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东宫:父皇不仁,休怪我不义,我要做那李二!

就在薛家两对兄妹,还有薛姨妈,一道走水路,乘船北上之时,距金陵千里之外。

神京,紫禁城内。

因六月六日,大明天子寿辰到来,一片张灯结彩,喜庆连绵。

从古至今,皇帝的生辰,都是一个重要日子,又称为“上寿”。

这一天,皇帝不上朝,与百官庆贺之!

除此之外,唐宋以来,很多天下之主,还将自己生日,起成五花八门的节日,普天同庆。

像唐肃宗的生日,就叫做“天成地平节”,唐宣宗生日则叫“寿昌节”……赵宋一朝,宋太祖之生辰则唤作“长春节”,仁宗为“乾元节”……

等到老朱建立到皇明后,因老朱自身从卑微起家,明白民生艰苦,遂崇尚简朴。所以,每次过寿的时候,都是“斋居素食,不受朝贺”、“静居终日”。为免扰民,还提出了“四不”,即“不受献,不赋诗,不赐酺,不斋醮。”

明太宗朱标,明高宗朱允熥,及之后数位大明皇帝,多也按照祖宗立下的规矩,一般寿辰中,都只是皇家自己人乐呵。且以皇帝为表率,反对奢华。

直到哀宗之后,才有大肆操办,便是权贵民间,过寿的攀比之风,日渐扩大。

一个重要原因在于,明中之后,大明之经济,远比明初,要繁荣的多,而由俭入奢,攀比之风由此兴起。武宗之后,因天下之地,遭遇战事,百废待兴,亦简单过寿。待到先帝一朝,复越发隆重起来。

至今上,大明天子朱道真的寿辰,与先帝相比,要朴素实在的多,一般都是给官员放三天假,然后接受勋贵和朱家人道贺,再设宫宴而款待!

慈庆宫。

天还没亮,朱逢春被魏安那个人工闹钟唤醒,爬起来后,就在宫女服侍下,穿上了颇为喜庆的大红袍!

接着又是梳头发,又是打理,一晃快到辰时,随便应付了两口吃食,这才背着书包,准备离开去见驾!

为了这一天,在那皇祖父面前,好好露一脸,他可准备很久了。

太孙去贺寿,元春和一应宫女太监们,按照习惯送到宫门处。

便是望着挥手的太孙,元春的目光里,越发温柔了,更带着情意绵绵。不知不觉,来到太孙身边快一年,太孙待她与其他人大有不同,不仅是宫里照顾,即是宫外家中,也多为她打探一些消息。现在偶尔太孙离开半天,竟还有些怅然若失之感。

她突然想到了太孙所写的《牡丹亭》题记,其中一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待瞅着朱逢春背影消失后,元春才有些恍恍惚惚,回到宫舍内。

话说另一边,朱逢春近水楼台,快人一步,早早来到了坤宁宫等候请安,争做乖巧孝顺孩子!

此时各皇家子弟,还有勋贵之流,并未来此。

毕竟贺寿之地,在永德宫之地,一应众人也多是在那里等候。于此皇宫大内,可不是谁都能随便进出。

而朱逢春却知道,这些时日内,大明天子都在皇后所居的坤宁宫留宿,昨夜必也不意外。

果然,就在朱逢春在殿外等候之时,原本同皇后进早食的大明天子朱道真,于内侍通禀后,向一畔的皇后道:“还是咱们这爱孙有心了,竟来的这么早!去将太孙叫进来!”

朱道真近一月,经常在坤宁宫留宿,夫妻二人的关系,对比以前,肉眼可见的亲密了起来,便是王皇后的肤色,都显得比以往更为红润。

夫妻之所以和好,说起来还同二人对待朱逢春的态度,有些关系……

也就十几息的功夫,当朱逢春被召进来的时候,他那眼睛一瞄,发现皇帝和皇后坐在一起,正瞧向他,随即忙低头,行礼道:“孙儿拜见皇祖父,皇祖母!祝皇祖父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朱逢春吉祥话脱口而出,皇帝和皇后,虽然早有见识,但见爱孙所说,那是百听不厌,以今日的大寿星朱道真,当即开怀大笑起来!

