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危险

  • 馥欲
  • 偷马头
  • 9816字
  • 2024-02-02 18:26:13

“那宁老师你先给我们演一段儿。”

“看看宁老师多美,我们就有动力了!”

不远处,男人坦然地朝她颔首打招呼,宁馥回以笑容,然后收回目光,无奈地看着坐在地上不肯动甚至开始起哄的学生们。

“好吧,不过我演完你们就一定要站起来了。”

她又看了一遍视频,大概掌握了动作。

这一刻宁馥的身上没有任何装饰,没有化妆,也没有灯光舞美。背景音乐通过手机外放显得格外单调,却被她舒展而柔美的肢体动作所弥补,舞蹈既有厚度又有层次。

学生们惊叹连连,后知后觉地为她让出眼前一块地方。

宁馥却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完全沉浸在音乐与舞蹈中,将脚下站立的那一小块地方变成了广阔的舞台。

直到熟悉的灼热目光再一次降临,宁馥腰往下放的时候,恍惚间被烫了一下。

她如同太过靠近太阳而被灼伤的鸟,一下回到了现实,心跳是不正常地快,浑身热得好像快要化了一样。

宁馥抬手一摸,额头上又不知不觉缀满了汗。

她没有直接从玻璃墙看出去,而是回头看向身后的镜子。

镜子里的女孩从脸颊红到了耳根,双唇微张连连喘息,胸口跟着起伏,看着像刚刚经历过相当剧烈的运动,但宁馥心里清楚,如果只是刚才那一段,根本不至于让她喘成这样。

宁馥又看向镜子里正在运动的男人。

他已经从椭圆机上下来,目视前方,一手各拿一个5KG的哑铃进行负重深蹲。

他身上的汗水迅速打湿运动衫的领口,并汇流在他胸腹的位置上洇开一大团水渍。

吸水后的棉布更具吸附性,紧贴在宋持风的腹部上,清晰地勾出他那块垒分明的线条。同时他的下肢在爆发性地发力,大腿肌肉紧绷,血管微张,充斥着力量感。

“宁老师,你跳得太好看了,我们就跳这个吧,不选了。”

“对对对,我们能跳得有你一半好看就行了!”

“哎,好。”

意识到自己的走神,宁馥赶紧将所有精神集中起来,投入到课堂中去。

两节课结束,已是十点。

宁馥的练功服分内外两层,外面看着一如往常,里面的那一层却完全被汗水浸透,紧贴在皮肤上,使她非常难受。

曲总监热情地跟她介绍说:“我们健身房是有浴室的,宁老师要不要在这里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回去?我看你汗出这么多,应该挺难受吧。”

“没关系,我本来就很容易出汗。”

宁馥想也没想便拒绝,毕竟她只带了一条擦汗的汗巾,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准备。

“可是你看你头发都湿了,不洗干净吹干可能出去还得感冒,”曲总监好似完全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沐浴露、洗发水我都可以借你,然后我们健身房也有一次性毛巾,安心啦——”

她的所有后顾之忧被解决,宁馥好像没有了不答应的理由。

她们出了门,马慧欣和林诗筠那边的学生基本已经走完了,宁馥跟她们打了招呼说不用等她,跟着曲总监走进储物室。

除了曲总监之外一起跟来的还有几个女孩,宁馥看了一眼周围都是女孩,便站在储物柜前,脱了外面闷热的罩衫。

曲总监回过头来,直接被眼前所看到的晃了眼:“我们宁老师身材看不出这么有料啊,看看这锁骨真白,不是,这肩膀真大……”

“真的,也太好看了吧……”旁边那女孩也是直勾勾地看,羡慕得直摇头,“宁老师你还缺个小跟班吗,我不要钱,每天能看看你就行!”

