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裳接着道:“巧了,我所遇良人也姓柳,芊娘是柳氏龙门旁支。”
龙灵儿道:“恭喜黄五!阿耶早与我说了,阿姊早已知晓,似黄五这般人才,岂会无佳人青睐。”
黄裳并不惊讶:
龙行云护女心切,要避免女儿被我所惑,这一利于断绝情愫的喜讯,怕是那天我前脚离船,他后脚即急急去告知女儿。
又道:“我这几艘船卖掉后,所得钱财,给薛大家一百贯,
其余打算建黄石公庙观,为我造势,令柳家同意芊娘下嫁于我。”
“嗯!阿姊祝你早日娶得弟妹。”龙灵儿点头道,
“你是说演戏不可过火,莫损了你的名声,传到柳家,坏了你的好事,对吧?”
“阿姊兰心蕙质!”黄裳笑道,“请阿姊高抬贵手,替我打造一个人畜无害的本份好人形象。”
“这个很难吧,人畜无害?有斗杀二十几名好手的本份好人么?”龙灵儿摇头道。
黄裳悄声说了自己的计划,龙灵儿这才笑着点头,明眸闪动,似带着慧黠。
走出船舱,龙灵儿在船板上跺跺脚,这艘船户主已是她的了。
黄裳缓慢地行出船舱,看了看四周,虽未到掌灯时分,天色也已渐暗。
西方吹来,河水涛波涌动,在河汾津渡码头停靠的各色船只也随之飘摇不已。
这些船中,一旁的两艘邻船还在自己名下。
其中一艘是前天出发前,留给金娘子暂住使用的。
孙汝雄与萧烈正在那船头,萧锋应是已与金娘子进了船舱叙些离别之苦。
龙灵儿所乘的来船上,柳从心与薛东翔伫立船头,望看龙灵儿与自己。
河工社来船的船头,孟诜在向这边张望,见到龙灵儿出舱,面露喜色,只望她。
黄河社的两名护卫也在那船头,薛礼与一些受伤的社员还在那船舱。
黄裳招手两名护卫,让两人将自己用肩舆抬上那船。
跨船对他来说动作太大,太艰难。
在蒲津渡出发前,黄河社要将这肩舆与舆夫留给了他,他拒绝了舆夫,只道要用时,船工抬抬便行。
他又下了肩舆,对孟诜道:“孟兄随我去看看柴二郎的伤势,再用肩舆将他抬到我的船上。”
便与孟诜进了舱室。
片刻,两人出舱,孟诜对两名护卫道:“请二位轻些搬动病人,若是动作过大,那伤便愈加难以复原了。”
两名护卫对看了一眼,又向孟诜道:“我二人并非舆夫,不懂何为动作过大。”
黄裳急道:“叫你二人小心便是,休得多言。”
两名护卫面露不悦,但碍于黄河社的分派,还是去抬了薛礼上肩舆。
黄裳站在船头,又指使二人,抬去仍在自己名下的那一艘空船。
龙灵儿迈步过来,柳从心与薛东翔也跟了过来。
龙灵儿手中又捏着那三角小金块,道:“船已买下,柴四郎也无碍,我来告辞。”
孟诜还惦记着这事,又重提道:“这一两金,龙三娘若是给我,柴四郎的诊金我便不收了。”
龙灵儿道:“医师既然诚心让利,那便给了你。”
皓腕轻扬,将三角小金块,抛给孟诜。
孟诜伸手去接,黄裳却从旁一把抢过,道:
“我已说过,只卖一百九十贯,那便是多一钱也不要。”
孟诜伸手去抢金块,黄裳不放,拉扯两下下,黄裳一个站立不稳,摔倒在船板上。
这一下众人皆惊。
孟诜俯身一探黄裳衣下的伤口包裹处,急道:
“柴四郎你不要命了!夜间便说过,伤后不可大动。
如今惊破伤口,休说百日痊愈,便是二百三百日也难说了。
你伤在小腹,若触及丹田气海,你的内家武艺也要废了。”
黄裳只道:“你将那一两金还给龙三娘。”
孟诜怒道:“你怎地如此执拗,不通人情。我替你减掉十五贯,还不是为了你好。
你自己说过娶妻钱不够,卖了船,拿到钱去求娶芊娘,这十五贯钱,在乡下都够置办全部酒席了。”
黄裳却道:“你家先祖孟子曰‘善人也,信人也。君臣有义,朋友有信。’
我与龙三娘既为朋友,便不可失信,讲好的价钱,便不再变了,你将金块还给她。”
孟诜握紧金条,拂袖不理。
龙灵儿冷冷道:“这金块我也不要了!
柴四郎你如此自负,斤斤计较于几贯钱,不顾友人一番好意,甚至不惜惊动伤口。
你不在乎自己身体,他人又何必在乎,枉我还担心友人,赶这近两百里水路,前来探望。
想想真是不值!来不如不来!告辞!”
说完飘然转身过船,进去舱中,不再露面。
黄裳一脸错愕,似来不及辩解,张张口,又无从辩解。
这一下转折,薛东翔看向黄裳的眼中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欢快。
柳从心也面露讶色,仍很有风度地告辞离去。
眼见着龙灵儿的船扬帆行远,在这奔流河涛上只剩小小点影……
孟诜道:“仙子飘然远去,你还不起来?”
黄裳道:“等你快来扶我,一起过去薛大那船上。”
孟诜搀扶他过了船,黄裳又向那两名护卫致歉,取出一百钱,请两人去码头买酒来吃。
船舱中只剩下三人。
薛礼问道:“成了?”
方才两人正是藉着看他伤势,悄声商议的如此这般。
孟诜点头道:“成了!他这摔倒也真是逼真。”
黄裳笑道:“不及你这个爱财好色的孟子,本色演出,唱作俱佳,令人佩服。
而且这酬劳也很值,仙子握过的一两金,可要收好了!”
孟诜手抚那小小三角金块,也笑了:“我不过是顺应天性人情罢了!
你却是执著本色,逆天悖情,不利养生啊!”
黄裳笑道:“你迷于财色,还懂养生?”
孟诜傲然笑道:“医道于我事小,保身养性方是大事!历经财色,体悟真性,方得其中真意。”
黄裳笑道:“听着似乎言之有理!仙子可远观,不可近得,你又如何?”
孟诜大笑道:“何须近得?远观也即是得!”
薛礼点头称赞:“孟医师果然心思独到。”
黄裳也大笑道:“还有金块香泽可亲近吧。”
孟诜手托金块,哈哈大笑:“这里是一两金,十贯钱,抵你诊金十五贯,你还欠我二两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