“哈哈,愿如太孙所言,你的祝福,朕接下来了!”

但很快,朱道真注意到了皇太孙背着的小挎包,有些好奇,看了眼旁边王皇后,不由得摸着胡子道:“今日乃是朕的寿辰,本是假日,太孙莫非仍手不释卷,欲进度乎?”

朱逢春就等着皇帝亲自开口问询呢!

他大大方方将小挎包取了下来,又一礼道:“此乃孙儿为皇祖父所献之寿礼!还有一贺寿词!”

满朝文武,或是王公子弟,向天子所呈之寿礼,多是通过交到内府登记,哪里有人敢直接带到皇帝面前的?

朱逢春这一波,直接弯道超车,也料定大明天子不会说什么!

只见上首的皇帝,面上却也带着好奇和惊讶,道:“哦?太孙所献是何寿礼?把那贺寿词也拿来,朕且瞧瞧!”

“是!”

可当朱逢春从绣着一条小白马的挎包里,取出两张纸,交到来取的太监李昌顺手中,由之递去。

皇帝朱道真再现诧异,自家这爱孙还真是每每出人预料,他登基为帝这么多年来,还第一次见到,有人敢用此物来作为寿礼!

要是寻常人这般,只怕会以欺君之罪给拉下去,要不了数月,坟头草都会长到一丈高。

但因为是越发得他喜爱的太孙,朱道真神色未变,从李昌顺手上接过后,且先看了去。

第一张纸上,自是写得一首贺寿诗,为了王皇后也能得晓,皇帝轻声念道:“大明盛世绘长卷,福寿满园夏气新。普天之下有圣君,寿比南山福似云……”

这是朱逢春所改编的,前世略有印象的一首贺寿诗,具体谁写的却是忘了。虽说蕴意直白,犹如流水账,不过用在此情此景,正是合适。

但见皇帝读完后,脸上皱纹都笑开了,朱逢春就知道这首诗妥了,马屁拍在了对的位置!

“此贺寿词,寓意直白,尤其是笔法甚佳,可见太孙于书法一道,一直未落下!朕心甚慰!”

朱道真抬首赞了一声,将贺寿诗递到了旁边王皇后手里。

王皇后看过后,轻轻点了头。

皇太孙从去岁以来,每次表现,都超乎她的预料,而今于大明天子心里的地位不断拔高,于她而言,也是好事。只是希望别成了脱缰之野马,挣脱控制才是。不过,真要到了那一天,只要皇帝不在了,她也有备用法子……

须臾,见皇帝又拿起了另一张纸,也是他今儿献的寿礼,朱逢春忙主动当起了解说员,道:“皇祖父,您可别瞧孙儿这寿礼,只是一张纸!且为孙儿知道,今国库空虚,无论军中朝堂,各处都要用钱……遂以孙儿这贺礼,可抵百万两白银!”

此话一落,满殿皆惊。

就连王皇后,此时也侧眸,看向皇帝手中那张纸!

更别提大太监李昌顺,还有在一旁侍候的斗鸡眼冯介了,全都伸长了脖子。太孙还真敢说,难道对于百万两白银,没有什么概念?也不怕牛皮捅破天了!

有人心里尽管在腹诽,然全都安静下来,等待着大明天子阅览完,其中评判之言。

朱道真在听完爱孙的话后,此时手持纸张,不觉端正了坐姿,细致瞧去。

刚开始,他脸上态色还有些轻松,渐渐地,变为凝重。当再度抬首时,已是满脸认真严肃了!

“太孙所言这沟滩之法,改煎为晒,可真有效?增加海盐产量?”

在大明,盐业乃基础重要之产业,其中利润更是巨大,史载:“国之所资,其利最广者莫如盐。”

像金陵之繁荣,一大部分原因,就是盐业商人之崛起。

而自古以来,其中海盐、湖盐、井盐,大体都是通过柴火煎熬,等水分蒸发完了,这才能得到食盐。

且于宋时,海盐发展迅速,具体得取办法,乃是“刮土淋卤,取卤燃薪熬盐”。直到大明今日,依旧没有太大变化,即便有少部分的晒盐,但从效率和办法上讲,仍不快捷与完善!