宁馥确实身材极好,胸大臀翘,又常年练舞,肩窄腰细,但平时穿衣服偏休闲运动风,很少有人能得以一见。

她正想说话,就看旁边的女孩立刻停了声,看着她身后的位置规规矩矩地叫了一句:“宋总好。”

然后是低沉男声说:“好。”

宁馥猛地回头,正好看见宋持风汗流浃背地进来。

男人气息尚未喘平,精壮的胸口一起一伏,像草原上刚结束一场狩猎的雄狮,每一个举动都散发着强烈的荷尔蒙。

她几乎本能地将罩衫捂在胸口前,只看宋持风朝开始打招呼的女员工们点点头,然后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他打开自己的柜子,拿出了等一下需要的东西,只停留了很短的时间,就径直进了另外一边的男浴室。

曲总监这个时候才想起自己刚才想说什么,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宁老师,我刚本来是想跟你说,我们公司的储物柜还没分男女,谁都能进,进去了才是更衣室,然后被你那个……晃了眼,忘了。”

“哎,其实也没事儿啦!宁老师,”旁边一个女孩也出声宽慰她,“你这罩衫底下还有一层运动内衣,什么都看不见,而且我们宋总人很正派的,你没看见他刚都没看你,直接走过去了。”

宁馥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样。

宋持风的目光几乎没有落在任何不应该看的地方上,扫过她的时候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她的脸,然后点点头算打了招呼就过去了。

宋持风正派到让她的紧张与害羞都显得很多余。

宋持风脱了被汗湿透大半的运动衫和运动裤,走进空无一人的浴室,随便挑了个隔间带上门。

他打开花洒的时候,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刚才在外面的惊鸿一瞥。

女孩子扎着高马尾,外衫一脱,透出清润白皙的肤色。

他看得出她练了很久的舞,她浑身几乎没有一丝赘肉,两条腰线收拢进去,一对腰窝清晰可见,宽松的运动裤也根本遮掩不住臀部饱满的形状。

他很快将沐浴露揉出泡沫在皮肤上涂开,站在花洒下仰起头,水流如同湍急的雨点儿当头砸下。

“宁老师,你先在这里洗,我们先回去啦。”

“吹风机在外面,就在储物柜的旁边,你不用急,慢慢吹完头发再走!”

“好,谢谢你们。”

本来就是冬天,哪怕宋氏内部的中央空调很给力,一群人也没有热到这个程度。

大家说是洗澡,其实差不多都是陪宁馥来适应一下环境。

周围很快安静下来,宁馥的动作也稍稍放慢了些。

她很仔细地洗了个澡,然后用曲总监给她准备的一次性毛巾包住头发,出去穿衣服。

健身房内都很温暖,宁馥没套外套,只穿一件毛衣就拎着东西出去,果然在很显眼的位置看见了吹风机。

两个吹风机离得很近,吹嘴朝下挂在对面两排储物柜的中间。

宁馥走过去,拿起其中一个,还没来得及打开开关,就听见男浴室传来脚步声。

她本能地循声过去看了一眼,只见宋持风已经穿戴整齐,一边往外走一边拿着毛巾擦拭着自己的一头短发。

宁馥想起刚才的事情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唇默默地打开了吹风机,霎时间,吹风机风筒的声音铺天盖地,男人的脚步声她却依旧听得清晰。

她听见宋持风缓慢地朝她靠近,一步、一步。

她一想起刚才的事情,时间就不知道被谁给动了手脚,这一刻漫长到近乎折磨。

宁馥听见他先是去了自己的储物柜放东西,然后再站起身,走到她身后,伸出手的同时,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了男人庞大的影子里。

下一秒,旁边的吹风机被宋持风拿走,包裹住她的影子却依旧不动。

吹风机轰隆作响,不断吹出烘人的暖风。

男人身上复杂的清冽气味也在这个时候朝她逼近,像是初见那天的烟味,充满了陌生的侵略感。

空气里好像有一点儿薄荷的味道。时慈从来不用薄荷味的东西。

陌生的气味在不断地提醒她,她身后的人不是时慈,是别的男人,一个陌生的男人,一个具备十足侵略性与攻击性的成熟男人。

为了吹得更快,宁馥把头发从后颈处分成左右两股。

男人的眼神旋即便落在了她那块雪白的肌肤上,灼热滚烫,如有实质,让宁馥有一种她那一块肌肤应该已经被烧灼烫红的错觉。

宁馥回过头,第一次发觉宋持风相当高大,应该比时慈还要高上一些。

她按捺住紧张,抬起双眸,主动关闭了手上吵人的吹风机,好让对方能听得清自己说话。

“抱歉,是我挡到您拿东西了吗?”

