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养多日后,阿洛身体逐渐恢复往常状态。
人的思想往往和身体状况相关,一些想法在健康时完全不会产生,而身体不佳时,对之前的想法反思过程中又会觉得之前的想法不成熟,甚至是可笑。阿洛心中的茫然,在身体不适的苦痛挤压下,渐渐窒息消散,坦然面对现实反而是最好的选择。选择有两种,一种是逃避式被动选择,另一种是勇敢的主动选择,阿洛不是一个懦弱的人。
阿洛左手拿着青瞳锏,一个布袋系在左手臂,右手将门合上随带上锁。
“阿洛,您恢复了,您要出去了?”小二胡冠走过来向阿洛打招呼道。
“冠兄一大早就开始忙了。我要到外面找找是否有去孤城的商队,顺带备些路上的干粮。”阿洛笑着说。近期幸得有胡冠的照顾,阿洛才能安心养病迅速恢复。
胡冠自嘲地笑道:“命苦之人,年年如此,日日如此,天生劳碌命,习惯啰。”简单的聊了几句后,他转身将刚才的草料背起到后院去喂客人的马匹和骆驼。
阿洛站在那里,看着胡冠出门的背影,心里感叹:“冠兄的生活何尝不是另一些人眼中的美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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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洛到商人聚集处经打听,有一支商队正在集结,这两天准备出发去来昌国,途中会路过孤城。
通过一个做茶叶行商的掌柜指点,此刻商队的首领正在空地的棕色帐篷里。这个帐篷比普通商人帐篷稍大一些,白色帐篷的圆顶是棕色皮革材料,侧面是棉布与皮革交替缝制,在帐篷前面有一个男人。男人腰间配着一把刀,在门口踱着步时不时随意的张望着四周。
“兄台,请问欧沙老爷在不在里面?”阿洛向男人拱手道。
男人仔细打量阿洛一番,道:“小哥儿,你找我家老爷何事?”
“听说欧沙老爷正要带领商队路过孤城。在下也要去孤城,因此想请求欧沙老爷能够让在下随商队一同走一段。”阿洛道。
男人听后,对阿洛说:“你稍等!”说完,掀起门帘侧身进入帐篷。不多时,男人出来,请阿洛进去。
帐篷里面有一张矮桌,桌上放着一些账本,在桌旁坐着两个人。一人坐主位,大概三十岁左右,留着短须,用蓝色缎布将头发束的齐整,穿着蓝色缎袍,手中拿着笔,安静的等待着阿洛走近;另一个坐在侧位,大约五十岁左右,穿着青色缎袍,脸上胡须刮的干净,古铜色皮肤,眼角有三条深浅不一的皱纹,头发已花白,转着头等待阿洛。
阿洛走近,向两人作揖行礼,然后将自己的来意说明。
主位的正是欧沙老爷。
欧沙示意阿洛到桌旁坐下。阿洛到欧沙对面的蒲团上盘腿坐下。在帐篷顶部有一个一尺大的圆孔,阳光从圆孔照进来,在后面的帐篷壁面形成一个椭圆的光斑;加上光线从棉质的薄纱布照进帐篷内,里面竟明亮异常。
欧沙道:“小兄弟,我们这支商队规模大,对进队的人都是严格察选。你没有引荐人,想进入商队走一程,恐怕有难度?”
阿洛一听,感觉失败可能性很高,于是反问一句:“欧沙老爷,您是担心我是强盗的内应,还是怕我能力不足拖累商队?”
欧沙见眼前这个小伙子如此直率,不禁莞尔一笑,道:“呵呵,小伙子人挺实在的,应该是两者都有。请你将自己的身份和到孤城的目的说一下吧?”
“在下阿洛,青伊木石人,今年学艺出师,现要去孤城拜访存将军。”阿洛简短的答道。
欧沙一听是去拜访存将军,继续问道:“小兄弟与存将军是何关系?”
