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计划是什么

甲板上有人已经被吓得晕倒了，承受能力强一些的尽管还清醒着，也都是扶着身边任何能倚靠的物件，呕吐声此起彼伏。

或许是被腥臭味熏的，或许是极度的恐惧让他们产生了生理反应。

“我，我们该怎么办？”

基斯诧异地看了一眼艾琳，这个看起来娇嫩的千金小姐居然还算冷静，只不过声音听起来在颤抖。

他蹙眉，目光又看向与自己仅仅相隔不到十米的挪威海怪，对方不知在等什么，还没有发起攻击，或许是享受他的出现带来的惊悚，又或许是等着人群溢出更多更浓的恐惧——基斯了解过，有一部分的怪兽不会主动攻击人类，他们更多是以人类的恐惧这种负面情绪为食。

只是挪威海怪这种常年生活在深海的怪兽并不常见，基斯也不了解它的习性，只能凭着暗杀者的经验去判断它的目的。

以基斯他的身手来说，即便是在海上，他也有全身而退的办法，只不过……

基斯扭过头，看见了不远处被波文护在怀里的伊登，小孩子已经没有刚才的嚣张跋扈，一双大眼睛里含着泪珠。

阳光穿过触手间的缝隙落在泪珠上，反射着名为恐惧的光芒。

他不能就这么一个人离开。

基斯收回目光，想着。

他做不到。

挪威海怪庞大的身子一点一点攀上巨轮，落在甲板上的阳光所剩无几，基斯大脑飞速转着。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甲板，看见有一条触手堵在通往下面客舱的路，如果这些贵族能进入客舱就好了，他记得这艘巨轮给每个房间都装备了防护魔法，虽然从来没有用上过，不过这一次，该它们上场了。

“艾琳是吧，”基斯突然开口，打断了艾琳的恐惧，“你会祝福魔法吗？你有几分把握，能控制住这头海怪？”

艾琳愣了一下：“会一些，但是并不精通你在嘲讽我吗？这可是挪威海怪，就算我父亲来了，也没有绝对的把握驯服它……。”

“不需要驯服，只要能控制住就行了，”基斯的语气平缓的好像在说“今天的天气很好”一样，“半分钟，可以吗？勇敢的驯兽师奥斯曼小姐？”

艾琳的情绪被基斯的语气安抚住，她深吸一口气，目光逐渐变得坚定起来：“我可以做到，你的计划是什么？聪明的暗杀者基斯先生。”

他有一瞬间的愣神，过去的大部分时间，人们只会叫他“洛德里格斯家的布尼尔”，尽管在这个国家，暗杀者是个合法的职业。

她眨眨眼，语气多了些俏皮，尽管有些不合时宜：“刚刚我偷听到了你的名字。”

基斯回过神，目光紧紧锁定在那颗硕大的眼球上。

“看到右后方那个进入船舱的入口了吗？你控住住海怪，我想办法让它把那条恶心的触手移开，你带着大家躲进船舱，可以做到吗？”

艾琳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不可以！不能这样！这样太危险了，我们还可以想到别的办法的，我们有这么多人……”

“没有别的办法，艾琳，穿上的都是年轻的贵族，他们面对过最大的危险或许就是从子宫出来的那一瞬间，他们都有着各自贵族的荣耀，尊严不会允许他们互相配合的。所以只有这种办法。”

基斯说的没错，艾琳的声音又变得有些颤抖：“可是这样，你……”

年轻的暗杀者笑了一下：“没关系的，艾琳，这不是我面对的最大的危险。”

基斯的目光快速扫过甲板，他看见有一条触手堵在通往下面客舱的路，如果这些学生能进入客舱就好了，他记得这艘古斯塔夫巨轮给每个房间都装备了防护魔法。

“能撑住半分钟就行，”基斯语气平缓得好像在讲睡前故事，“挪威海怪常年蛰伏在深海之中，它惧怕强光，等下你施展祝福魔法，我想办法把它引走！”