闻言,宋持风也关了吹风机,整个世界安静下来,安静到宁馥甚至有些不适应,本能地放轻了呼吸。

“没有。”她听见宋持风说。

宁馥对他的回答不知所措,花了好几秒钟才总算又想出一个令人感到安全的话题:

“哦对了,那把伞我今天忘记带了,我本来想着过几天给您送过去……”

“时先生过几天是不是要去麓城?”

她的话突然被宋持风打断,宁馥愣了一下,问:“您怎么知道?”

宋持风笑了笑,将吹风机挂了回去,往后退了一步,终于与她拉开距离。

“听说了。”

宋氏大楼外,时慈的车已经等了一会儿。

这里是宋氏总部,庆城市中心的地段,光是这块用地就已经贵到根本无法估价的程度。

宋氏因为把握着技术核心,这里的安保也是首屈一指,进出都需要专门的通行卡,卡片里的芯片会录入持卡人的信息,严格核实到个人。

过了许久,时慈才看见宁馥从里面走出来,说是走,其实不太恰当,更确切来说应该是小跑着出来。

宁馥是那种偏冷、很稳当的性格。

自从两人到了大学,分了系不在一起上体育课之后,他就再没看过宁馥这样跑。

他看她迎着风跑过来,打开车门的时候头发都乱了。

“你不是说让我十点半来吗?怎么晚了二十分钟?”时慈发动引擎,先将车驶离原地,才柔声询问。

而宁馥却好像在发呆,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的问题,扭头说:“因为上完课还洗了个澡……出的汗有点儿多,等很久了吗?”

时慈只当她上课太累:“我倒是还好,就是你这个课能不能往前调一调,天天上到九十点钟,我要不在庆城怎么放心得了?”

“没事儿,我之后会跟林诗筠她们一起拼车走。”

宁馥不傻,能感觉到刚才那种气氛中的剑拔弩张,尤其宋持风最后说的那两句话,没头没尾却话外有音。

按照上次时慈的说法,宋氏和时家的产业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那他怎么会听说?从哪里听说?又为什么要突然提到时慈要去外地的事情?

“你什么时候出发去麓城啊?”她有些不安地问。

“我啊,过两天吧。”

这一次,提及生意,时慈的语气远没有上次高兴:“我上次就觉得奇怪,这么好一个生意,怎么会没有人抢,现在就出现了,那个公司比我们厂规模大得多,在价格差不多的情况下,出货效率和良品率更高,我感觉希望有点儿渺茫了。”

宁馥不是很懂他生意上的事情,只本能地希望他不要去:“那既然希望渺茫,你还要去吗?”

“去还是要去的,”时慈说,“我还是想争取一下,毕竟这对我们厂来说是一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对我来说也是。”

红灯的十字路口,时慈把车停下,将背完完全全地靠进车座靠背中,舒展了一下背部,感叹道:

“怎么办啊,宁宁?我昨晚都没睡好,特别怕这一单拿不到,明明是我们先联系对方的,价格也都是我们谈好了的,但是现在他们想压价,我们厂太小了,玩不起价格战的……”

时慈事业心很强,能力也不差,就是心理素质稍微弱了一点儿。时慈以前每次大考前都会失眠,偶尔还会半夜和她打电话排解压力,她妈当时听说了之后都说,这孩子温柔是温柔,就是不太抗压。

只不过这小小的缺点在宁馥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

“没事儿啦,你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宁馥余光注意着红灯的时间,伸出手揉了揉大男孩毛茸茸的后脑勺,就像她是在安慰一只不安的大狗狗。

“就算拿不到也没关系,不是吗?至少你获得了经验呀。”

时慈在宁馥的安抚下情绪平静下来,目视前方:“但是我爸说这一单希望太小了,他不跟了,让我自己跟进,如果这一单拿到了,他一定能对我刮目相看,但是如果拿不到的话……”

他长这么大,除了选择宁馥之外,其余的选择或多或少都是在父母的指示下做的。换句话说,这还是他第一次脱离父母,真正走向独当一面。

“但是你看这一单这么难的话——”宁馥继续安慰他,“如果拿不到,是情理之中,拿到了的话,你就可以让叔叔阿姨刮目相看,这不是稳赚不赔吗?”

