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忆雪听着清润男声,竟觉得无比的安心,只觉得浑身舒展放松下来,好像是一种宿命的羁绊,又或许两人早就认识了千百年。
在混沌间,周忆雪迷迷蒙蒙的睡着了,只感觉自己眼睫处有一阵湿意,大抵是水珠吧,周忆雪如此想到。不过周忆雪这几天守夜分外劳累,难得像今夜般睡得如此香甜。
待到早晨,晨光熹微,天空渐渐透出鱼肚白,周忆雪慢慢睁开双眼,大抵是对奶奶下葬一事的牵挂。
父亲周伟和母亲张蓉昨日守夜,却不小心因为太困就睡着了,现在才蒙蒙转醒,他们三人机缘巧合下同时走出灵堂,卧室,进入庭院。
刚走进庭院,他们都吓得脸色煞白。
无他,庭院里被他们昨天到处都撒上香灰,香灰上出现了阵阵沟壑,像是大型蛇类动物爬行游走过的痕迹,庭院的入口处香灰只有一道沟壑,到后面却略显杂乱,像是不只是一条蛇,而是两条蛇缠斗过的痕迹,或者许多条蛇在一个终点处分道扬镳。
张蓉被这诡异景象吓到了,周伟素来精壮的汉子此时则是像被吸了阳气般面黄肌瘦,神色恹恹,止不住地打着哈欠。
张蓉大吃一惊说:“妈莫不是化为了蛇?”
周伟面色凝重,他起先以为洒香灰只是莲花村的一个丧葬习俗,当不了真可面前的诡异景象让他不由心惊肉跳,这几天的神奇经历超过他的认知范围,让他心中有一股郁结之气挥散不出,他沉默半晌还是回答了妻子,像是认同了村里老人们的玄乎说法:
“或许是。”
见现在没有奇怪的事情发生,而且今日天气一看就是大太阳,他们三个人研究了一会痕迹的走向,发现痕迹主要朝向两个方向,一个方向朝向灵堂方向,一个方向朝向周忆雪的卧室方向。
周伟和张蓉现在愈发肯定是奶奶回来了,因为奶奶最疼周忆雪,若是回来肯定会去看周忆雪的,至于奶奶投身成蛇,周伟和张蓉也不是不能接受,虽然蛇是冷血动物,它的捕食行为也非常狡诈,在不少人心中蛇被视为不祥之物,代表着狡猾,邪恶和毁灭,但在c国文化中蛇和龙一样,被认为具有强大的力量和智慧,是幸运和吉祥的象征。
c国一直都有传说蛇五百年成蟒,蟒五百年成蚺,蚺五百年成蛟龙,蛟五百年成螭,螭五百年成虬,虬五百年成应龙,在c国北方蛇也被列为五大仙之一,被称之为柳仙。
况且在c国老一辈的口中蛇进门意味着财富,周伟和张蓉想到这里,心下就放松了不少,消解了不少奶奶没有投身成人的遗憾,因为投身为人,不一定就过的比其他生灵轻松。
到上午十一点的指针一到,周家全体人都披麻戴孝,因为莲花村大多数人认为早入土,早为安,所以一般人去世后在莲花村都是早上下葬,且早上也比较凉爽,送葬队伍不会觉得太过劳累与疲惫。
周皎皎的亲孙女,周忆雪也双手捧着红布包裹着的带根萝卜,将萝卜放在了周皎皎原骨灰的存放处,意味着“一个萝卜顶一个坑。”
因为萝卜自来就有一个“小人参”的名号,况且萝卜长得像人的脑袋。相传有一个关于夜游神的典故,晚上有夜游神负责巡查,如果取走骨灰盒而不放萝卜的话,夜游神会将此人的魂带回来。只有在原骨灰盒存放处放一个萝卜,因萝卜相似人的脑袋,夜游神看到萝卜后误以为位置没有空着,也就不会把逝者的灵魂抓回来,逝者就能更好地入土为安。
待周伟在众人的注视下在其母周皎皎棺材前摔碎瓦盆后,便开始了出殡。
摔瓦盆:一般在众人的注视下进行,它被认为是一种表达对死者尊重和纪念的方式,象征着打破死亡界限,让死者的灵魂得到解脱。
出殡的队伍按照c国旧俗,周伟为男性走在棺材前面,按理来说张蓉,周忆雪为女性走在棺材后面,因为棺寓意着“官”,男人走在前意味着走官运,女人在后扶棺材,意味着辅助官位。
但周家向来不讲这些旧俗,周边人因为周神婆的神通广大,也对他们的做出的不符合祖宗礼法表示理解与尊重,觉得周家人自有他们的道理。