“不行，太危险了，暗杀者！”艾琳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你准备牺牲自己吗？”

他有一瞬间的愣神，过去的大部分时间，人们只会叫他“洛德里格斯家的布尼尔”，尽管在这个国家，暗杀者是个合法的职业。

“是。”回过神的基斯点头，轻声说道，目光紧紧锁定在那颗硕大的眼球上。

艾琳的声音颤抖，语气带着一丝惊恐的慌乱：“不可以，不能这样，我们还可以想到其他办法的……”

“没有别的办法，艾琳，这艘船在安里曼海来往数十年接送学生，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所以船上没有老师，我们只能自救。”

基斯的话让艾琳变得犹豫，她知道他的提议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但是她不知道的是，祝福魔法会影响的，不仅仅是挪威海怪。

不过如果只是几秒钟的话，他应该还是可以坚持的。

“我答应你，”艾琳咬着嘴唇，“但是你不能有事。”

“好。”基斯依旧惜字如金，面对紧急状况，他一向如此，温柔的五官此刻都多了几分凛冽。

两人对视一眼，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在这一刻生出奇异的默契。

基斯握紧手中的黑刃，艾琳深吸一口气，左手抬起，指尖向上，掌心对准海怪，右手握着左手的手腕，闭上眼睛，开始低声吟唱。

基斯听不懂吟唱的内容，但是波文能，他看过去，女魔法师正用北境冰原的厄桑语吟唱着。

他看见无数条细细密密的银色丝线从艾琳的左手掌心溢出，迅速地缠住挪威海怪的触手，波文知道这是奥斯曼家族特有的魔法，他也知道了紧贴在一起的两个人准备做什么。

“星辰闪烁，月光浸染，太阳不灭，伟大的巴德尔，请借我你的力量，驱散这片黑暗！”

吟唱声吸引了波文的注意，他看过去。

艾琳掌心慢慢释放出金色的光芒，渐渐幻化成一个半透明的结界，将所有学生笼罩在其中，海怪被光刺痛了眼睛，巨大的触手抽搐着，巨轮被带动着不规则地晃动。

从海怪口中喷出的黏液落在结界上，接触的瞬间结界被腐蚀，很快又被复原。

这位年轻的洛德里格斯三代立刻明白了他们要做什么，可是那个女孩恐怕很难撑住这么大的结界很久，他得去帮他们！

波文想把伊登安顿在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不料伊登根本不松手，紧紧拉着他的袖子，声音呜咽着从嗓子里挤出来。

“哥，不要去！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但是哥哥也不能丢下基斯。”波文试图安抚伊登，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此刻海怪的注意力全在基斯两人身上，不能让伊登的哭喊声把海怪吸引过来。

伊登咬着牙，眼睛里是与他年纪不相符的厌恶与残忍：“他只是个下贱的‘布尼尔’，哥哥，我们的身体里才是流淌着尊贵的洛德里格斯家族血液的人，就让他去死好了！”

波文此刻真的很想给自己这个被宠坏的弟弟一巴掌，但是他忍住了，扯下伊登的领带，扒开他的衣服，指着他肩膀上愈合得快要看不见的伤口：“伊登·洛德里格斯，不要忘了是谁把你从夏塔克鸟的爪子下救出来的！若不是你执意要去招惹那只没被驯服的夏塔克鸟，身上也不会留下这个疤痕，基斯也不会为了救你差点没了性命！”

“他生来就是个贱种，能为我死，是他的荣幸！”伊登嘶吼着，他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亲生哥哥要如此维护那个连魔力都没有的下等人。

波文也不理解伊登为什么会被继母教育成这个样子，他浅色的眼睛里满是失望：“伊登，你欠了基斯太多，如果有一天你因为他而死，我会为你惋惜，但不会为你报仇，如果有一天基斯因你而死，伊登，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