“也对!”

时慈闻言笑了笑,然后把话题引向了别处。

过了几天,时慈离开庆城,踏上了去往麓城的班机。

宁馥下午送走了时慈,晚上还得准时出现在宋氏上课。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慈去了麓城的关系,宁馥心神有些不安。

面对学生,她甚至需要花一些力气才能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课程上,尤其在宋持风出现后。

这几天她没再待在浴室里洗过澡,宋持风也没有再流露出过像那天一样危险的气息,碰到了就照常打个招呼,碰不到也没主动找过她。

一切都自然得好像那天晚上是她想得太多了。

宁馥都忍不住想,其实宋持风那天只是过来拿了一下吹风机,然后站在她身后吹了一会儿,又问了一句时慈出差的事情。

他没有任何过分的举动和言辞,也许她真的有点儿太敏感了。

两节课结束,宁馥简单拿纸擦了一下汗,就和林诗筠、马慧欣她们出了宋氏。

往日一般在等电梯的时候马慧欣就会拿软件叫车,然后她们下楼这点儿时间正好。

但刚宁馥上课的时候看见外面飘起了零星小雪,就知道今晚这车应该不好叫了。

经过一个多小时,小雪已经转成了中雪,在空中飘飘扬扬。

三个小姑娘在一楼躲了会儿风,看一直没司机接单,决定去路边碰碰运气。

“啊啊啊!我好冷啊——”

“我刚出了多少汗现在就有多冷,这什么破天儿啊,庆城这破地方能活?”

林诗筠、马慧欣和宁馥站在路边抱团取暖,就看见停车场出口处拐出一辆车,停在了她们身边。

车窗降下,宋持风坐在里面:“这种天气不好打车,送你们一程?”

宁馥当即想回绝,但林诗筠和马慧欣对视一眼,已经架不住风雪交加的寒冷,连连表达感谢:“谢谢宋总,麻烦宋总,宋总大气!”

“没事儿。”

宋持风说着便下车换进前排的座位,把后排座位留给了女孩子们。

林诗筠和马慧欣都有点儿受宠若惊了,上车之后报了地址就开始忙着用微信小群说悄悄话,手指在手机上敲字敲得飞起。

诗筠犁地:这这这,我竟然在资本家身上感受到了温暖?!

诗筠犁地:我堕落了,我堕落了呀!

惠欣撞地球:不,筠啊,这不是你的问题。

惠欣撞地球:尤其代入他是个无情无义让员工“996”的资本家之后我更感动了,胖虎定律是真的。

宁馥坐在驾驶座后面离宋持风最远的位置上,整个人蜷在阴影里,看着微信一条一条消息推送,打开了和时慈的聊天框。

Nf:你到了吗?

Nf:还顺利吗?

时慈还没回复,倒是一旁的林诗筠见群里宁馥迟迟不说话,凑过来瞄了一眼。

“哎你们这也太黏糊了,逮着点儿空就给时慈发消息啊!”林诗筠大大咧咧吐槽说。

宁馥没说话,只轻轻瞪她一眼,林诗筠便吐着舌头退开了。

她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男人,只见男人侧脸表情很淡,看不出情绪。

林诗筠和马慧欣家里都不远,很快车上只剩宁馥一人。

宁馥捏着门把手思忖自己要不要也和马慧欣一起下车,就听副驾驶座位那边传来一声车门被拉动的轻响。

“小刘,等一下。”

“好的,宋先生。”

宁馥就看着宋持风从副驾驶的座位上走下来,拉开后座的门,不疾不徐地坐了进来。

他坐定后吩咐司机开车,才往旁边宁馥的方向看了一眼。

“后排也要系安全带比较好,宁小姐。”

车原本停在路灯下,驶离后车内顿时变得昏暗。

宁馥对他的目光敏感到近乎夸张,在宋持风看过来的时候,感觉车体内都被拔高了好几摄氏度,但她的皮肤上的反馈与感官背道而驰,如同受寒般迅速地浮现出小小的鸡皮疙瘩。

他开口是温和而友善的提醒,用他与平日里别无二致的磁性嗓音,却带来如同暴风雨前宁静般的气氛。

“好,不好意思。”

宁馥不敢往男人的方向看,应了声便伸手摸着黑去找安全带。只是她越不敢看,就越慌,越慌,就越摸不着,手指好不容易扯出那根伸缩带,却怎么都对不进安全带的锁扣。

金属之间干巴巴地碰了几下,发出令人心乱的轻响。

“扣不进去?”

