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的是,一直到了那日仲长潜埋人的林间,也未见到有旁人。
仲长潜打开皮囊,取出一把铁铲,依着自己记得的通闲所在位置,开始挖土。
黄裳在二十丈远处为他盯紧道观与山路方向的动静。
仲长潜埋得深入五六尺,本想要瞒过人的,如今右臂肩受伤,手不得力,累到自己满头大汗。
挖了一刻钟,才挖开两个四尺来深的小洞,一尺横径的洞口,一股气味散出来。
他忙用布堵塞鼻孔,打开一支皮囊,倒出白色粉末,是石灰。
他将干石灰倒入另一只空囊,又取出水囊,将水也倒入,生出一股白气。
他又将一囊石灰水全部倒入两个洞中,眼看着水面在渐渐下落。
接着又去打水,他有五日在道观劳作的经历,熟悉观旁山间泉水处,也不知观中来人否,不敢去观中取水,也不想再留下痕迹。
打来水,见洞中水已落下大半,是渗透了下去。
底下埋尸处松空些,如此石灰水从两处流入,会渐渐灌满底下空隙处,将贼人尸体腐蚀掉。
否则,贼人追查通闲,会从脸面头发、皮肤、疤痕等处核对是谁,天机子则是加上骨架、练武印记可认出。
以此法,便可毁尸灭迹。
他继续制造石灰水倒入,见着两处洞中的水下落越加缓慢,渐渐积在三尺深处,不再下落了,那水便是灌满了。
已倒入了六大囊水,一囊石灰已所剩无几。
他这才赶快向两个洞填土,压实。
又拖着一只空囊,将地面的足印拖抹掉。
倒退着撤离,直到与黄裳会合。
两人依旧相隔二十丈,沿原路返回,一直走到山下。
天色暗黑下来,方才是高度紧张,此时两人正暗暗庆幸,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完此事,无人发现。
忽听到山路方向,有马蹄声,还不止一匹马。
两人忙伏低,躲在树丛后偷望。
见三匹马奔来,看不清人脸。
奔到上山正路口,三人收提缰绳,翻身下马。
一人身形肥胖,腆着肚子,喘着粗气,埋怨道:
“这天机道士真是害人不浅……骑马颠簸过来……还要爬山……我是不爬了,在这里看住马……你二人上去吧。”
另一人身形矮瘦,也喘着气嚷道:“凭啥你不爬山?……只让我受累。……我不爬了,你去。”
第三人身形挺拔,无喘气声,开口:“三人一般辛苦,要歇都歇下,再一起上去。不然回去不好交代。”
矮瘦男子道:“正是!一起歇息了再去。”
肥胖男子道:“只我胖些,爬不动,正好在此看马,你二人去。”
挺拔男子道:“韦三郎你是我三人中最熟悉天机子的,你若不去,怎得他信任,你家二叔还等着他的丹药呢?”
肥胖男子道:“柳八郎你比我更早认识他,怎地不熟,你家大郎不也等着他的丹药么?”
挺拔男子柳八郎道:“你韦家才是买得最多的,你放心他将丹药先给我,再转交给你么?”
韦三郎道:“我放心!你上山下山这一时也造不出假来,更不敢害我韦家,更不敢害长孙四郎家,对吧?四郎。”
矮瘦男子长孙四郎道:“柳八郎,是你柳家第一个发现天机道士的丹药妙用,推荐过来大家才知,若是出事,你家也担罪不起。”
柳八郎沉声道:“这也不等同于我柳家为此做了担保吧?你两家也做了半年试吃,才放心的,如今比我柳家买得还要多,我柳家反倒是跟着买的那一家了。”
韦三郎埋怨道:“若不是去年在敖广威船上遇见你与天机道士,我等岂能陷入,如今我二叔已是离不开他这丹药了。”
柳八郎气得冷笑道:“嘿嘿……这也怪到我头上,你二叔离不开,还不是因为尝到了这丹药的好处?再说,我与他同船便是两人熟识了么?”
长孙四郎劝道:“哪家未尝到这丹药的好处?你二位莫要争了,歇息好了,一起上山取药,才是正事。”
韦三郎道:“无人看马,被人偷了,怎么回去?”
柳八郎冷笑道:“你这是藉口吧,也不是未曾玩马之人,这夜间山中,将马牵上山坡林中,不当路边,旁人也看不见。”
“你……”韦三郎还要说,长孙四郎拦住,同意柳八郎的话,并且带头牵马。
三人渐次上山去了。
却不知再也无那丹药了,连炼丹之人也埋于土下,他三人应该也发现不了。
仲长潜见黄裳若有所思,也不打扰,在一旁等他。
半晌,黄裳才道:“这柳八郎是芊娘的四哥。原来他也认识敖广威,还故意撇清与天机子的熟识。
说不定还认识虚峰,推荐天机子来龙门山,韦、柳、长孙这三家各有一支在龙门,天机子将道观设在此,原来还有这一层原因。
丹药是给这几家炼的么,那敬德敬谷道士说的长安贵人是这几家的么?天机子又为何要亲自去长安呢?”
仲长潜问:“我只见过敖广威,他也认识天机子,那你在渭水被追杀,便是他二人联手了。看来又被你揣测个正着。”
又催黄裳快走,莫被三人发现了。
两人这才去牵驴,将地上痕迹掩灭,骑驴离开。
仲长潜路上放松些了,想起敖广威,又问黄裳:“这几日黄河社与河工社的事有何进展?”
黄裳述说了一番。
七日前,黄裳如约去了河工社,又约上萧锋、孙汝雄一道,去黄河运社谈判。
黄河运社仍是左录事齐知源出面,且先主动通报进展:
一、渭水运社赔偿一事,已定下,一边交钱,一边交人,地点便在中间人黄河运社的长河坞,时间约定在第三日酉时初。
二、所欠工钱一事,渭水运社的钱仍是不够,想再延后三个多月,待到明年一月起,可分十二期,每月还款,目前可由黄河运社做担保,双方先核对账目。
萧锋见有黄河运社做保,可以还钱,虽是好事,却不能在过年前拿到,有些特困社员无法过年,难以向社员交代,便提出从十一月起开始先还,可以分作十四期。
齐知源应下,当着萧锋的面飞鸽传书给分部主事人员,再去渭水社洽谈。
以此表达黄河运社的诚意。
这才又转问河工社召集八千河工一事,有何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