朱逢春于此所书,却是给出了更为具体之策略,真要用此晒制之法,产盐量一旦上来,且可用作出口往倭国,南洋之地,其中获利自会翻倍!这对国家经济而言,有着重要影响!

历史上,其实直到了满清末期,于海盐产出上,才渐渐抛弃了以往的烧锅灶之煎盐,推广起了沟滩之法。

注意到皇帝神色变化,朱逢春也收起了脸上笑脸,认认真真回禀道:“皇祖父,孙儿在翻阅书籍时,有查询到晒盐之法,但通过问询保龄侯,还有刘先生等人才知,其中晒盐并非主流,后孙儿在慈庆宫内,经过不断试验,遂有了此间想法……物以类比,孙儿可以确定的是,其法既已成功,必然有效。皇祖父不如让沿海的转运盐使司,各自尝试之!”

“此外,孙儿通过查询书籍,对我大明太祖以来,各地盐场之统计来看,我大明之海盐,主要分布在辽东等地。但如儋州,即如琼山等地,一旦证明这晒盐之技术可行,孙儿建议,可以继续扩大海盐产区!”

发展盐业,特别是于此扩大海盐产量,是增加国库收入之重要手段。

知道大明缺钱,现在距离皇位只差一步,朱逢春可不想自己还没登基,就因国库空虚,地方无安抚之资,民间、军中由此生动乱,老朱家就提前散伙了。

只能望皇祖父成功,再干几年,把扶摇之大明江山给稳住!

他来摘果子!

此外,一月前,在问到史鼐关乎北方之局时,朱逢春还知道他那位亲皇叔,幽王朱宜为原本想在库页岛一带,筹备北方水师,同样因为没钱,此事暂时被搁置下来。实际上,北方水师真能建立,以面向倭国,完全可以有事没事,去倭国转一圈,往倭国的银山收些保护费,其中军中维护,便能自给自足。同时,北方水师若能一直往东,扩展到北美大平原,跟不列颠抢取地盘,其中前期投入,与获利对比,完全不算什么。

简而言之,大明的很多问题,归根结底,还是经济问题。

大明经济状况不好,国库没钱,内府也会被榨干了,而勋贵们还在吸血,赈灾之物也不够,军队养不起,不能向外拓展,可不是会由盛转衰,越来越乱?

即于朱逢春认真对答的时候,朱道真也明白了此事的重要意义,径直向太监李昌顺道:“于太孙所言事上,还有这法子,让户部加紧讨论,告知地方巡盐御史,再让沿海的都转盐运使司尝试,一旦有结果了,速往京师汇报!”

从老朱开始,大明管理盐业的管理部门,乃是都转运盐使司,且“都转运使掌鹾事,以听于户部”,后增设独立于外的巡盐御史,以介入到盐政事务,运司衙门地位不断下降,现今乃是具体办事机构,即“奉巡盐御史或盐法道臣之政令”。

“是,万岁爷!”

李昌顺应下后,朱道真面容重新变得和蔼,看向太孙朱逢春,那是越发亲切,道:“太孙即以年弱,有心于朝事,为皇明苦思良策,正是一片赤胆忠心!断比皇室之内,不思进取之流,强了不知多少辈!这个礼物,朕很满意!”

朱逢春得闻罢,那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更知道今日献策之时机把控,正是得当,忙道:“皇祖父能喜欢,能为大明添砖加瓦,此亦为孙儿之幸也!”

“哈哈,好!时间不早了,且一道去永德宫罢!”

正好早食吃完,经过这一段时间耽搁,也该是见勋贵皇家子弟之时,皇帝之言,令朱逢春左右侍奉,如此眷顾,可见确实开心!

永德宫之所。

在皇帝銮驾和皇后凤辇一同驾临后,已于此地等候贺寿之众,全数来拜见!