而且周家人周皎皎像是凭空出现的人,没有任何亲属,她只是凭借自己的本事在莲花村安定下来,并在此扎根几十年。
莲花村的旧俗就是需要有直系亲属一个人手捧骨灰,一个人为骨灰盒打伞,还要有一个人(多为长儿媳)手拿哭丧棒紧挨着棺材,俗称“扶官”“扶灵”。
但因周家人太少只得打破旧俗,周伟,周皎皎的儿子手捧骨灰盒,张蓉,周皎皎的长儿媳为骨灰盒打着伞,打着伞打伞的含义是为逝者遮风挡雨,保护逝者免受风吹雨打,使逝者得以安息。
周忆雪则代替旧俗中长儿媳的位置手拿哭丧棒紧挨着棺材。
随着唢呐的一声响起,起灵便开始了,引魂幡在前面,引魂鸡在后面,送葬队伍一边放鞭炮,一边往墓地方向走去,在行程中骨灰不能见光,但因张蓉打着伞遮挡着光亮也是无碍。
终于送葬队伍走了好一会才走到了周皎皎生前就为自己在莲花村的风水宝地修建的墓地,他们先用遮光布将墓穴的位置遮住,把墓穴和墓碑擦干净,周伟和张蓉上前净宅,周伟烧纸钱后,将早已准备好的红布铺在穴底,意为布置新房。在放置骨灰盒的位置四角安放两金元宝两银元宝,将防潮盒放在墓穴里面,将带来的硬币放成北斗七星状,意味着脚踏七星脚踏财,荣华富贵长相伴。周伟紧接着就将骨灰盒放在防潮盒里面,就盖上盖子收起遮光布。
周忆雪和张蓉帮忙将祭奠物品花圈,菊花等摆上,又将苹果和葫芦拉花,大红花等墓碑的装饰品挂在墓碑上,苹果意味着平平安安之意,葫芦代表着福禄和人丁兴旺,随后便是墓穴封盖,供品五干五鲜比如苹果,桃子,火龙果,香蕉等,每样摆五个,百城塔形放在墓前,供品水果不能是葡萄,梨等籽多的水果,带籽的水果“籽”谐音“子”,怕逝者把子带走。待周皎皎安葬后就可以将供品给周家的孩子周忆雪吃,寓意着逝去的老人周皎皎会保佑后代周忆雪。
周家人轮流敬酒行礼,三个人虽都很悲伤到几欲落泪,但都强忍悲伤,因为安葬时亲属不能将眼泪掉在骨灰盒或墓穴里,眼泪是有灵性的,不能让逝去的老人舍不得走。
待到周伟放完鞭炮后,葬礼才算结束,人们陆陆续续地就离开了。
周忆雪现在感到浑身酸痛,像是过分劳累的结果,她想自己的父亲周伟和母亲张蓉想必也是如此,她感到分外的惆怅,因为自明天后,她就要同父母离开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父母也早就为周忆雪办好了转学手续。
从此以后,或许得每年清明祭奠奶奶的时候,才能回来看一下奶奶,抚摸一下奶奶的墓碑,呼吸一下莲花村清新的空气,看一下自己从小生存的宅院,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与奶奶的回忆。
她头一次感到对莲花村的分外不舍,虽然就算奶奶没有死,就算这几天没有发生那么多的怪事,父母亲也会将自己送到县城里去上学,因为莲花村虽然山清水秀,但教育方面总归是没有县城里面好,出于对周忆雪的教育考虑,周父周母总有一天也会搬去县城,让周忆雪接受更为优质的教育。
这些怪事的发生和奶奶的死只不过加速了周家人搬去县城的进程,不过如果奶奶还活着的话,奶奶周皎皎曾经对周忆雪说过,以前她走过大漠,去过森林,看过众多奇人异事,最终她有了周忆雪的父亲周伟后,待周伟的父亲在周伟还不记事的时候死后,她带着周伟在莲花村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定居下来。
周家人回周家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后,又将周家宅院打扫了一遍,因为人总是对故乡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哪怕知道自己每一年回来一趟,就算打扫干净,家里也会落上一年的灰尘,但他们还是想在走之前让周家成为它最好最干净的模样。周家人干完一切后就相继洗了一个热水澡,就回房间休息了,但周家人心里的弦依旧紧绷着,因为他们害怕再遇到怪事,可奇怪的是并没有怪事发生,周忆雪也没有做从小就做过的梦,阿雪也没有来过周忆雪的梦里。