伊登愣住了，他没想到波文会对他说出这么重的话，不过这也让他安静了一些，波文终归是于心不忍：“伊登，躲在箱子后面，不要说话，你会没事的。”

波文悄悄靠近两人，体内的风系魔力帮助他隐去了脚步声，被他安顿在甲板边缘箱子后面的伊登紧紧看着他，目光再落到严阵以待的基斯身上时，伊登的目光好像淬了毒一样。

“布尼尔”基斯，你最好就葬身在这巨兽的腹中！那才该是你这只老鼠最终的归宿！

艾琳的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她苦笑一声：“早知道辅修课就选择光明系魔法课了就听蒂丝的话，多练习法术了，一口气释放这么大的魔力，还是有点吃力的……”

基斯紧紧盯着挪威海怪：“再坚持一下，等下你带着他们离开的时候注意安全，等它堵住通往客舱的触手离开甲板的时候，你就收手，带着他们下去躲起来，不要被甩到海里。”

艾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她或许意识知道到，眼前这头海怪并不好对付，这个目光温柔、语调平缓的年轻人同学一定可能会付出些代价来拯救这一船的人学生。

她回头看了一眼其他人，全都瑟缩在角落里，不敢上前，她早就听说过中原贵族们大多都是自私的，眼下这种情况简直就是最直白的解释，艾琳甚至可以想到，就算基斯为了救他们而死，这些傲慢自负的贵族也绝不会露出半丝内疚怜悯的。

“你活在他们的羞辱之中，为什么还要救他们？”艾琳问道。

“基斯！”

不等基斯回答，波文低沉的声音传过来，他一把握住基斯攥着匕首的手腕，咬着牙：“你疯了吗？”

胳膊因为祝福魔法的影响开始有灼烧的感觉了，这是基斯他常年在暗不见天日的密室里训练，胳膊上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的还未愈合留下的后遗症，波文的手劲儿不小，基斯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基斯那双如雨中苔藓一般灰绿色的眼睛温柔地看着波文：“这不是我第一次面对怪物了，波文，”他微微垂下眼皮，“我熟悉大部分怪兽的弱点，所以，只能我去。”

波文一直都是心疼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弟弟的，他很清楚基斯这些年过得有多艰苦，他是把洛德里格斯家族的荣耀放在自己生命之上，但是基斯，他亲爱的弟弟，同样也是他的骄傲。

“你不能去！”波文紧紧攥着基斯的手腕。

“让他去吧！”先前特意来找艾琳的男人开口，他刚刚一直躲在旁边，听到基斯是个暗杀者的事情，男人的眼神阴狠又自私，带着贵族的傲慢：“布尼尔为救贵族而死，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最高的嘉奖了！”

“布鲁克！你这样说真的太过分了！”艾琳是认识这个男人的，去年曾经见过一面，只是没想到他的内心居然有着这么邪恶的想法。

波文看着布鲁克：“我真为肯尼特家族有你这样的人感到羞耻！”

布鲁克·肯尼特知道自己家族远不及洛德里格斯，他不再说话，而基斯则趁着几人说话的时候，挣脱开波文，目光坚定又从容地奔向自己的目的地——那根恶心的触手。

挪威海怪被短暂地控制住，在数条粗壮的触手间穿梭的基斯就像一只灵巧又优雅的猫。

直到他扬起匕首，快准狠地割开海怪的皮肤，浓稠的绿色血液从伤口中喷涌而出，基斯及时躲开，血液落到甲板上，发出“滋滋”的声音。

甲板被腐蚀了。

基斯眼神逐渐严肃起来，情况比他预想的要糟糕，海怪因为疼痛挥舞着触手，巨轮被带动着剧烈晃动，逃生通道终于露了出来，他看向艾琳。

“该死的！你会害死我们的！”布鲁克大喊着。

艾琳出其不意地朝他脸上挥了一拳。

“只会嚷嚷的蠢货！”北境的小太阳狠狠淬他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