“不是……”

她再抬头,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笼罩着她。

“让我看看。”

他一只手撑着座椅靠背,另一只手将安全带从她的手中接了过来。

宁馥本能地往后微仰的同时,宋持风却没有了进一步的动作,只静静地看着她。

车内陷入死寂。

宁馥抬眸,对上他的那双眼睛,胸腔中的器官都忍不住为之一颤。

空气中的气味又是那股陌生而又复杂的薄荷味,混着他外套上一点儿烟气,侵略性更加直白且不加收敛。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一点儿。

“宋先生,说起来,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你说。”

“您为什么会知道,时慈要去麓城出差?”

黑暗中,男人轻轻地笑了一声,给她一种好像丝毫不意外,甚至就在等待这一瞬间的感觉。

宁馥顿时更加不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好像正中了他下怀。

“因为我想知道。”

两个人已经靠得很近,宁馥身上的清幽气息近在咫尺。

她目光中有疑惑,也有微不可察的小小懊恼,但表情依旧清冷到仿佛被他圈在这狭小空间中依旧泰然自若。

宋持风又回想起她在舞蹈房中被他的目光扰乱,一张小脸汗涔涔的,仿佛受到惊吓的小梅花鹿,她停下动作后眼神直直地找向他。

那说明其实她已经有所察觉。

想到这里,宋持风忍不住笑了笑,“我想了解一下时慈,也想了解一下你。”

宁馥毕竟还只是一个初入社会的大学生,她不太明白宋持风怎么会知道这些,又为什么会跟她说起这些。

其实那天时慈和她说完,她也回去了解了一下宋氏,大概知道国内的厂商,只要想做智能手机,基本都会成为宋氏的客户,那么宋氏这边,关注一下客户的动向,也并不是不正常的事情。

但她却觉得宋持风这个人,确实是有些城府颇深的味道,这种人的心思,不是她能猜得透的。

“……想了解我?”

宁馥抬头,就看男人俯下身来。她感到有压迫感自上而下逼近,宋持风的鼻息落在她的脸上。

他停在空中,没有再靠近,只让彼此的呼吸在无形中交织缠绕在一起,在这密闭的空间中,宁馥再也动弹不得。

男人鼻息微凉,却让她开始不由自主地发热,沁出薄汗。

下一秒,安全带落扣的脆声响起。金属扣严丝合缝地卡紧,伸缩带从肩膀另一侧压下来,将她固定在座位上。

“你不是要还我伞吗?”

宋持风手依旧扶着宁馥背后的真皮靠背,拇指压着表面的皮,微微凹陷下去。

“明天一起吃个夜宵?”

宁馥一夜没有睡好。

她没有做梦,也不是失眠,就是热。

男人在黑暗中幽沉的目光她只要闭眼便会浮现,那种烈火灼心般的热同时在她的四肢百骸间复苏。

那种目光让她心跳不正常地快,让她仿佛置身火海。

清晨六点,床上的人再一次被热醒,她看了一眼空调确实已经调到了以前觉得很舒服的25摄氏度,索性心一横将它关闭。

她从床上坐起身,把滑到肩膀下的吊带拎回来,然后才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昨晚她给时慈的微信得到了回复,时间是凌晨三点。

Sc:宁宁对不起我刚和客户喝完酒,吐了两次才看见微信。

Sc:你醒来给我打电话吧,不管多早都行,想听听你的声音。

Sc:想你。

几句简单的话让宁馥看得心窝直发软。

她赶紧起床洗澡、洗漱,把被汗濡得发潮的床单被罩换掉,又换上一身干爽的衣服,出门前才给时慈打了电话。

“喂,你好……”

时慈仿佛是还没睡醒,声音中透着浓浓的沙哑与倦意。

宁馥心更软了,柔声说:“你喊我醒来给你打电话的,我已经尽量晚一点儿了,你要不要挂了电话再睡一会儿?”