一切好像都是周家人的一场梦一样,但那次周忆雪中邪后抠自己喉咙扣出血后,医生开的消炎药过多,还没有吃完,这瓶药的存在提醒着周忆雪和周父周母这并非是一场梦。
待到第二天早晨,周家人吃了早饭后,收拾好行李,并将行李塞进周父周伟车的后备箱后,周母张蓉和周皎皎打开车门坐上车子后,周伟熟练地打火启动车身,但他心里还是有些发怵,因为他害怕同以前一般遇上“鬼打墙”,甚至比“鬼打墙”更可怕的东西。
于是他再也不敢像以前凭借自己老司机的身份那么随意,而是双手紧紧地注视着方向盘,哪怕是熟悉的倒背如流的路程,他眼睛也瞪得像铜铃一般大,害怕错过一丝一毫的路况,而让自己一家命丧黄泉。
坐在副驾上的张蓉明显感到自己丈夫周伟的紧绷的神经,因为他捏着方向盘的手青筋都起来了,像是因为害怕和紧张紧紧抠住方向盘不肯松手,在周伟紧张到熄火了一次后,张蓉将自己的手放在周伟打算挂挡的手轻拍了一下,以示对周伟的支持。
周伟回头看了看自己貌美贤惠的妻子张蓉,张蓉对着他笑了笑,眸中满是对他无条件的信任,张蓉朝他眨眨眼:“人的运气是守恒的,我们总不可能一直那么霉吧。”
后座是不用系安全带的,周忆雪听到母亲的说话声又结合父亲的熄火,她也明白了父亲的紧张,周忆雪探出她可爱的小脑袋,朝父亲周伟驽弩嘴,甜甜的声音响起:
“我们昨天可是一起吃了奶奶的供品的,爸爸,你不相信自己的运气,也总得相信奶奶吧。按照习俗说的是,吃了供品后,奶奶可是会在天上保佑我们的。”
周伟用余光扫了一下坐在车后座的自己冰雪聪明的可爱女儿周忆雪,又看了看自己的妻子,无疑妻子和女儿的话语确实给了自己莫大的安慰,让自己的紧张情绪纾解了不少。
周伟让女儿周忆雪和妻子张蓉在车上放她们喜欢的歌,又迅速挂挡,开火,从这里到县城的路上,周伟再也没有熄火过一次,他恢复了以前做为十多年老司机的游刃有余。
他们一家一路上确是没有遇到什么怪事,甚至连一点磕绊都没有,甚至于今天的艳阳天就是为周家人洗去过去的阴霾,让他们重获新生。
周伟继承了周皎皎的遗产,周皎皎年轻时虽不在意钱财,但仍还是赚了不少,再加上周皎皎向来是一个节俭的人,周皎皎卡里还有五六十万块钱。
周伟一开始工作后,就没有朝母亲周皎皎要过一分钱,因为周伟靠水吃水倒是把握住了商机,也小赚了一笔,供自己和周家一家日常开支完全没有问题。
周伟用周皎皎卡里的钱在c城这个小县城里买了一个二手的学区房,又装修了一下,还有几万块钱的剩余,自己隔了几天也去找了一份出租车的工作,张蓉也凭借自身能力在c城找了一份文员工作,日子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周父周母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在c城这个地方扎下了根,日子平淡而幸福。
隔了十几天后,阿雪也从未来过,周忆雪这十几天也从来没有做过,自己自记事起一直做过的重复的梦,就像这些东西离自己很远,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在自己身上一样,只有摩梭着奶奶给自己的一双曾经自己觉得诡异无比的红绣鞋上精美的丝线才能想起以前的过往种种细节。
或许随着时间的风沙,自己也不会再是莲花村里的阴命女,自己也能成为一个正常小孩一般长大,周忆雪这样想着。
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