学习,我深刻地认识到区域卫生规划、地段化建设以及心理医疗中心发挥出的重要作用;透过这些体系及其功能,我深刻地体会出精神卫生工作者对使用者无微不至地关爱和持续性地照管。例如,在这些医院,我看到人性化的关怀和花园式的环境,这里充满大自然的阳光与芬芳,尤其是马聚雷勒医院那令人陶醉的、橙黄色的晨曦,使我想到了英国“湖畔派”诗人华兹华斯的诗“能活在那黎明时光是何等幸福”。

马聚雷勒医院的黎明

在社区,医疗服务团队主动走进患者的家园,让我真正感受到精神卫生服务的可获得性与可及性,尤其是拉罗什市中心举办的精神病患者艺术画展,更令我敬佩与赞叹。透过这些画展,我看到了患者的“美丽心灵”。这里充满着人生的色彩与美丽。

在鲁贝,我看到由患者自己建立的广播电台,倾听他们的“心灵之声”。这里充满着人生的旋律与美丽。

透过这些现象,我感受到法兰西“自由、平等、博爱”的理念如何在精神卫生领域中体现。

如果说“精神医学既是科学的,又是艺术的”,那么,依我之见,美国更多地代表了当代精神医学的科学性,法国则更充分地体现出精神医学的艺术性。

这种艺术性无不散发着人文主义思想的光芒,甚至更加突显出护理工作的重要性。我的这次访问将使我力求把法国精神卫生的精髓、乔治·马聚雷勒医院、里尔精神卫生公立医院的管理经验与服务理念带回中国、带到广州,尤其是在广州“‘十二五’区域卫生规划精神卫生子规划”中融入法国地段化的理念,进而有利于广州的公共卫生事业,并让这项事业在花城绽放出人性的“美丽之花”、集结出丰硕之果。

二、汇聚“雅典与罗马”之美的文化

我对法国文学、艺术以及哲学的喜爱与仰慕由来已久。

在读大学期间,自由的时间让我知道了自由的思想,美丽的色彩让我看到了美丽的心灵。我还拜读了从蒙田到卢梭,从伏尔泰到拉康,还有萨特和波伏瓦以及雨果、大仲马、莫奈与罗丹等名家的大作。这也是我对法国“心向往之”的主要理由。

欧洲文明起源地之一便是处于蔚蓝色爱琴海岸的古希腊以及后来的古罗马。从民主的理念到西医的诞生,从法的精神到艺术的展示无不涵盖,它们奠定了当代西方社会文明的基石。而法国则很好地传承与发扬了这种古典文明。正如雨果所说:“法国同希腊和意大利是同样优异的民族。论美,她是雅典型的,论伟大,她是罗马型的。”(雨果著.《悲惨世界》(下),郑克鲁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年,第1140页。)

尤其是18世纪以后,法国在闪光的思想、优美的文体、风雅的生活等方面都充当起欧洲的老师。德国大文豪歌德认为,法国人是世界上最有文化教养的人。在非常自负的德国哲学家尼采看来,上帝只把天使般的语言赏给了法国人。在俄罗斯文学巨匠列夫·托尔斯泰的笔下,俄国人以会讲法语为荣,而世界各地的艺术家、文学家乃至革命者犹如过江之鲫大批涌向法国,涌向奢华的巴黎。不仅如此,当今巴黎仍然是引领世界时尚的圣地。在香舍丽榭大街,各种名牌云集,尽显奢华与优雅。

短暂而又有愉快的时光,让我徜徉在神秘、魔幻的巴黎街头。有次我坐在塞纳河左岸的一家咖啡馆,喝了一杯浓郁的热咖啡,顿时在我的脑海中涌现出法国精神医学历史与革命的片段,甚至让我这个精神科医生也“闻到”了后现代主义的气息……

在伊凡·阿利米医生的陪同下,我有幸参观了奥赛博物馆、罗丹博物馆、蓬皮杜艺术中心和世界名人手迹博物馆等众多博物馆,而克里斯蒂安·穆勒医生则同我一起欣赏了杰出的巴洛克音乐代表人物之一亨德尔的歌剧《奥兰多》,让我领略了西方艺术的辉煌与绚丽,也使我懂得了历史的传承与保存。尽管我与阿利米、穆勒医生的交流并不那么流畅,但我们在谈论马蒂斯、莫奈、罗丹、贾科梅蒂和凡·高等众多艺术家时却产生了难得的共鸣。我们都感到精神医学与这些艺术有着不少相通之处。在这里,你不仅从大师们的绘画或雕塑中看到色彩、光影、线条和块状,还可读懂人类所存在的孤独与激情。

