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确诊双重人格

可是杨平安消失了，就在余一自杀的那天，而那时距离他们等待已久的高考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明明再撑一周就是余一的十八岁生日了。

余一离开家的时候下了很大的雨，海面上卷起了风浪，俨然一副世界末日的模样。余一已经想好了离开的方式，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死亡的样子。

那片大海是她最好的归宿。

余一迈向大海的步伐轻盈而坚定，仿佛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决绝。真奇怪，曾经每一天都在生与死之间反复挣扎，真到了要死的这个时候她内心却无比的平静，似乎是坦然的接受了她选择自杀的这个结果。

她来到了海边，这里包含她太多的回忆，美好的，绝望的，那些曾经的笑容、拥抱、言语、暴力都如同破碎的镜子，散落一地。

海浪不断的向余一靠近，像是大海在对她召唤。余一脱掉鞋子，闭上了眼睛，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地走向海水中，刺骨的寒意渐渐地浸透了她的裤子，她的上衣，但她没有停下，她继续向前走去，直到海水淹没了她的胸口，风浪席卷着海水，她已无法呼吸，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她能听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音大到像是在对她示威。她能感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失，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然而，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她突然听到了一阵微弱的声音，是平安，只有他会叫她“一一”，她似乎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穿过大雨和风浪朝她奔袭而来，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杨平安在海里捞起余一的时候她就已经昏迷了，风浪太大了，杨平安托着余一游的很吃力，好在岸边的村民把救生圈扔进了海里，杨平安刚把救生圈给余一套好，结果他自己却被浪潮卷走了，然而很不幸的是，他撞在了暗礁上，杨平安失去意识前已经不能把自己带离大海了。

那天，警察，救护车，救援中心的人都来了，围观的村民在海岸线站了好几排，可那天谁都没有等到杨平安出现在海面上，那个平安曾经最害怕的大海终究还是把他也留下了。

余一在诊疗室里面已经待了半个多小时了，余达光在医院的走廊上来回踱步，显得有些焦虑，林兰则是坐在门口的长椅上一遍又一遍的看向手表，旁边时不时的传来一些病人的叫喊声，周围越是嘈杂两人越是心慌。

欧阳池又陆陆续续的问了很多问题，后来基本上就是心理评估量表和人格测评量表上的固定问题了，她对余一进行了催眠术试图通过催眠来引导出另一人格的出现，双重人格的对话和检查必须是对两个人格分开进行的，不同人格在心理测试时会有不同的答案，生理反应，应激反应，视力，视觉反射，皮肤电和脑电波都会不一样。曾经发生过不少正常人伪装多重人格的事件，有的是为了逃避，有的是为了博眼球，或者只是想得到身边人的关心，但这些数据是不会说谎的。

然而不幸的是——催眠失败了。

患者的另一人格并没有出现。

欧阳池并不怀疑是余一说谎，她回想起一个关键的切换词——“雨天”。

患者的另一人格只会在雨天出现，只有在特定天气才会出现的人格切换在临床上并不多见，但看眼下的情况，欧阳池也只能等到下雨才能实行催眠引导了。

欧阳池打开手机看了眼天气预报，好在今天就有雨，推测就在两个小时后。

诊疗室的门打开，欧阳池嘱咐余一先离开，等外面下雨时再回来找她，余达光和林兰都愣住了，林兰问：“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等下雨？”

“她的副人格可能只有在下雨的条件下才能接受我的催眠引导，我必须要见到两个人格的出现才能为她确诊。”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空气闷的让人透不过气，三个人坐在医院的长廊上，谁也不说话。

雨下的比预料的时间晚一些，欧阳池再次对余一施行了催眠指令，人格的转换往往只在一瞬间，当余一那张焦虑，悲伤的脸突然变得平静，平静到似乎允许所有事情的发生，明明是同一张脸，但气质与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欧阳池知道，她成功了。

欧阳池问：“在你的认知里，你是谁？”

“杨平安。”

“你是不是知道在现实里你本人已经死亡的事实了？”

对方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杨平安已经死了，那你觉得你是谁？”

对面的人不再说话了。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对方环视了一圈：“猜到了。”

杨平安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欧阳池起身去饮水机旁接了杯水递过去，问：“你害怕吗？”

他停顿了一会儿，反问欧阳池：“余一……害怕我吗？”

显然欧阳池没想到对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她坦白道：“在我们的对话里我没有听出她对你的害怕，相反的，她很珍惜你，也很感谢你。”

杨平安红了眼眶，把头慢慢低下，沉默着不再说话。

诊疗室的门再次打开，出来的人是余一，欧阳池把家属叫了进去，余达光和林兰两人望着欧阳池，都显得有些焦虑。

“患者目前的症状符合CCMD-3的诊断标准，可以确定患者属于双重人格障碍，也就是存在两个身份或人格特征。你们之前查过CT，没有脑部器质性病变，可以排除是颅内病变导致的双重人格障碍，而且基因检查里5-羟色胺转运体基因也没有异常，不同人格的检查结果和测评量表也存在明显差异，所以也可以排除是伪装症状的说法，但以她的心理评估量表结果来看她的抑郁情况是很严重的，双重人格患者共病有重性抑郁的话自杀、自伤风险是很高的，这点你们得重点关注一下。”

余达光听的懵懵懂懂，但听到“自杀”两个字还是让他心里咯噔一下，他问欧阳池：“这个双重人格的病严重吗？”

“双重人格就是患者自己的行为受转换身份的控制，这种控制可以是状态交替，也可以是人格间的互相干涉或重叠，就是她有时候是她自己，有时候又认为她是杨平安，患者存在以两种截然不同的人格状态的身份瓦解，这种瓦解让患者具有明显的自我感、和自我控制感的中断，患者自我控制感的中断，伴随着患者情感、行为、意识、记忆等方面相关的改变，而且患者在回忆日常事件时，其记忆常存在反复的空隙，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某个地方，又或者为什么会做某件事，这种频繁切换有些患者会因为这些症状而感到痛苦，也会影响患者的正常社交、以及工作或其他方面。”

林兰问出了她一直以来最关心的问题：“我女儿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得这个病呢？”

“目前推测是患者在得知朋友身亡后愧疚心理引发她分裂出一个和朋友相同的人格来代替朋友继续陪伴她，患者之前长时间处于严重的抑郁状态中，这类患者在遭遇重大的刺激后引发多重人格这样的例子在临床上也是出现过的。”

林兰愣了一下，随即深吸了口气问道：“那您说的这个病能治得好吗？”

“我的建议是患者入院接受治疗，现在临床上双重人格障碍的患者我们一般以心理治疗为主，常用到的就是催眠术，同时可以联合药物治疗来缓解共病，也就是她的焦虑和抑郁状况，视情况再决定要不要使用物理治疗。”欧阳池抿了抿唇，继续说道：“但你们家属也要做好长期应对的心理准备，双重人格患者病因复杂，治愈是比较有难度的，但是控制的好的话多数患者是可以做到长时间不出现人格切换的情况的，可以投入到正常生活及工作中去。”

余达光和林兰在来之前就有了心理准备，倒也没再追问什么，直接办了住院手续就回家收拾东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