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到了不曜药铺,又见到了大槐树下躺着的杨扬,他似一直未动一般。
但这次却是霍然起身,领四人进药铺,还帮着抓药,竟变得勤快了。
只偶有拿眼偷偷去看郭秀。
原来这少年也情窦已开,喜欢上了阿秀。
黄裳不禁也叹道:造化弄人!自己想做这个月老,却是难参造化,只怕会乱扯一气红线,不知如何收场。
孟诜为“丈人”抓药,认真得过分,药品要优中选优,斤两要分毫不差。
仲长潜也十分认真。
几人一阵忙碌,很费了时,才备好了药,装上了船。
黄裳也不好再约郭秀回去王绩家,眼见这小娘子依依不舍,告别仲长,带着几分知足几分黯然的神情离去。
黄裳心中有些不忍,却听得“唉!”一声叹息。
熟悉的声音,是仲长,不用看,只问他:“如此好的小娘子,仲长你真是铁石心肠啊!”
仲长潜又叹一声:“唉!黄五你不必用心于此,顺其自然吧。”
黄裳道:“顺其自然?何为自然?如何顺?仲长你可能顺其自然?你若能,我自不必用心。”
仲长潜听得怔住:黄五是知晓了甚么?他这话可一针见血!
何为自然?谁能知道?若是不清楚,那顺其自然,真是一句空话!只是在无力放手时,聊以自慰而已。
我与阿微的自然,便是兄妹一般么?我要顺此自然么?我还能不顺么?
一时又想得入了迷。
孟诜在一旁催船工快些,已是脯时,他还要赶去王十二娘家用饭呢!
几人带药回到河渚小院,如他所愿,正赶上一家人在用饭。
只王绩王轻微未用,父女二人等到孟诜几人回来,单开一桌重新上菜。
饭菜却是王轻微与仲长潜的阿娘王氏娘子准备的。
孟诜吃得甚欢,仍是各色菜均吃,心中对王十二娘更加满意,又是好一阵赞叹。
王绩虽不喜如此,但因孟诜医术实在高明,又很识得变通,也便不以为忤。
又在孟诜的巧妙劝说引导下,将这一餐的饮酒降到了一斗。
王轻微对此甚是感激,但隐隐感到了孟诜对自己的心思,不好明着拒绝,只与他保持相当的距离。
席间,孟诜还提出要在王家多住些时,以便定时用针灸医治,也可随时看诊,根据变化,酌情调配药方。
自是得到同意,还有感谢。
孟诜感到正一步步迈近目标,前路一片阳光灿烂。
黄裳却觉阴云密布,令人看不清其间的纠缠。
心中不喜,想带他离开此地,却已无借口,毕竟不能阻拦他为先生诊病。
便想了想,道:“孟兄还是住在仲长家的好,也与仲长多些指教,待孟兄去京城后,也有仲长可继续施针用药。”
孟诜却无法拒绝这说辞,总不能说“无须仲长,我全包了”的话,也只好同意。
饭毕,黄裳也要告辞回家了,但想到仲长为情所伤,又不放心,思忖着该如何劝解?还是……
权衡再三,决定了:解铃还须系铃人!
他见王轻微翩然来去,帮着王氏收拾碗碟,也自有一种风姿。
便寻机出去,在王轻微从厨间出来的路上,拦下了她。
行礼道:“王十二娘,我有事请教,还请借一步说话。”此事不敢轻慢。
王轻微很少见他如此正式,诧异问道:“何事?”
黄裳只道:“借一步,才好说,我去院外等候,多谢王十二娘。”
王轻微心忖:莫非是……
去洗了洗手,也跟出了门扉。
黄裳在今日与仲长潜谈话的小路上等着她,见她随风翩然而来,望之真似仙使入凡尘。
不禁有些退却:她是这般人物,会为仲长动情么?
旋即又让自己坚心:不管如何,要死也要死个明白!
见她走近,一双清眸直视过来,不须开口,也似在问“何事?”
黄裳也开门见山,直接道:“今日听郭二娘说起,你与她说‘与仲长大郎亲似兄妹一般’,是么?”
王轻微收了眸光,不再看黄裳,望着路旁风中摇曳的黄菊,瞳中清幽不见底,
缓缓道:“我的原话是‘两家如此关系,我与他虽非亲兄妹,却也近似兄妹’,黄五郎以为两话一样么?”
黄裳大喜:听起来十分相似,若无她这一句问话,以为一样也是可以的,但有了她这一句解释似的问话,便大不一样了!
正如峰回路转,仲长看来有救了!
他仍不放心,谨慎地答道:“听起来相似,只亲似与近似,一个字不同而已,
但细读起来,亲似更似,近似却离似略远一些,莫非是留有转圜的余地么?”
王轻微却轻轻道:“我也不清楚,当时想到便说了……黄五郎又为何问我?”
黄裳道:“王十二娘兰心蕙质,必已知我为何!黄裳多谢!”
事已至此,也无法瞒她。
王轻微也微微颤动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
她已明确知晓了阿潜的心思。
最近这两年,她渐渐发现阿潜平日相处,看似平静,却又偶尔有几分刻意回避,似乎待自己与众不同,
或许是有了男女情思,令她也不能十分确定。
可是她自己的心思,又是如何呢?又如何说与人听呢?
不过,无论如何,也该要说了。
不过却不能对黄五郎道。
这些话,如今也只能对阿潜说出。
黄裳谢过之后,也不再多问,迈步要走,却见王轻微看自己,眸光深幽。
便开口问她:“王十二娘可是有话?”
王轻微正在犹豫要不要说,听他问了,便道:
“我在想,方才我二人的一番话,可否不要说与阿潜听?”
黄裳瞬即回答:“此话只两人四耳,不要我说,我自是不说,只望王十二娘早些寻机告知他。”
王轻微道:“或许便寻今晚。”
黄裳心下大快,再次谢过,便自去了。
王轻微也收拾了心情,缓步回家。
重回屋内,见阿爹微醺,孟诜已是酩酊大醉,仲长却似滴酒未沾,虽然他饮过至少十觞,却很是自制,便如他的心思一般。
忽然一个数跳入脑海:他是饮了十二觞!正是自己排行,王十二娘的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