与法国Y. Halimi和C. Muller医生合影

当我再次拜访卢浮宫时,众多游客仍驻足在达·芬奇的《蒙娜丽莎》前与“神秘的微笑”合影留念。然而,我却在德拉克洛瓦的《自由引导人民》前伫立良久……

在人类文化史上,中法两国从思想到艺术,从美味佳肴到精美瓷器都曾达到过历史的巅峰,且有一定的相似性。这次我在巴黎看到法国人不仅喜爱蓝色、绿色和粉红色,对“中国红”也非常欣赏。在旺岱省中世纪古堡,你甚至会在其花园中不经意地读到中国唐代诗人皮日休的佳作:

“落尽残红始吐芳,佳名唤作百花王。

竞夸天下无双艳,独立人间第一香。”

这不禁让人沉醉在异国他乡。

三、无国界的友谊

这次造访法国让我充分体会出当地人精神饱满、热情好客和风趣幽默的特点,这些特点彰显出法国人独有的“work hard,but enjoy life”的生活方式。他们在紧张的工作之后便是享受灿烂的阳光、浓郁的咖啡、各式各样的香槟和葡萄酒,“这就是人生!”同时,竟也让我感到世界是如此之小。

尤其难忘的是,在护士长勒克莱尔的家里,我们共同度过了一个非常美好的夜晚。期间,我不仅享受到法国的美食,看到高大的、复制的兵马俑,还欣赏到她丈夫在中国录下并配有轻快乐曲的“兰州拉面”,它让我们同时捧腹大笑。他们还为我特意准备了写有“欢迎李教授”的大蛋糕,让人感到无比温馨。

在返回拉罗什市的路上,夜晚繁星闪烁,是那么明亮,使我联想到凡·高的不朽之作《星空》。阿利米医生在车上为我和他的太太放起了花腔女中音切奇莉亚·芭托莉的音乐新专辑,尤其是她演唱的“Cervo in Bosco”,让我感到清醇的美酒、美妙的音乐与灿烂的星空融为一体,我仿若天使在飞翔。

迄今为止我只碰到过两次中国协和医科大学神经科李舜伟教授,但都不是在中国,上次是在美国的圣地亚哥,这次是在巴黎见到,这种巧合真让人感到世界太小、太小。

在巴黎,即使你不会讲流利的法语,但只要会说“merci”(谢谢),“s’il vous plaît”(请)和“pardon”(对不起),还会坐地铁,就足矣。那你简直就是个地道的“titi”(长期生活在巴黎的人)。这个世界的确太近太近,只要你有心,世界的彼岸就在你面前。

在大皇宫,为了能看到难得一见的《莫奈艺术展》,我竟与其他参拜者一样在秋风瑟瑟中等待多时,阿利米医生送给我的围巾让我感到暖意融融。

莫奈的色彩、光线让人迷醉,即使再顶级的徕卡相机也难捕捉到这位印象派大师感受到的瞬间之美。莫奈不仅属于法国,他还属于世界。同样,在法国,你还会强烈地感受到肖邦不仅属于波兰、玛丽莲·梦露不仅属于美国,他们还同属于这个世界。

法国人是非常喜爱读书的民族之一,无论在地铁中还是公园的长椅上,你都可以看到人们在惬意地阅读。临别之际,我送给法国友人一套中国古典小说《红楼梦》,还有一本晋代书法家王羲之的行书《兰亭序》。在中国,它们都是空前绝后的艺术丰碑,也是中国人的骄傲。

最为兴奋的是,11月4日我在巴黎香舍丽榭大街见到了胡锦涛总书记访问法国,他在萨科齐总统的陪同下驱车穿过大皇宫与小皇宫驶往凯旋门,这让我感到无比亲切。

愿中法两国人民不断促进科技、医药、商贸和文化交流,愿中法两国人民的友谊长存。再见了,巴黎!

Au revoir, Paris!

[原载《侨时代》2013年创刊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