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预言之子

布鲁克昏了过去，艾琳看向众人，高声道：“所有人！下到船舱里！快！速度！”

所有人像蝗虫一样涌进入口，伊登找准机会从众人腿之间挤进去，艾琳和波文，还有昏迷的布鲁克断后。

基斯在确定甲板上所有人都进入到安全区域后，他隐匿身形，在海怪狂乱挥舞的触手间灵巧躲避，来到甲板上被沉重的木箱挡住的一块区域，原本整齐的木箱已经零散，露出船身上隐蔽的按钮。

他毫不犹豫地按下。

艾琳在入口处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基斯，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视力要想跟上他的动作，居然还有些吃力。在看到基斯按下按钮后，自己眼前突然浮现出薄薄的一层能量罩，就像一个从四周往中间逐渐蔓延的门，她立刻意识到“安全屋”正在生效，然而基斯还没赶过来——“门”马上就要关了。

“基斯！”艾琳不敢大声喊，只能默默祈祷他能赶上。

基斯在按下按钮后，一根巨大的触手夹杂着气流的尖叫向他袭来，他脚尖发力，调转了自己身体的方向，在触手落下的瞬间，他就像一把出鞘的黑色利刃，向着“安全屋”快速移动着。

‘再快点，再快点！’艾琳在心里狂喊着，手因为无意识地用力，攥得皮肤发白。

波文也将目光紧紧锁定在自己弟弟身上，他甚至不敢呼吸，生怕打扰到弟弟逃命的节奏，然而他却没能注意到自己身后另一个弟弟的目光。

眼看着目的地越来越近，基斯悬着的心开始慢慢放下来，按照以往的经验，自己马上就要成功逃生了，然而这次他却忽略了一个因素——那个一直仇视他的洛德里格斯。

“嘿！你这个丑陋的怪物！来抓我们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震惊了船舱里的所有人，尤其是波文和艾琳，他们看到伊登不知何时居然跑了出去，站在船舱门口大声叫喊着。

“伊登！”波文瞪大了眼睛，伸手要拉住他，“你这个混蛋！你想干什么！”

“不！”艾琳捂住嘴，露出惊恐的神情。

甲板上，受到伊登挑衅的海怪再次发狂，它胡乱甩动着触手，伊登就站在船舱入口处，一条被割伤的触手以极快的速度向他刺过来。

伊登一动不动，他被吓到了，原本他只是想让触手攻击基斯的，没想到自己成了“靶子。”

“快进去！”基斯大喊。

然而巨大的恐惧让伊登没办法挪动半分，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到了曾经自己被夏塔克鸟攻击的那一幕。

“伊登！”波文大喊着。

眼看着触手就要碰到伊登，而船舱入口太狭窄，自己根本没办法让它改变方向，基斯一咬牙，加快速度，将伊登推进船舱，“门”在这一刻彻底关闭。

基斯被触手击中，身体狠狠地撞在透明的“门”上，吐出一口血，艾琳看到这一幕，差点发疯。

“快开门！开门让他进来啊！”

“没用的，”布鲁克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露出残忍的笑，“能进来的，只有他的尸体。”

波文死死掐着伊登的肩膀，露出失态的神情：“伊登！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想他死！”伊登回过神来，大吼着，眼里还残留着因为恐惧溢出的眼泪，“我就是想让他死！凭什么他一个什么魔力都没有的布尼尔能得到父亲的宠爱，能得到大哥你的欣赏，凭什么！我不允许他这种人玷污洛德里格斯高贵的血统！”

“伊登，你……”波文愣住。

“基斯！！！”艾琳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

“门”外，基斯被触手卷起，似乎是因为找到了害自己受伤的罪魁祸首，挪威海怪居然逐渐平静下来，它留下满船的黏液，带着昏迷的基斯，潜入了海底。

周围平静得让人恐惧，一切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除了满甲板的凌乱。

“是你们害死了他。”艾琳语气平静。

船舱里没人说话。

直到阿瓦洛拉的救援队赶来，这一切诡异的平静才被打破，救援队长清点着人数，皱起眉：“少了一个人？去哪了？”

“就是个布尼尔，不必管他。”布鲁克说道。

队长松了口气，还好不是贵族：“他是死了吗？死了的话尸体在哪，不然我不好交代。”

艾琳披着毯子走过来，灰色的眼睛裹杂着北境的寒气：“他在那里，想找他尸体的话，尽管去吧。”

队长顺着艾琳的手指看去，看到无边无际的海面后，他表情有些微妙，在看向毫发无伤的贵族们，显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与艾琳对视一眼，然后走到船边，对着海面摘下了帽子，微微低头。