“不要……”时慈听见宁馥的声音,在床上翻了个身,“我等下还要去他们公司一趟,等你到团里了再挂正好。”

工作室的舞蹈课一般都集中在周末或晚上,星期一到星期五的白天,宁馥都会准时去舞团排练歌舞剧。

宁馥出了家门,被外面的冷风吹得一个激灵,脑袋也一下清醒过来:“对了,你昨天见到对方公司的人了吗,情况怎么样?”

提及昨天的事情,时慈第一反应是先叹了一口气,然后才在宁馥的追问下慢吞吞地说:“和我预料的差不多,他们准备压价,而且态度也不太明朗,给人感觉好像不光是价格的事情。”

价格是一部分,出货效率和良品率也是一部分。

时慈清楚地知道自己家的厂在两者上都不占优势,回想起昨天甲方负责人模棱两可的措辞,心里很不好受。

以前虽然他偶尔会帮着家里出出主意,但父母一直没有让他真的跟进过业务的事情,现在自己出来跑,才知道家里底子不够硬,到处都要受制于人,低声下气。

“我昨天陪对方喝酒喝到大半夜,才打听到那家公司给出的价格。”大男孩手在脸上上下搓了一把,才勉强清醒了一点儿,从床上坐起,“说白了还是我们家的产品线不行,得赶紧优化。”

和秉持谨慎经营的父母不同,时慈在大学四年发奋勤勉,目的就是等毕业的时候,能尽快对家里的产品线进行大刀阔斧地改革。

但父亲话说得明白:“在没做出点儿业绩来之前,绝对不可能给你钱去搞什么破研发!”

业绩,父亲说来说去还是业绩。

他读的是核心技术的专业,却让他去负责销售,这本身就是一件可笑的事情。

所以时慈上次听见宁馥宽慰他的话,面上认同,心里却依旧满腹惆怅。

他比任何人都焦急,不光是急着想把自己和宁馥的关系定下来,也急着想要在事业上大展拳脚,证明给父母看。

电话那头的宁馥听完沉默了一会儿,问:“那要怎么办,如果压价的话,还有利润吗?”

“基本没有了,因为小厂和大厂不一样,大厂的设备更好,出货率也会更快,我们小厂做得会慢一些,时间、人工和设备损耗,水电都是成本。”

时慈又叹了口气:“我现在比任何人都着急,明明我家的厂竞争力越来越低,但是我爸妈年纪大了,又越来越保守,不敢让我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只是我觉得这一单生意这样丢掉,真的太可惜了……”

隔着电话,宁馥都能感觉到时慈的挣扎与迷茫。

时慈不是一个大男人,有自己的坚持和想法,但同时也很乐于对宁馥倾诉心事和难处。

宁母觉得时慈这一点不太好,说他喜欢传递负能量,但宁馥觉得两个人能敞开心扉很好,她也很乐于帮时慈分担一些精神上的压力。

宁馥挂了电话之后,心情也不自觉地往下沉。

晚上八点,她准时到达宋氏。

她从更衣室换好衣服出来,宋持风已经在外面了,看样子也是刚换好衣服,还在热身。

宁馥的目光在碰到男人的瞬间便好像被电了一下,心头一个激灵,她迅速将目光收了回来。

宋持风却显然已经不用再掩饰自己的目的,目光直白而又坦然地落在她身上。

之前那如有实质的灼热目光不管她到哪里都如影随形,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紧绷的燎原火海,教室的高透光玻璃外墙让她无处可藏,两节课下来她又如同被汗水洗礼。

学生们朝她道了谢后离开,宁馥还留在教室里收拾东西。

马慧欣和林诗筠过来找她:“宁,走吗?”

宁馥回过头,健身房里已经不见宋持风的身影。

她抿抿唇,摇头说:“你们先走吧,我想在这儿洗个澡再回去。”

“你这最近出汗量有点儿大啊,要不要过两天我们陪你去看看中医?”

