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十月,北风徘徊,冷雨纷纷。
长杨宫,昭阳殿,暖阁。
身着一袭黑色镶红云纹宽袖长衫,外罩两裆,脚踩丝履,腰围革带的刘义真,坐在堆满案牍的几案后,认真地翻看着自长安送来的竹简。
从雍城返回盩厔已有两日。
因为下雨的缘故,刘义真干脆遣人去长安,把天禄阁中苻秦、姚秦时期关于关中事务的奏疏全部搬了过来。
“桂阳公!”
甲胄着身的段宏大步进了暖阁,向着几案后的刘义真躬身抱拳。
抬起头,刘义真看向段宏笑着道:“段中兵你先坐,我把这里看完。”
言罢,刘义真又埋首于简牍中,好一会儿才放下手中竹简,起身活动了下身体,走向一旁的胡床坐下,朝旁边的段宏道:“适才我看了皇初元年,姚兴在废桥之役后处置苻登部做出的一些安排。”
“废桥之役,姚兴一鼓作气击溃苻登,并将其擒获杀死。为了根除后患,姚兴除却解散苻登部众,更为重要的是将苻登部众遣散至关中各处,分而治之。”
“同时又从阴密迁三万户到长安,充实由氐人、鲜卑慕容外徙而人力稍显不足的三辅。又将他直接管辖的大营一分为四,由四军分别统领。”
“通过这一系列分化瓦解,融合迁徙,姚兴彻底打乱了关中原本心向慕容,心向符秦的势力,并将他们变为民户,军户,为其发展关中效力。”
段宏听得心中一动,看向刘义真试探性地问道:“桂阳公是准备效仿姚兴稳固关中之举?”
刘义真点了点头,稍显严肃地说道:“早间陈子良派人来说,雍邑有不少心向徐骇奴、齐元子之人,为保证岐西一带稳定,他想将部分氐人迁入河洛或者荆襄。”
“如此还不如迁到这盩厔、鄠县一带。”段宏说道:“关中此战以后本就人烟稀少,若再迁往荆襄、河洛,户口得不到补充,想要短期恢复恐是艰难。”
“盩、鄠为关中腹地,土地肥沃,又有大军驻守,氐人迁于此翻不起浪。若能再给他们足够的田亩,免除部分租布,想来两三年内使这些氐人归心,应是不难。”
刘义真听得稍作沉思后微微笑道:“段中兵所言倒是不假,自古民以食为天,黎庶下民追求不过食可果腹,衣能保暖。给田亩,减租布,不失为稳定关中之良策。”
“这样,等晚间休息之时,我亲自修书一封给阿父,听听几位朝臣的意思。”
此事说罢,刘义真看着段宏道:“段中兵前来可是募兵有了成效?”
“回桂阳公!”
段宏起身朝着刘义真恭敬的行礼道:“末将幸不辱命,经过一段时日的招募,筛选,您所需的一幢五百人,已经全数到位。如今就在长杨宫东侧新建的‘杨林大营’中。”
“哈哈哈,好!”
刘义真听得很是兴奋地说道:“我等这一天已经两个多月了,走,随我去看看!”
言罢,刘义真高兴地站起身,大步朝着昭阳殿外走去。
......
寒风呼啸,细雨飞扬。
段宏、刘乞率领二百骑兵护着刘义真,迎着冷雨,打马沿着长杨宫外新修的一条黄土大路向着东侧五里外的杨林大营而去。
五里地,骑兵不过盏茶功夫便至。
远远地,打马在前头的刘义真,已经能够看清‘杨林大营’的模样了。
这是一座被木质寨墙包围的军营,依着山林地势而建,占地十数倾。
木质寨墙按照行军打仗时营寨方式而建,由长短两排粗大的松木搭成。长的在外,短的在内,其中一头削尖,砸入地下数尺。
为保证寨墙突出地面两丈的高度,两段松木相接处钉了一圈又长又厚实的方木,再以加工后的藤条捆绑,轻易不能折断。
寨墙中间还搭建有厚厚的木方,上面覆盖木板,从而将寨墙分为上下两层。
上一层有士兵迎着风雨,持刀而立,为放哨所用。
下一层则为存放兵器之所在,平时也作为士兵巡逻放哨时临时休息之地。
“驾!”
二百骑兵护着刘义真风驰电掣般穿过辕门,入了大营。
“吁!”
勒住缰绳,马背上的刘义真环视四周,打量着大营内的布置,最后嘴角勾起微笑,满意地点了点头。
大营内,中军大帐设在营寨的最中间。
中军大帐西侧为士卒训练之校场,不仅宽敞还夯实得异常平整。东侧则为火头营,将士所居之营房。
这些全部由帐篷搭建,排列得整整齐齐。
为防止雨天帐篷为雨水所浸,每个帐篷周围都挖了细细的水沟,使水得以往低处流去。
至于营中最为重要的将士日常方便所在,更是做了专门的规划。此处距离营房不远不近,既保证不会污染军营,又能保证士卒来去方便。
此时的大营中,负责守卫的乃是自长杨宫调来的三百老兵。
“桂阳公!”
马背上段宏朝刘义真重重抱拳,语气坚定有力地说道:“我部新兵一幢五百人,已于校场上列阵待命,请桂阳公示下。”
“去看看!”
言罢,刘义真便在段宏、刘乞以及两百骑兵护卫下,打马向着左侧校场而去。
校场上旌旗猎猎,新招募的五百士卒在他们各自长官的监督下,腰背停得笔直,昂首挺胸,列阵以待。
听到马蹄声响,这些新兵们还是忍不住,齐齐扭头。
循声望去,便看到两队威风凛凛,气势逼人的骑兵,以排山倒海之势,在两个身着鱼鳞甲,头戴红缨兜鏖的将领率领下,护着一个十岁出头,唇红齿白的小儿向着点将台疾驰而去。
临近点将台,刘义真轻轻勒住缰绳,一个非常漂亮的翻身,轻松跃下战马,而后在段宏、刘乞陪同下,大步登上了点将台。
二百骑兵则鱼贯分散至校场两侧,按刀而立。
站在点将台上,刘义真板着脸,扫视着校场上新招募的士卒。
他们都是十七八岁,二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很是年轻,也充满了活力,望向刘义真的眼神中有敬畏、有好奇、也有那么一点不屑。
这些刘义真全都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