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风寒一脸冷然，仍是带了两名助手，进来也不开口，似等着突访的人求他。
黄裳问他：“万公想必已查出不少，韦万胜可交代出甚么？饶是他守口如瓶，也定熬不过万公手段。”
万风寒冷冷道：“渭水社中暗流汹涌，几个派系不明争，却暗斗得不可开交，元气受伤，拖欠河工社万贯工钱，也正因为此。”
黄裳暗道：果然，他开口便是为齐知源那头的大事铺垫--
拖欠工钱之事难办，派系争斗引发的破事岂是易解的。
万风寒又道：“韦万胜是针对河工社的筹划参与人、也是执行人。
但也有人要坏他的事，不仅仅是社中的人，还有他京兆韦氏族人。”
黄裳按忖：他第一句话，便将河工社的仇人主要圈定在韦万胜身上了。
第二句话，却有明显问题。
“万公，这些人既是要坏韦万胜的事，便更不该与我为难，敌人的敌人，不是朋友也是战友吧。”黄裳质疑道。
万风寒目中带刺，冷笑道：“你且听我说下去，再发表高见也不迟。
你擒下韦万胜，他一行人失踪这几日，渭水社自也在派人探查。
你将他交予我社之前，他在龙门山下黄河岸边，见到有亲厚社员乘船经过，已打了手势暗语。
那人见到你在岸边介绍双方，组织分派交人，俨然一副首领模样。
那人又乘船一路跟随，到了河汾津渡，见到献出韦万胜的你，领了四艘船的赏，更锁定了你。
他再传讯给社中，而社中派系力量也有小小变化，有人想趁机让韦万胜死，有人却想保住他。
追杀你的人，却是想让他死的，即你方才说的‘不是朋友也是战友’的人。”
黄裳好奇问：“为何？”
万风寒冷笑道：“想让他死的人，也无本事来我黄河社杀人，也无法拦阻他社中人要来保他，赎他回去。
但却可以杀了他的敌人--你。你懂了么？”
黄裳作恍然大悟状，道：“原来如此！必是想要我背后的人为我报仇。
若是黄河社，当前杀韦万胜很容易，若是柴家堡，杀他也不难。”
萧锋、孙汝雄、萧烈三人也听得点头。
黄裳却又质疑道：“不对！那为何要等我去救了萧录事后，才追杀我呢？
可在我回龙门县或去救人的这水路上截杀，岂不更易？”
“一是来不及调度筹备，听说杀你并非易事！
二是想韦万胜死的人，也想萧录事被救出，让韦万胜派系多了河工社这一个敌人。
这便是应了你说的‘敌人的敌人，不是朋友也是战友’。
三是一旦知晓你背后是柴家堡或黄河社，谁不想杀了你又显得自然一些呢？
在你救人之后惹来追杀，那是你自寻死路，怨不得别人，除了抓人的韦万胜之外。
便是要你背后的人不疑有他，报仇只认定杀了韦万胜，甚至对付其背后的派系。”
“原来如此！”黄裳附和道，心中也大为佩服：
短短一天，他便弄出这一番解释，弯弯绕绕，复杂交错，竟能圆得天衣无缝！
虽然自己明知是假的，却也看不出漏洞。若不知是假，竟要信以为真了。
却又心生一种反感：
若是此人要做栽赃冤枉之事，那岂不也是如此信手拈来，任意胡为么？
那他查出的所谓“真相”，可信度又有多少？
他又看萧锋几人，也是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但萧锋随后又皱眉思索。
黄裳又问道：“可有证据？”
万风寒道：“韦万胜已供认想治他于死地的敌派，他通风报信之人，也被我抓住，
透露萧录事关押地的人，也被我抓来审过，他是为黄河社办事，
但给他讯息的渭水社人却不是，那人也被抓来，招了供。”
“万公果然好手段。”黄裳随口答道，这解释也无甚破绽。
除非要他把人交出来，河工社再审过，可这种情势下，只要自己不主张，萧锋也无必要出此头。
见萧锋眉头展开，知道万风寒这一答复，他也听进去了。
“如此，岂不是渭水社中，要除掉韦万胜的一派，要保他的一派，都要除掉你而后快？”
却是仲长潜在担心黄五。
“正是！你怕了么？”万风寒不看他，只看向黄裳，忽然一笑，看得出不是冷笑假笑，却令人很不习惯，或许是笑得少，从未见过。
黄裳也笑道：“此事容易，我等将韦万胜杀了便是。”
他笑起来，自是潇洒开朗，与万风寒是两个极端。
仲长潜仍是放心不下，又道：“那保他的一派，仍视你为深仇大敌。”
黄裳又看向萧锋，笑道：“那便看萧兄是否愿意了了这仇怨，放过他了？
若是依对方赔偿的条件，放他回去，我等立刻可得五百五十贯。
保他的一派，杀他的一派，都怨不到我了，自是免祸。
放不放他，我无所谓，也已杀了他二十几人，够本！
他背后的人，其他的帐，以后要算也来得及。”
心中暗道：只要萧锋同意，放了假韦万胜，顺理成章地得了黄河社以渭水社名义交的赔偿，便又完成了计划的一步。
虽然是隐瞒了萧锋，却也是实实在在地对他对河工社有利了。
萧锋沉默片晌，道：“万公，韦万胜背后是哪一派系？”
万风寒道：“不便告知，挑起你两方争斗，于水运不利。”
萧锋顿时有一种寄人篱下、有求于人的尴尬，这点一直存在，但从未如此明显刺眼。
但这话却无法反驳。
他咬牙道：“黄河社查得的，自是有权不说。
我个人吃了些苦头，自可以放下。
但我河工社社员惨死受伤，却只得赔偿，不能抵命，实难放下。
不过如今事急从权，柴四郎的安危，显然比公道报仇一事更重要！
便按齐录事所说，先放回去，待诸事一了，我河工社再自行抓他回来。”
黄裳爽声笑道：“多谢萧兄救我！待我伤好，与你去抓！”
萧锋见他如此，也觉有些提气，胸中块垒稍去，也报以一笑。
黄裳心中畅快：今日来此，又解决一事，又进一步！
接下来，便要得知万风寒查的真相如何？
此事不足为外人道，萧锋几人在此，可是不便说。
仲长最好也莫知情，尤其莫被万风寒等人眼见他知情，惹来祸事。
龙三娘不知在忙些甚么？
已到戌时，我是否提出见她赔礼？她又可再斥责一番。
其他人必不好跟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