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周远虽然想不通，却仍能控制诛仙剑阵。
动念间，无极隐退。
天地间先是变成了灰蒙蒙的混沌，然后清浊两分，最终如虚影般散去。
天地再现，大阵崩解。
周远伸手一招，四剑重聚，阵图回归，魔影血色现于图上，组合成一面巴掌大的小旗。
周远左右四顾，不由轻叹。
一方沃土已经消失，周遭天地已无生灵幸存。
大阵一撤，无数先天灵气正从四面八方涌来，填补此处空缺。
“动静太大了……”
周远不敢多留，收起小旗便化光而走。
数息之后，数位生灵遁至。
望见此地情形，这些生灵都是面色大变，转身便走。
剑意！
周远虽走，大阵虽收，但那股与众生万物为敌的无上剑意却长存不去。
太强了！
这是所有生灵的第一感觉。
太凶了。
他们的灵觉在疯狂示警，催促他们远离此地。
来得快，走得也快。
虽不知道之前谁在此处大战，但无论是谁，他们都招惹不起。
不久后，又有数位生灵先后来此。
俨如相似的情形重演，来得快，走得也快。
宛如逃遁。
可怖！
可畏！
又过数日，一位身着灰袍，白须皓首的老者驾云而来。
他远远便停下了云，于高空俯瞰战场废墟，目露惊疑之色。
“这是……剑阵？”
老者皱眉看了良久，忍不住叹气。
“看不懂，看不懂啊～”
不远处，一只小龟从云中缓缓游出。
“您也看不懂？”
小龟口吐人言，说罢化为人形。
正是北海龟长老。
皓首老者目光盯着剑阵留下的废墟，手指掐诀，似在推算，对龟长老不理不睬。
良久，他长出口气，缓缓摇头。
“此阵似由多种大道融合，其中又有矛盾之处，剑为形，神为道，五行有缺，因果混乱……”
龟长老沉默着，不敢插嘴。
老人喃喃半晌，还是面露苦笑。
“吾向以阵道自傲……唉，真是天外有天啊！”
“执明师叔，依您所见，此人……”
老人第一次移开目光，望向周远遁离的方向。
“这位先天神魔，可不同寻常啊……”
龟长老有些惊讶。
周天万类，众生万族，能被执明认为不同寻常的存在。
不能说没有，但至少龟长老是第一次听闻。
“师叔，可否为弟子解惑？”
执明想了想，伸手指向剑阵废墟。
“我看了先天魔性，先天四大，先天因果，先天乾坤……”
“怎么可能？”
龟长老大吃一惊。
如此多的先天大道，竟然会被一座大阵尽数包容？
这是什么阵？
执明被打断话头，有些不悦，轻哼不语。
“您说，您说……”
龟长老收敛惊容，躬身垂首，不敢再插话。
执明轻捻长须，叹道：“一方大阵包容多种大道，其实并不出奇。换成吾来布阵，以动静二道相衡，其内汇聚五行阴阳，亦可成阵。”
“此阵之奇，源于多种先天大道并存，主体却是后天之道，剑道……”
“不，还有混沌？”
“阴阳？”
“咝，似是而非……”
执明似说与龟长老听，又好似自言自语。
但不时叹息，并不代表他内心愁苦。
正相反，能看到这种大阵，他却是见猎心喜。
执明，玄武之号。
论修为境界，他是老牌大罗。
论实力，动静二道攻防无双，罕有敌手。
论势力，虽无为而治，但各方大能却都默认北方是玄武一族领地。
洪荒有四方，有亿万族群。
玄武以一族之力独占北方，可见其势力之大，其实力之雄厚。
但，这些都非执明所傲。
其自矜者，唯动静与阵。
动静二道，是他的先天大道，已成道果。
阵道，是执明精研之道，也是他准备凝结的第三枚道果。
他喜阵，爱阵，欲以阵成道。
此时见识到如此阵法，焉能不喜？
威能尚在其次，重点是阵理。
洪荒阵道，多尚五行阴阳。
即便周远的山湖洞府，也是如此布置。
但诛仙剑阵所依阵理却截然不同。
四大为基。
因果为线。
魔性为引。
乾坤为屏。
煞气为幕。
最终汇集各方伟力于剑道。
杀伐无双。
凶煞无比。
而且用七种先天大道蕴养后天剑道，更是颠覆了执明的认知。
这令执明困惑之余，也发现了自己的知见障。
见识少了。
认知受限。
任一种大道，从不同的角度去看，都会得出不同的结果。
正如水。
可利生，亦可灭世。
可成云雾，亦可成冰雪。
可以酿成美酒，也可以用来冲马桶。
修行者若能悟得道的一丝边角，便算入道。
可若想得道，就必须悟透自身所修大道的全部。
这需要高屋建瓴的视野，需要广博的见识，需要天长日久地琢磨思考……
见识是基础。
先见，再识。
没有足够的见识，便如井底之蛙。
不见天地，谈何得道？
见此大阵，执明便如青蛙出井，看到了更加广阔的天地。
大道有望。
欣喜若狂。
也因此，执明才有心情指点一下后辈。
因为这是他的机缘。
而这个机缘是后辈给的。
你给我机缘，我指点你。
至于后辈与那位先天神魔的因果纠葛，所求所图……
他不理会。
也不在意。
活得久了，执明的心早已麻木。
凡人百年，五十便知天命。
执明活了数十元会，自然也见惯了生死。
子侄算甚？
即便亲子薨于眼前，他都懒得伤心。
能让他提起劲头的，唯有大道。
执明并非个例。
周天大能不说尽皆如此，也大差不差。
活得时间久了，重复的事情见得多了，换成谁也提不起劲头。
正如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在这些老古董眼中，洪荒也没有新鲜事。
唯道例外。
道难。
难到看不见尽头。
因为看不见尽头，所以他们才怀有希望。
于是，他们逐渐为道而沉迷，孜孜以求。
执明专注看阵，虽只是残留气息，但令他收获巨大。
龟长老见状不再打扰，躬身行了一礼，便欲退走。
执明没有看他，而是悠悠开口。
“听吾一劝，别去惹他。”
龟长老沉默片刻，化成小龟遁入云中。
该说的说了，该劝的也劝了，因果两清。
执明摇摇头，将这个晚辈当成杂念排除了脑海。
看阵，如观道。
与执明而言，除道之外，万物皆虚。
周远不同。
周远功利。
他修道，仅仅是为了得道。
如果能在修道的过程中获得乐趣，自然最好。
不能，也无所谓。
他只想活着，一直活着。
活得无忧无虑，活得肆意妄为。
但活着，需要实力支撑。
所以当他感应到自己的机缘时，便立即停下了遁光。
周远站在高空，透过云层俯瞰下方青山。
此山不凡。
有阵。
先天大阵。
阵中有宝，先天灵宝。
此宝，便是周远感应到的机缘。
除阵与宝，此处还有生灵。
巴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