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着弓箭是要做什么?
菲尔米奥斯在高处看得目瞪口呆,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只见汉尼拔射出的箭矢犹如一根细如汗毛的钢针,借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勇猛地插入来势汹汹的白色洪流,然后就好像石沉大海似的,杳无踪迹了。
“哥哥!”
在这种情况下,玛戈所能做的也只剩下在绝望中发出一声无力而且徒劳的呼唤了。
不出片刻的功夫,视线就被雪崩激起的尘埃给遮蔽,菲尔米奥斯和玛戈皆是心知肚明,汉尼拔的结局只会是在被活埋在雪层之下以后因为窒息而痛苦的死去。
“虽然我早就受够了他的固执,但我不得不发自内心地承认,他是一位在战略上称得上是高瞻远瞩的统帅。只是我们在坚持了一个多月以后依旧没能征服这座山脉,被意大利半岛的天然屏障拒之门外。”
在说话的时候,菲尔米奥斯把几乎是瘫软得无法动弹的玛戈从尚未完全冻结的雪壳上拎起来,放在战马的背上。
“我送你回去。你快些把你哥哥的军队集合起来,然后就与我一起沿着我们之前在行军的时候开辟出来的道路撤退。至于其他人,我相信他们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菲尔米奥斯的臂力极为惊人,他的左手和右手分别拉着两条缰绳,拖着两匹战马在雪地里健步如飞。
“好。”
玛戈低声回应。
战马在菲尔米奥斯的拉扯之下跌跌撞撞地走着,正如他的思绪,在此时此刻混乱不堪。
他回忆起他与汉尼拔在这场远征开始之前的一番对话。
当时,联军攻陷了一座位于迦太基与罗马之间的边境线上的重要城市,萨贡托。
“等到罗马人的舰队在开始登陆的时候一定会大吃一惊的,因为数万名战士会给予他们迎头痛击!”
他兴奋地说。
但汉尼拔的回应是:
“不会的。”
“他们不会在萨贡托附近靠岸吗?”
他问。
“他们不会碰到我们的士兵。”
此言一出,他更加疑惑了:
“为什么?我们不选择占领这座城市吗?”
汉尼拔停下脚步:
“我们要把罗马人的军队消灭在罗马人的土地上。”
“我不明白。”
汉尼拔于是耐心地跟他解释说:
“我们要向意大利半岛进军。”
他立刻提出异议:
“向意大利半岛进军?怎么可能?”
“你会这么说是因为我们尚未付诸行动。”
汉尼拔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
闻言,他急忙转动头颅以便观察左右两边的情况。
见四下里无人,他才往前凑了一步:
“你的意思是你要带着这一支刚建立起来没有多久的联军展开一场在距离上超过两千英里的长途跋涉?”
“难道你对我的计划没有信心吗?”
汉尼拔在发出反问以后就继续往前走去,只留下他独自杵在原地,陷入沉思。
只可惜,宏伟的蓝图在不到一年多时间里就化作泡影了。
…
汉尼拔猛地睁开了双眼。
“抱歉,失手了。”
幽幽的声音出现在无尽的黑暗中。
他瞬间回忆起在他失去意识以前的场景,雪崩简直是一场足以排山倒海的灾难,而在正下方挽弓搭箭的他大概是与一个笑话一般无二。
强烈的怒意从心底升起,他开始质问:
“失手了?”
“是的。我失手了。”
安东尼的回应静如止水,以至于给人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感觉。
“你这是在戏弄我么?我应该带着荣耀牺牲在战场上!而不是以如此戏剧性的方式死在这个自古以来就基本上没人踏足的地方,然后成为世人在茶余饭后展开闲聊的时候拿来猎奇的谈资!”
汉尼拔开始吼叫,言语间夹杂着强烈的恨意。
闻言,安东尼发出了一阵无比瘆人的笑声。
“你别急啊。虽然我因为能力不济而无法按照约定阻止雪崩,但我尽心尽力地在灾难中保住了你的性命。”
祂如是说。
“你的意思是我还没有死去?”
“是的。”
祂的声音经久不息地回荡在诡异的空间中,汉尼拔只觉得眼前的景象突然出现了些微的变化,一种难以通过语言来描述的颜色开始在视野中蔓延,并且散发出无数扭曲的光泽。
…
在菲尔米奥斯带着玛戈离去以后不久,一只狰狞的手掌冲破了坚硬得犹如石块一般的雪层,出现在冰冷的空气中。
“重见天日的感觉如何?”
说罢,安东尼再次发出了一阵无比瘆人的笑声,让人感觉好像此时此刻正有无数只看不见而且摸不着的虫子在骨头当中悉悉索索地爬行。
汉尼拔没有做出回应。
…
翌日。
天色依旧是阴沉至极,唯有几分微弱的天光能够勉强地穿透如山峦一般厚重的云层。唯一让人欣慰的大概是肆虐的风雪减弱了不少,能见度远胜先前。
情绪低落的玛戈跟在菲尔米奥斯的后面,他们两人骑着战马,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由腓尼基人组成的几个军团和由卢西塔尼亚人组成的步兵部队被整合在一起,充当联军的前锋,他们正式地踏上了菲尔米奥斯所认为的正确的道路,也就是回家。
发生在不久以前的雪崩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这片区域的地形,从而迫使几位首领做出绕行的决定。
联军在几经辗转以后终于回到了一个坐落在与被雪崩掩埋的地带相距不远的山坡的下方。菲尔米奥斯抬起头来观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稍显突兀的黑点。
起初,他不甚在意。
但他在不断向上攀登的过程中发现黑点的分量在他的视野中逐渐增大。
在大约相距几十米的时候,他和紧跟在他背后的玛戈终于能够把他在底下发现的黑点看得真切,竟然是一个披着兽皮的人。
难道是山地部落?
菲尔米奥斯立刻警觉起来,他示意正在雪地里艰难迈步的士兵们停下来休整,然后扬鞭策马,准备上前探个究竟。
要知道,联军在进入阿尔卑斯山脉以后便经常遭到来自山地部落的袭击,他们对地形极为熟悉,会从悬崖峭壁之上投下石块来攻击联军的士兵。即便是骁勇善战的菲尔米奥斯也对他们束手无策。
同样作为领袖的玛戈当然不甘落后。
只见他从战马的背上翻下来,然后喊来几个身手敏捷的老兵,向着独自脱离队伍的菲尔米奥斯追去。
然而,他尚未接近,就发现菲尔米奥斯竟然驾着战马往反方向逃窜,满脸皆是失魂落魄的神情。
前方不是只有一个人么?怎么能够吓成这般模样?
他虽然不理解,但出于在军队中摸爬滚打多年以后养成的谨慎,他拔出悬挂在腰间的短剑,小跑着摸了过去。
的确,不远处只有一个人犹如一座雕塑一般直挺挺地立在雪地里,正是应该在昨日就葬身于雪崩之下的汉尼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