“存将军是在下师兄。”阿洛答道。
“既然是存将军师弟,小兄弟跟随我们一同过去自然没有问题。不过,还需小兄弟回答我一个问题,存将军的长子叫什么名字?”欧沙问道。
“惟。”阿洛答道。
“很好!今日是初十,十二早晨过来即可。”欧沙道。
于是,阿洛向两人告辞。欧沙与另一人起身将阿洛送至帐篷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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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日清晨。
阿洛牵着骆驼来到欧沙商队处,在骆驼背上的筐内带着充足的干粮和水;骆驼在前夜也喂饱喝足。
商队正在做启程准备,各家的伙计都在各自整理着自己的货物。欧沙的帐篷已经收起,只见他站在队伍的前面和一些人在说话。
简单的启程祈福仪式后,一人骑马从头到尾给商队传令出发。阿洛在队伍的尾部,缓缓地跟着向北走。
商队有近一百峰骆驼,间杂十几辆马车,人数有近八十人,其中有五十多人是专职护卫,护卫们主要任务是负责商队安全,在伙计忙不过来的时候也会去帮忙。队伍中的骆驼有近半是欧沙的,其他的是另外六个商人的。
阿洛与一个叫镜的护卫投缘,因此一路多数时间是和他作伴前行。
队伍走在茫茫的戈壁荒漠上,呈现在眼前的只有一片荒芜的辽阔。虽是春天,北地却比国都来的迟,从荒漠吹来的风仍然可以感受到一丝寒意。大大小小的石头与细沙混杂,若沉睡的生命在大地上躺着,风声与驼马的脚步声是唱给他们听的安眠曲;而他们在那里静候着千百年,等待着唤醒的时刻。偶尔有疾风吹起风沙,形成一个细长的漩涡,细沙在漩涡里快速飞舞,像一支倒立的牛角,片刻间烟消云散,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细沙们又回到大地的怀抱。
望着蓝天衬托下起伏的砂石山丘,阿洛感叹上苍创世的伟大。
镜比阿洛年长七岁,是漠清国人。漠清国在晋昌国以西,来昌国以北;以盛产金银而闻名。他在家乡随师父学了六年的武艺后,于五年前跟随叔父一同做商队护卫,开始奔波不辍的护卫生活。长年在外,风餐露宿,使得镜看起来比同龄人要大得多。尽管他看起来年长,一旦他笑的时候,张开嘴巴露出洁白的牙齿发出爽朗的笑声,像个无忧无虑的少年。饱经风霜古铜色脸庞里藏着一个赤诚青年。
夜里,商人们从马车里取出帐篷搭在圆形宿营地的中心位置,向外依次是货物、伙计、骆驼混杂区,再向外一圈是护卫区,最外面是马车车厢。在行进途中,大家都按照统一的规划作息,虽然辛苦劳累,却不至于疲累不堪。阿洛睡在混杂区与护卫区之间,他的露宿很简单;将装物品的竹筐取下,骆驼在筐的一侧,另一侧将布一侧系在筐上,一侧钉在地上,两端用绳打个活结固定在筐底部,阿洛就睡在筐与布搭成的简单帐篷里。
阿洛随着商队已经行了六日,他在心里估摸着,大概还有两三天就能到达孤城。到今夜为止,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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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镜闲聊一阵后,阿洛钻进自己的帐篷开始歇息。
月光洒在荒野,像给世界盖了一层银白的薄被,薄被下安睡的人们各自做自己希冀的梦。然而,也有在月光薄被下未入眠的人,他们雪亮的眼远远地观察着商队的动静。在确认商队的人入睡后,他们匍匐着悄然靠近。
“咻~”尖锐的哨声从马车厢里发出。
护卫们迅速起身,拔出刀,跑到马车旁,以借马车掩护。另一些护卫已张开弓,等待强盗进攻。欧沙从帐篷出来走到护卫旁,站在车厢后,只见他手里握着一把弯刀,身穿护甲,戴头盔,双眼盯着银白月光下蠕动的黑影。
“发一支箭探探对方意图。”欧沙对护卫长说。护卫长安排旁边的人发一支试探箭。
弓箭手单膝跪地拉满弓,箭头斜着指向强盗方向上空,在他旁边的另一个护卫吹亮火折子,点燃引线;接着,箭飞向幽黑夜空,“嘭”夜空中炸开红色的烟火。阿洛握着青瞳锏站在镜身旁,注视着黑影的动向。
黑影停止前进,与夜色融为一体。
“鹉,你带着礼物到前面去。”欧沙说。
“好!”鹉说完就背着一个包裹跑向黑影处。
不多时,鹉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对欧沙说:“老爷,他们后收下了,同意放行!还说直到云盟都不会有人骚扰。”
在鹉向回跑的时候,黑影就开始后撤,欧沙听到鹉的报告确认他们不会再来后,让人传令不巡夜的人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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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的黑影是什么人?”阿洛问镜道。
“他们是孤城一带的强盗,我们都称他们为“毒獒”。据说他们的首领胸前纹了一头獒狼,加上他们行事狠毒,打起来不要命,凡是和他们打起来的,伤亡都很重。”镜黯然答道。
“镜兄,这些年是否和他们交过手?”阿洛问。
镜点点头,看了看远方。
“五年前,在我刚做护卫时,被一个大商队雇请。那个商队有三百峰骆驼、四十两车,人数有二百多人。其中护卫有一百多人。那日下午,我们走在孤城与云盟之间,“毒獒”看着我们货多,嫌弃商队给的钱银太少;将送的钱银没收还把送钱银的人打一顿放回来,要求三倍的钱银。商队的首领发怒了,表示不受这个气。”
“当我们正在聚拢做防卫时,他们冲过来。当时又刮起风沙,经过和他们一番苦战。商队死了二十人,三十人受伤,近三分之一的货被抢走了。对方死了十人,留在打斗处,而伤的跑走了。我还好有叔父的保护,仅受轻伤。”
“我的挚友,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在那一场厮杀中被砍到头骨,当时就去世了。那时真是无奈又无力啊!痛恨自己的无用,除了这样,其余什么都做不了。”镜痛苦地说着,思绪回到五年前,皱着眉头。
“我们的命运就是这样,运气不好的话,说不定哪天就死在路上!”镜郁郁地说。
阿洛听完,不知如何安慰镜,默默地行着路。
“我早就接受了护卫的命运。”镜道,“还有很多护卫一直到收手,都活的很好。我也会像他们一样。”镜安慰着自己,又似在安慰阿洛。
“我认为,镜兄会平平安安的做到收手!”阿洛看着镜道,眼里充满良好的祝福。
“多谢洛兄弟。一定会的!”镜微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