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黑白会面

当年杨平安送给余一的手机是她们掌握的唯一证据，余一是人证，手机里的照片就是物证。

方橙有位大学的学长，是做社会新闻的记者，学长的人脉比较广，已经找到了最先上传方橙照片的IP地址，经查正是苏志的家庭住址，于慧将照片传到校园论坛，马志超将当时方橙的视频传到一些小网站上，当年同他们一起的那些人大多都进行了转发，甚至公然在网络上恶意造谣方橙。

毁掉一个人并不是只是手里拿着武器才会造成伤害，流言蜚语伤起人来比手里的刀厉害多了，那伤全都砍在心上，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

那些网络上恶心到令人生理不适的话语，而方橙却需要一条一条阅读，然后一条一条的拍照取证。

一字一句仿佛是她还在淌血的伤口里生出腐烂的蛆虫，可伤口若是想好就得将那些腐肉和蛆虫一点一点的剜出来，而这手术刀正握在她自己手上，非得她自己动手不可。

没经历过时，以为伤人最深的会是那些站在你面前阻止你前进的人，但事实上却不是，真正伤人的，是那些站在你背后的人默默收起刀枪，他们用沉闷而有力的力量，一步步的摧毁你，慢慢的击垮你。

要说方橙最恨的其实不是这些人，而是张凌。他明明什么都知道，他眼看着一切的发生，却默许了这种行为，甚至教导原本什么都不明白的其他孩子们也学习这种行为，他所对她实行的一切，或者说是他口中所谓的教育，于她所带来的伤害与后果远不是其他人能比的。

是张凌将一群不知道恶是什么的孩子培养成了恶魔，是他把她拖进了地狱，然后看着她被这些恶鬼们撕咬折磨。

所以她不止要让张凌坐牢，更要彻底毁了他，就如同他当年亲手毁了她一样。

其实方橙早在去找余一之前她就已经决定了要拿自己做最大的筹码，方橙早就找律师了解过了，那些人没造成什么重大伤害，他们被判不了多久，甚至有些人可能不会被判刑，只会处以五百元以下的罚款。

五百，只有区区五百块的惩罚，代价却是方橙一辈子永远没有办法洗干净的污名。

于是方橙做了一个决定，她要用自己的离开来加重对他们的刑罚。而这里面有一个变数，那就是在她离开后要有一个人接替她走下去。

而她唯一能想到的人只有余一。

一个同她一样痛苦，挣扎，却又无可奈何的另一个受害者。

方橙知道，如果她不在了，她的家人或许可能会放弃起诉，但她相信余一不会，因为她坚信着余一一定会明白她的痛苦。

从一开始，方橙就没有打算告诉余一她的计划，为了能让余一替她走下去，方橙带着律师同余一一起签了授权书，代表着如果方橙死了就由余一替她起诉。

余一不知道方橙为什么让她写这个，方橙只是说怕走漏消息有人报复，只是以防万一，余一虽然疑惑，却没有多想，两个人就都签了给彼此的授权书。

授权书签完的一周后，方橙联系了学长，她说会送他一个大新闻。

就在去年，张凌刚刚升任了学校教育部主任，后来就只授课不带班了。

方橙回了同州村，在学校的门口见到了张凌，可张凌却认不出方橙了，也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了。

男人上下打量了方橙好几遍，问她：“你是哪位？”

从没有想过，方橙离开同州村不到三年，她如今还依旧活在地狱里，可让她曾经无比仇恨又惧怕的加害者却根本想不起来她是谁。

这些年来，方橙唯一只向上帝祈祷过一件事，那就是张凌千万不要改变，比起她自己忘记过去，她更害怕张凌有一天会变成个好人，她怕他突然开始反省自己，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不需要他的道歉和忏悔，她要让他接受惩罚！她要让他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千万倍的代价！

今日一见，方橙突然松了口气。

幸好，老师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有变。

“我是老师之前的学生，有点小问题想请教一下老师，老师现在若是不着急回家的话不如我们去附近的咖啡厅坐着慢慢聊？”方橙勾起唇角微笑着，眼里的寒冷都藏进那双浅色的眸子里，像摆在冰窖中的水晶瓶。

张凌倒也没多想，跟着方橙一起走了。但他不知道，方橙带他去的那家咖啡厅里，余一和记者学长也在场。就在方橙选择的那个位置上，记者早已偷偷将微型摄像头藏在桌上的摆件里，而他和余一正坐在店里最角落的位置，刚好是张凌的视野盲区，两人紧盯着笔记本上的画面以确保取证在正常进行。

“说吧，你要找我问什么？”

对面的人抿了口咖啡，抬眼直勾勾的盯着张凌，笑着问道：“老师还没有想起我是谁吗？”

他皱了皱眉，表示：“有些形象，记不清了，带过的学生太多了，你叫什么名字？”

方橙慵懒地靠在椅背上，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卷曲的长发上，惬意的像一幅油画。墙面阻挡了阳光，在她面前的餐桌上划下黑白的界限，她坐在阳光下，张凌躲进阴影里。

“老师，我是方橙，那个几年前在学校跳楼却没有事的倒霉蛋，您怎么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呢？”

直到现在，方橙现在依旧记得张凌曾对她说过的话。

“为什么他们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你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吗？”

“你还是个学生，看看你这是什么头发，放学赶紧去给我弄了去！”

方橙说：“老师，我这是天生的，我是自来卷。”

“我不管你是什么卷！放学赶紧去理发店给我拉直！你知不知道你这个头如果被学校领导看见我要被扣多少钱吗？他们是会听你解释还是听我解释？”

……

“哦，是你啊！你们一家不是早就从村里搬走了吗？你特意来找我有什么事？”张凌表情变了变，语气开始有些不耐烦。

方橙咬着嘴唇深吸了口气：“我只是想问问，你当年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我怎么对你了？我对所有学生一概都是一视同仁的！”张凌坐直了身体，理直气壮的反问她。

“一视同仁？”方橙冷笑了一声，问他：“那苏志和于慧殴打我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管？他们在学校拍下照片的那天你看到了对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张凌吞了吞口水，把头扭到一边

“你不用否认，我看到你了，我还记得你当时穿的什么衣服，深蓝色上衣，灰色裤子，你明明看到了，为什么装作不知道？还是说你默认了他们的所作所为，就是为了让他们挑选受害者成为你的贡品？”

张凌一拳砸在桌上，然后看了看四周，又小声用略带威胁的口气道：“你别胡说八道！你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

听着耳机里的内容，余一感觉像突然被敲了一闷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