朱逢春专门站在一旁,又有皇帝不断问事,极尽喜爱之态。这般行径,可是对东宫拉了不少仇恨!

等到傍晚,皇帝寿宴结束,朱逢春拿着一应赏赐之物,欢欢喜喜,返回到了慈庆宫时,太子朱宜用也回到了他所居的东宫。

朱宜用这些时日,因过于忧劳,加上时常暴怒,导致脸色看起来有些差!

啪!

一回到寝宫,他就重重一脚踢在了桌案上,随之悬挂的拔出佩剑,一剑斩向了另一侧灯柱!

“孽畜!还有父皇,可真要废我储君之位?那就休怪我不义!昔日唐太宗能为事,我朱宜用岂会不行?”

直到用长剑,于宫殿内的桌椅上,砍得有些精疲力尽,朱宜用才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东宫内的侍从们,见此一幕,无人敢上前去劝说,很担心太子一怒之下,自己就成了剑下亡魂。

过了数息,一道脚步声从殿后响起,原是东宫之内,为太子生下了一对儿女,且很是受宠的小徐妃,走了进来。

“殿下息怒!”

小徐妃相貌妩媚动人,身材妖娆,当年也正是凭借美貌,才为朱宜用纳娶为东宫妃嫔。

小徐妃话一落,朱宜用无动于衷,心里暴怒未消失,正在此时,一道沉稳的男声,从殿门处响起。

“殿下,太子妃所言然也!今大事在即,距离越近,殿下更当心平气和才是!”

此番一言,让朱宜用原本猩红的眼睛,缓缓沉静下来,他从地上站起,挥了挥手,让小徐妃下去,且看向来者中年人,恭恭敬敬一礼,旋即咬牙切齿道:“孤对于乌先生自是信任,只是根据朝野消息,我那父皇废我之心已定,大抵就在将来数月!而于那孽畜之喜,只怕愿意当众传位了!”

乌先生,全名叫乌问道,乃是绍兴师爷出身,后因家贫,遂出了家,做了云游道人,来到神京之后,经人介绍,因其谋略智慧,一时成了东宫的座上宾。

朱宜用面前的乌问道,看起来年纪也就四十多一点,瘸了一条腿,穿着一身青色道袍,走路且是一瘸一拐!

乌问道听罢,那双长眼微眯,抚须道:“在下知道殿下所忧,今以四王八公之勋戚,该于私底下,投效于殿下之众,也差不多了!便是往军中的一些接触,也都收到了不错效果,诚因圣上这些年来,暗地打压之势,让很多人惶恐不安……”

朱宜用打断道:“孤只想问问,具体还要多久?可还能继续等下去?”

乌问道伸出了两个手指头,道:“至多两月,即于中秋前后,就是殿下成事之时。而今,虽有如宁国府等府门信函相助,然今边地军将之内,还有一些工作需要做。到时候,十八路勤王之部,自可响应殿下号令,以定京地之安!而殿下有城中投效之部帮助,可顺势得守神京城。便是城外的京营戍守之部,一时又奈何?但以殿下于宫中登基,顺者昌,逆者亡也!”

朱宜用还是觉得时间有些漫长,他实在是一刻也不想等了,只愿能马上坐到乾清宫的龙椅上,来回走动道:“乾清宫于我等所为,只怕有所察觉,夜长梦多,若是……”

乌问道摇了摇头,感慨道:“这一点,殿下放心便是!圣上还是太自信了,以为有京营之部,就可以万无一失。其便是知道殿下所为,欲拖泥带水拔出隐患,以清空障碍,好为将来太孙继承大统也罢……但是却忘了人心会变,十多年前的贪污案牵涉,打击面之广,引发的党祸,余波未消,这些年来,即便是边军众将,还有宗室,也有着一股怨气!遂,有时候过于下自信了却是不好,很容易玩火自焚!”

听了乌问道又一言,朱宜用握紧了拳头,咬牙道:“好!孤相信乌先生,且让他们嚣张一时!便是宫中进度,也该加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