艾琳愣了一下，然后冷哼一声，转过身，波文本来想过来安慰她一下，但是在看到她颤抖的肩膀时，收回了自己的手。

“哥，我好饿。”伊登拉着他的手，抬头看着他，眼神充满哀求和小心翼翼，“他已经死了，哥，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但是洛德里格斯还在。”

波文的拳头攥紧，很快就松开，拉着伊登下了船。

“伊登，去了学校之后，就不要再联系我了。”

“为什么？”

“我说过，如果有一天基斯因你而死，我不会原谅你的。既然你视洛德里格斯为骄傲，那就自己不要丢了这层骄傲的外壳，伊登，你能做到吧？”

到了岸上，波文松开伊登的手，在他诧异的目光中转身离开，坐上了十三审判庭的马车。

伊登站在原地，看着马车越来越远。

艾琳下了船，看了伊登一眼，魔力在指尖凝聚，最终理智战胜了情感，手紧握成拳，魔力散去，转身离开。

安里曼海底。

基斯其实并没有完全昏迷过去，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自己被黏腻的触手卷起，感受到自己坠入海里，被越来越强的水压束缚住。

这已经是他接触到的最深的地方了，再往下，他必死无疑。

基斯努力睁开眼睛，想要借着海水从触手中挣脱出来，没想到挪威海怪居然直接张开了嘴，想要把他一口吞下。

就在基斯以为自己完蛋了的时候，他感觉到捆着自己的触手松动了，下一秒，一道银色的身影从海怪的脑后闪出，那是一条漂亮的雄性鲛人。

基斯看到鲛人悄无声息地漂浮在海怪脑后，粗壮的尾巴轻轻晃动着，与尾巴一样银色的长发在深色在海水中好像被打散的月光。

鲛人缓缓抬起手，将修长的手指狠狠扎进海怪硕大的脑袋中，海怪挣扎着，庞大身躯的惊恐与鲛人的淡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基斯看到鲛人收回手，手里还拿着一块黑色的晶石，那是海怪的核，鲛人将核一口吞下，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露出尖锐的獠牙。

基斯随着死亡的海怪一起缓缓沉入海底，昏迷前，他看到银色头发下是一双湛蓝的眼睛，美丽得惊人，又冷漠得惊人，看着基斯的时候，就好像在看着一具已经死了的尸体。

‘再不做点什么，我真的就要死了……’基斯想着，然而他已经脱力了，什么都做不了。

“预言……之子……”

彻底昏迷前，基斯听到有人在说话。

声音嘶哑得好像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站在阿瓦洛拉的城墙上，艾琳神情悲恸地注视着远处的安里曼海，深色的海水看不出任何异动，天空中的乌云充满了压抑的气息，距离挪威海怪袭船已经过去三天了，这三天海面上的乌云一直在，好像在预知着不知何时会来临的风暴。

自从来到阿瓦罗拉，艾琳在就职的医院报道过之后，每天傍晚都会站在这里，她心里清楚那个青年生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依旧不死心。

那双灰绿色的眼睛深深地烙印在艾琳的脑子里，基斯救了她一命，救了很多条生命，她没办法轻易忘掉他。

藏匿在乌云后面的太阳缓缓西沉，将暗色的云镀上一层金边，好像城里最受欢迎的甜点，然而两者显然给人们的感觉截然相反。

最后一丝金光消失在海平线上，艾琳转身准备回到住处，却被眼前冰冷的寒光定住了脚步。

十三审判庭的士兵们面无表情地在她面前围成一个半圆，其中两个手里拿着附了魔的长剑，抵在艾琳的脖子上，波文从士兵中间走过来，眼睛里充满怜悯和纠结。

“好久不见，”艾琳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洛德里格斯大人，您打招呼的方式是不是……别致了一些？”

波文叹了口气，“艾琳，弗雷斯塔北边森林的魔兽发生了暴乱，临北的城邦被摧毁了三座。”

“不可能！”

艾琳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波文，弗雷斯塔有父亲坐镇，她不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也不愿相信，但是信件已经传到了审判庭，审判庭经过审判，认定你父亲，洛德·奥斯曼，有叛变的嫌疑。”

“我父亲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艾琳走近波文，脖子被利刃划破也浑然不觉，“他将自己的魔力抽出一半来镇压那群魔兽，他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驯兽师，他忠于联盟国，忠于阿瓦罗拉，忠于审判庭，绝对不会成为叛徒的！”

“然而事实是，你父亲，包括奥斯曼所有族人，全部失踪了，”波文语调沉重，“所以作为仅剩的奥斯曼族人，请你配合我，前往审判庭接受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