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也是一只快舟,也是单舱,也是三丈来长。
船尾也有四橹,船头也有撑篙人,只是并无道人,也无其他人。
船舱中坐着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各自手中还拿着一卷书在看。
看上去颇有几分温文尔雅。
快舟轻划水面,静静地靠拢过来。
与河工社的船,并排停在码头外。
文士恋恋不舍地放下书,自船舱中踱步而出,手中的书却换作了一柄剑。
他未出现在船头,而是出现在船尾。
这边河工社船尾,只留了两名船工看船。
那文士倏地一跃而起,跳上河工社船尾,落下很轻,船尾毫无震动。
两名坐着的船工大惊失色,正要开口质问。
只见那文士手中剑潇洒轻出,几乎同时击上两名船工脖颈。
船工身子一软,无声倒下。
文士回身,潇洒地走进船舱。
这间船舱的窗户是完好的,正是黄裳与薛礼二人在的那一间。
文士即刻见到了舱中两人。
一人软软地趴在榻上,背上插着半截断篙,脸侧向这边,可见嘴唇苍白,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一人倚坐在船舱角落,手持一短刀,却无力地摊放船板上,小腹上也插着半截断篙,双眼微睁,似强撑精神,却十分警觉地盯着来人。
这正是黄裳,他见来人这般潇洒风度,虽然手提一剑,也似一书剑艺文之士,毫无杀气。
文士一见他的面容,停驻脚步,二话不说,拔剑腾身一气呵成,疾冲向他,刺出一剑!
这一剑杀气森森,凌厉无铸,竟比之前的铁枪长篙更凶狠十分,直要将黄裳的脖颈贯穿,钉死在身后的舱壁上。
突地,黄裳向后倒了下去,上半身倒进了隔壁舱中,方才倚靠的舱壁上破了一个半人高的大洞。
文士一剑刺空,冲势竟立即生生收住,不再钻洞,旋即变招,剑向下力劈!
他已将剑练到收发自如,顺势而变的境界。
躺在地上的黄裳忽地竟如泥鳅一般滑进身后舱中。
却原来是隔壁舱中留下的几名伤员,联手拖拉他,扯了过去。
文士也不生气,剑势随意再变,向上扬起,寒光两现,那半扇舱壁轰然倒落,砸着在那舱壁后的伤员与黄裳。
他这是要扫除舱壁障碍,过去大开杀戒。
就在舱壁倒落声响的同时,一刀疾刺他后腰!
声响盖住了动静,直到刀触腰肌,他才觉到。
他随即顺势前冲,化解那一刀继续刺入,旋即挥剑后斩!
回头瞥见身后只有那本趴着的人,换了个位置趴着。
薛礼趁乱刺出这一刀,也用尽了他的余力,虎有余威,已将一刀送进了文士的腰间。
一刀使过,他便又倒在地上。
那文士的剑斩了一个空。
前胸忽又一凉。
黄裳已奋然跃起,短刀刺入他前胸左侧心房处。
黄裳又倏然后退,拾起一把河工社的横刀,以防有变。
那文士却颓然倒地,那一前一后两刀计杀,了结了这个今晚的强敌!
黄裳让几人将文士尸体藏到船舱下,不然等医工到来见着,怕不好分说,还会报官。
又分派几人把守两舱的各处门洞,防着隔壁那船舱中还有人杀出。
渭水上那小小船舱中倒豆子一般,陆续冲出五名道人,那画面不能不令他记忆犹新。
他自己则守在薛礼附近,努力调息。
方才他用刀割破舱壁,伪装无力倚靠,再倒下诱敌,趁机与薛大合击杀敌,拼力跃起刺出那一刀,一番活动过剧,已令小腹伤势加重,伤痛难忍,汗如浆出。
身旁的薛大也呼吸紊乱,趴在船板上不能动弹。
但愿今晚不再来人。
高祖护佑!老君护佑!
舱外一片寂静,只有夜风吹动水波荡漾,船也随之飘摇。
静不多时,旁边那载着文士来的船竟然悄悄划走。
想是已等不到人回船,结果已明,那般高手,仍不能奏功,余者留下无益。
不知过了多久,船外一阵脚步声,急促响亮。
船上猛地沉浮,陆续有人跳上船头。
如此肆无忌惮,希望是萧锋等人回来了。
舱门一开,果然是孙汝雄进来,背上背着一老者。
黄裳方才缩紧的胸腔,这才松了一口气:祷告灵验了!
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依赖神灵庇佑。
孙汝雄身后的萧烈,还背着一个大药箱,身旁还跟着一青年男子。
萧锋与秦六还未回。
想要在一个陌生县城,寻到治刀剑伤的良医,又不能惊动官府,又在这后半夜求人出诊,并非一件易事。
孙汝雄先去码头附近寻了两名河工社员,问了问,社员平日也请不起好的医工,有病只去悲田养病坊,也不熟知,只带几人一起进城。
好在县城宵禁不严,河工社员是本地人,孙汝雄、萧烈、秦六三人又带着过所,终于进了城。
顺便还问了问门卫哪里可寻得良医,可医治被铁锚扎伤的河工?
门卫是行伍之人,告知了一名刘老医工所在。
萧锋不放心只找一位,又问到城中最大药铺医馆所在,分头急急去寻。
刘医工被人这个时分叫来出诊,又无车马,一路颠簸,已是面色沉冷。
进舱后,见了这一船的狼藉,愕然片晌,脸露不悦。
在黄裳催促下,刘医工察看了薛礼的情形,面色严峻,直言道:
“此人若非身子强健,已是死人。如今,老夫也只有三分把握,万一不测,与老夫无关,你等可要想好。”
黄裳心头气恼,刚要开口。
船头又是一沉,随即见秦六也走进舱,背上也背着一人,也是一老者。
身后的萧锋,也背着一个大药箱,身旁却还跟着一青年男子。
那老者鹤发童颜,保养得体,是城中的孟医工,来此舱中,面上却并无异色。
随来的青年男子颇为俊逸,是他的族孙,来自游玩,不放心孟医工一个人出诊,陪过来看看。
黄裳忙请孟医工过来诊看薛礼。
刘医工见此情形,更是不悦,嚷嚷着要带随来的弟子一起告辞。
黄裳一把将他按住,道:“你休要聒噪,且再来看看我的伤势。”
刘医工见他强横,又连声嚷嚷:“岂有此理!”
他那弟子更是要来拉扯黄裳。
黄裳本已气忿不过,想一脚踢走,却又强忍住。
不知孟医工那边如何,若不行,还得求这两位,毕竟外科刀圭,老者一个人怕是难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