两个女孩看宁馥确实是一身汗,很是理解她的决定:“那我们先回了?你待会儿记得打车走,到家跟我们说一声啊。”

“好。”

看着林诗筠和马慧欣结伴离开,宁馥才拎着东西慢慢地走进浴室。

等她洗完澡出来,整层楼已经差不多空了,只剩男浴那边传来淅沥的水声。

当宁馥用厚实的浴巾包着头发走到吹风机前,男浴那边的水声也停住了。

随即,他的脚步声响起。

宁馥解开头上的浴巾,湿润的长发垂下,她盯着灰蓝色的吹风机,听着男人的渐行渐近的声音一下一下地踩在她心跳的重拍上。

熟悉的静,熟悉的压迫感,在遇到宋持风之前,宁馥从没想过一个男人的气场能强大到这个地步。

他甚至都不需要靠近,存在感便已经极为强烈。

宁馥拿起吹风机,用风筒震耳欲聋的轰鸣压住心头的慌乱。

宋持风站在储物柜前穿衣服的时候,就看宁馥站在吹风机前,眼眸微垂看着眼前的瓷砖地板,眸色冷而淡。

时慈不在的时候,她好像总是这样,一双眼睛也无风雨也无晴,疏淡得就像是一片哪怕捻在指间也永远都不会融化的雪花。

但偏就是这样的性格,他多看一眼,她就羞红成一片,清汗淋漓。

宋持风穿好衣服,衣冠楚楚地站在原地,看着她在他的注视下转过了身去。

宁馥心烦意乱,彻底用背对着他,想要避开那束有温度的目光,手指快速地拨弄着自己的长发,希望热风能够更加彻底地从发丝间穿过。

她隐约听见身后的男人好像笑了一声,然后如她所愿般将目光落到了别处。

只是宁馥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腰便突然被男人从身后揽住,往后一带。

男人的小臂极其有力,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隐隐约约的肌肉线条,宁馥完全没有挣扎余地,整个人已经跌进了他的怀里。

属于宋持风的气息顿时如同突降的急雨,铺天盖地地将她笼罩起来。

“啊——”

她吓了一跳,手上吹风机眼看拿不稳,整个手掌便被宋持风托住,男人手迅速收紧,将女孩子的手拢进掌心,同时拇指把吹风机开关往上一拨,停了这吵人的噪声。

失去了节奏的心跳成为唯一的声源,宁馥背靠着男人胸口,不敢回头,身体紧绷得如同削得笔直的木头。

男人灼热的呼吸降临在她的耳郭旁:

“有吃夜宵的习惯吗?”

宁馥自大一入学,就是专业课老师常挂嘴边的得意门生,因为她不光天资过人,还勤学肯练。

这样的一个好学生足以让所有老师失去刻薄的能力,提及这个小姑娘,唯一值得拿出来提上一嘴的缺点也只有“就是太爱吃夜宵了”。

学舞蹈的,身材就是生命,别说夜宵,很多女同学为了保持身材,常年连晚饭都不碰。

宁馥高中的时候也玩儿命减过肥,后来被时慈发现,就经常给她投喂,到大学之后更是不光每日三餐陪同在侧,每到晚上要么带着她去吃夜宵,要么带着夜宵来找她。最后他竟硬生生把她一个舞蹈生养出了一个夜宵胃,每天晚上她不吃点儿什么都睡不好觉。

想到时慈,宁馥又是一阵动摇,到了嘴边的“没有”又硬生生地拐了个弯:“偶尔会吃,但是今天没什么胃口。”

男人沉沉地嗯了一声:“那今天就陪我吃一点儿。”

他开口,滚烫的吐息不期而至,落在宁馥的耳郭上,让她有一种好像同他耳鬓厮磨的错觉。

“我去拿东西。”

说完,宁馥便迫不及待地拨开宋持风环在腰间的手,把吹风机砸回架子上,从他怀中挣脱了出去。

她走得很快,一阵风一样进了更衣室。

更衣室里没有人也没有东西,供员工坐着换鞋的长凳上只孤零零地剩下她的提袋七扭八歪地倒在那儿。

宁馥心神不宁地走到镜子前,想检查自己的头发有没有吹干,然而手拨开鬓角的头发,却是猛地一怔。

她皮肤天生就是晒不黑的白,而且不是那种干白,是透着亮,带着珠光感的白。

这种肤色让耳郭那块显得很薄,特别容易显色,好在她不是一个经常红耳朵的人。

但此刻,她刚才靠近宋持风的那一侧,已经红得近乎快要滴出血来,如同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