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交加,禁毒局的两辆“沙漠野狼”载着我们从昆明风雨兼程。雨下得很大,天空阴沉到极点,我担心极了:这样去佤邦如何铲罂粟?
记得那年中国南方的雪来得特别晚,甚至有些反常,3月初才姗姗来迟。昆明第一次飘起雪花的时候,我正在桥香园里吃过桥米线,突然接到了领导匆匆忙忙打来的一个电话:“禁毒局的领导要去佤邦参加铲除罂粟活动,你跟着去吧。”去到佤邦的哪里,如何铲除罂粟,去多少天,暂时不得而知。但不管怎样,我都愿意去,而且心里开始发痒了。
我的一位同学得知我要去佤邦铲罂粟后,很为我担心:“啊?人家会让你们铲吗?你们过境去铲人家的罂粟,当心人家用冲锋枪干你们……”这时我已经在云南省公安厅禁毒局看到过一份传真件,是佤邦政府办公厅传过来的,内容是用汉字写的,字写得歪歪扭扭,标题是“参加联合扫毒行动出席领导名单”。名单分为两项,第一项十多人是缅甸联邦中央肃毒委员会和警察局的领导;第二项有60来人,从“佤邦联合党总书记、政府主席、佤联军总司令鲍有祥”开始往下,佤邦所有具备一定级别的领导已经“一网打尽”。名单写在几页抬头是“邦康电力有限公司”的信笺纸上。所以我回答同学说:“有联合国的人出面,中缅双边都有领导参加,他们会出动部队保卫的,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3月4日早上,天气并未好转,有较大的风,雨夹雪。禁毒局的两辆“沙漠野狼”载着我们一行8人,就这样风雨兼程地出发了。到了昆明郊外,我们看到田野里已经铺上了白雪,雪还在继续下。佤邦的天气会怎么样呢?如果天气糟糕,有可能坏我的大事:不能照相,而且采访不到多少东西了。
一边担心着,一边晕车,稀里糊涂到了思茅市,在时断时续的风雨中住了一夜。5日下午到了孟连县城,已经闻得见佤邦的气息了。孟连是一个清静秀丽的边境小镇,街道宽敞,建筑有个性,城边就是树木蓊郁的山阿,轻松优雅的亚热带氛围很讨人喜欢。但这儿看起来人气并不旺,街上有些冷清。听说这里距离勐阿口岸只有40公里,都是柏油路,开车一会儿就到了。佤邦的首府邦康距离口岸只有两公里。但是我们还得在这里住一晚上,明天才过去。
离吃晚饭还早,我就想去看看这里很出名的“缅货一条街”。同行的一个记者说,这条街是腰缠几十亿的佤联军总司令鲍有祥出钱建的,花了一个亿。但我从别的地方听说,这条街是佤联军的副总司令李自如出钱建的,也是花了一个亿。我在宾馆里找到的只有几页的一份关于孟连旅游的画册上看到的却是:这条街“由东南亚的一位友好人士投资兴建”。最终没有搞清楚这条街的主人是谁。
其实这不是一条街,而是一个边贸商城,就在县城边上,方方正正的一大块地盘,里面有很多街巷,建筑最高的只有三层,是一座酒店。别的都是一层、两层的砖房,其中的门面,很多都是大同小异的杂货店,里面摆放着包括药品在内的泰、缅、老、越各地的百货。除此之外,还有很多门面是茶室、发廊、歌厅、小吃店。整个商城看起来相当冷清,可用“门可罗雀”来形容。除了在里面开店的人外,好像都没有顾客。
我拿着一把很漂亮的长刀看了好一会儿,老板才扔下扑克,从外面进来。我跟他进行了有目的的交谈。他说,平时外地人都不来这里,“五一”“十一”黄金周和春节期间,这里会相当热闹,有时人都挤不下。问他这个商城是不是鲍有祥出钱建的,他说是佤邦政府出的钱,门面一般都是租出去的,自己经营的不多,但他们有人在这里管理。
我了解到的一个情况是,2004年11月以前,孟连这里一年四季的人气虽不敢说很旺,但不至于十分冷清。因为国界那边的邦康赌馆林立,在那里从事赌博服务工作的中国打工者就有上千人,中国各省的赌徒不断地从这里出境到邦康从事赌博活动,还有不少人是前来旅游顺便“玩一把”的,出境手续也相当简单。所以,这一带是人来人往。又因为邦康的吃住条件没有孟连的好,很多人赌博在邦康,吃住在孟连,像上下班一样。
这种情况遍及中国西南边境,除了造成大量人民币流失外,还滋生了一个个严重的社会问题:有因赌欠债被绑架软禁的,有输光了钱抢劫杀人、贩毒的,有贪污公款的,有家庭破裂的……赌博成了边境一线除毒品外的第二大祸害。中国国务院决定在全国开展一次严厉的禁赌专项行动,2004年12月先在云南搞试点,2005年1月至5月在全国推开。云南制定了严密的禁赌工作措施,加强了出入境管理,并通过国际执法会晤等手段,促使境外赌场纷纷关闭。
孟连的旅游宣传画册上重点推介的是,在孟连看土司府,到“金三角”看缅甸第二大的佛塔和缅共中央故地等。其实对前来这里的大部分人来说,去邦康赌博才是最有吸引力的,而另一些人可能最想看一看漫山遍野的罂粟花究竟是什么样的。现在全面禁赌了,出境的管理也加强了,来这里玩的人一夜之间就没有了,所以这里冷清下来了。不知邦康那边的情况会怎么样。
所幸雨停了,还开始露出阳光,但愿老天继续开恩,让我佤邦之行快快乐乐,大有收获。
按照要求,6日早晨6点我们就起床了,但是,我们不愿意遇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外面风雨大作,耳里全是雨水沉闷的冲击声,整个县城都被冲撞得一片闷响。天地还是一片漆黑,因为此时整个县城还没有一家店门开张营业,我们冒雨上车,开到另一个提前安排好的地方吃早点。因为雨下得大,天空阴沉到极点,吃过早点都还没有看见日光露出,街上没有一个行人,所有其他的店门都还没有打开。我心里担心极了:这样去佤邦如何铲罂粟?
虽然上下车都不到一分钟时间,而且打着雨伞,但我们的裤脚还是湿到了膝盖。黑暗里,我发觉车子开回到了我们住宿的海关酒店。有人通知我们说:“回去睡觉,睡到11点再起来。”
前两天都晕车,一直在路上,我真的困了,躺进被窝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直到同屋的新华社记者王长山叫我,我一梦方醒,一看手表,已经11点了。大雨已经过去了,天空中飘舞着细微的雨星。车子开出县城,开进田野。我有些纳闷了:不会就这样开到佤邦去吧?车子拐入一条土路,路两边是甘蔗林,很快就看见了一个很大的果园子,里面还有一个鱼塘,塘边上是一家风味餐馆,园里场地上停了好多车子。我这才明白过来:午饭要在这里吃了。
吃完饭,云南省公安厅禁毒局的董胜副局长对我们车上的人说:“你们车上人多,分一个到版纳的车上去,多认识一些人。”我对版纳还是感兴趣的,所以上了去版纳的那辆三菱车。这时有人开始点车牌号,点完的就走,一辆跟一辆,很快就形成了一个车队,全都是越野车。一辆警车闪烁着警灯,鸣响着警笛,在前面开道。到这时,我才明白,这些人都是前往佤邦参加扫毒现场会的,有七、八十人的样子。
细雨时停时下。柏油路在亚热带山丘中蜿蜒前伸,路边的树很奇特,全部是砍伐过后剩下的树桩,然后从树桩上发出密密麻麻的枝条,这些挺直的枝条紧拥着,一个劲往高空中蹿,各自成为一棵高而长的树,又共同形成一棵大树。
车上坐着的是西双版纳州公安局禁毒支队的支队长先龙,开车的是他的手下兄弟刘国强。刘国强说:“请大哥帮兄弟点一根烟吧。”先龙点燃一根烟,在嘴里吸了两口,递给他说:“好好开车吧。”
我问先龙:“这种树好奇怪啊。叫什么树呢?”先龙说,这叫黑心树,因为它的树心里面是黑的,特别耐烧,一般用来烧死人。它还特别爱发树枝,砍了又发,砍了又发。先龙回过头看了一眼说:“今天有那么多人啊!”我数了一下,除掉开道和压尾的警车外,车队里有18辆吉普车。
我很想事先再知道一点关于佤邦的事情,所以向先龙打听,但他也是第一次来这里,知道的还没有我多,所以我转而打听他们支队的情况,约定以后有机会时去采访他们。讲着他们侦破贩毒案件的故事,一个小时很快过去了,勐阿口岸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