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结束,莱莎将父亲送回房间。
又带着罗伦和女儿,参观奔流城砂岩筑成的城墙,爬满藤蔓的水车塔,锦绣花园中的七星圣堂。
直到最后,来到城中的一片树林,这里溪流清澈,鸟儿轻鸣,红木树影斑驳。
罗伦将戴丽莎放在花草柔软的地上。
小女孩追着一只蝴蝶,两人跟在后面。
莱莎向他讲述年少时的趣事与蠢事。
慢慢向前走着。
戴丽莎跑过一颗粗大的红木,突然停住,望向前方。
罗伦走了过去,和一张苍老的脸庞四目相对。
“原来……奔流城也有鱼梁木。”
“徒利家族传袭自先民时期,虽然信仰七神,但并不厌恶旧神信仰。”莱莎将女儿抱起,为罗伦解释着。
“妈妈,我不喜欢这里。”
戴丽莎歪着脑袋看了眼心树。
罗伦也难言喜欢,和他种下的鱼梁木不同,这棵树让他心生警觉。
不知道是不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苍老面容的缘故。
“我那时候常常在神木林玩耍,直到有一天艾德慕爬上了心树,从树上掉下两只乌鸦的尸体,那些鸟似乎将这里作为最后的归宿。”
莱莎不再留恋这里,抱着女儿向外走去,还在讲述着从前的事情。
罗伦突然想到,鱼梁木的生长,龙的孵化,甚至光之王信徒施行的复活与暗影术都需要血祭。
如果这个世界的魔法源于所谓神的力量,那除了从未显露神迹的七神,新旧诸神似乎都有残酷的一面。
他们向外走去,罗伦并未注意到鱼梁木浸出的汁液慢慢染红了那张苍老脸庞上的双眼。
如同一千只手掌的树叶沙沙作响,几只乌鸦嘶叫着盘旋离开。
……
接下来的几天,罗伦每天和奔流城的骑士比武训练,或者翻阅这里的图书。
长夏中,白昼也长了许多。
天刚放亮,罗伦已经来到藏书塔。
他昨天在这里发现一本《海洋之歌:大陆的断裂》。
书中记录了卡山德博士的观点,他认为多恩臂的断裂和森林之子的大地之锤魔法无关,而是因为海面的上升。并试图论证多变的气候和海洋之间的关联。
罗伦对他毫无逻辑的观点没有太大兴趣,只是书中这位作者还猜测,海面的缓慢上升带来温暖的夏天,还造成颤抖海北部的陆地解冻。
颤抖海是位于狭海和厄斯索斯大陆北部浩渺无垠的大洋。
以捕鲸为生的伊班人的岛屿位于颤抖海之中。
但伊班岛也只是厄斯索斯大陆的一块离岸岛屿,难言颤抖海的北部。
所以这个北面的陆地是指的哪里?
从海怪袭击之后,罗伦迫切的想知道关于这个世界更多的信息。
但学士们的著作,对世界边缘着墨甚少,仅有的记录也多为猜想,而且多有矛盾。
颤抖海的北部若是也有一块大陆,和长城以外的永冬之地是否相连,这个问题事关异鬼甚至寒神所能动用多大的力量。
况且罗伦也没想着坐以待毙,他一直想在凛冬来临之前,组织一次人手北上永冬之地。
穿越塞外各部落不切实际,最好的办法还是沿着绝境长城以北,颤抖海西侧的海岸航行。
可惜颤抖海是一片比狭海更加危险莫测的海域。
关于人鱼与海怪、冰龙与恶魔的传说流传不休。
更有倏忽而起的冰雾、无序漂流的冰山,让所有的航海者对那里避之不及。
除了厄斯索斯沿岸,有伊班人和罗拉斯的捕鱼船,以及来往来此的商船,颤抖海的绝大多数海域都从未有人探索。
新赠地的开拓让金龙如流水一般被花了出去,但罗伦还是决定回去君临后赞助一些有志于探索世界边缘的探险家。
书里能提供的信息有限,罗伦放下书走出藏书楼。
他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城堡里的仆人已经忙碌着准备早餐。
罗伦取了几条面包,在邻水阶梯登船,离开了奔流城。
在红叉河南岸的马厩里牵出黑风,翻身上马,向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当日暮西斜,终于看见一座高山。
这里是高尚之心,森林之子的圣地。
传说中千年以前的安达尔国王“弑亲者”艾瑞格,将驻守在这里的先民与森林之子屠戮殆尽。
河间地居民至今依旧坚信山上有鬼魂萦绕。
山路崎岖,罗伦牵着黑风,直到明月高悬,才来到山顶。
三十一颗灰白色的鱼梁木树桩环绕其上,犹如一座座沐浴在月光中的祭坛。
罗伦站在最高的一个树桩之上,他举目遥望,山下的平原笼罩在夜幕之中,山上杂草遍布,荆棘丛生,丝毫不像有人生活过。
“冒昧前来拜访,我可以见您一面吗?”
他高喊。
但四周依旧一片静默。
罗伦感受周边水汽,却依旧一无所获。
他只好从黑风背上取下在奔流城准备的一把竖琴。
轻轻弹了几个音符,试了下音。
接着罗伦就在这夜幕笼罩的山头开始轻轻吟唱。
“高高的厅堂内……
简妮与伴着她的游魂们起舞游荡……
那些离去已久的人们……
难以再记起他们的名字……
……”
虽然有些乐曲基础,但练习的时间并不算太长。
弹奏有些生涩,声音有些喑哑。
好在《荒石城的简妮》并不算太难的曲子,罗伦还是完整的演奏了出来。
随着最后一个乐符落下。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孩子,你不该来到这里。”
罗伦猛地转过身。
在他左手边第四颗鱼梁木树桩上,站着一个低矮而且苍老的妇人。
山风吹过,扬起她垂在地上的白发。
在月光下一双暗红的眼睛正注视着罗伦。
“除了这里,我想不到哪里能找到想要的答案。”
“我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的。”老妇人说着。
“可是,我知道你的梦……”
“人人都会做梦。”老人打断了他的话,苍白的面容望向山下,“而梦境总会照进现实,小心那些梦境,孩子。”
“小心?是那些关于预言的梦吗?我从来没有做过。”
“预言?”妇人褶皱的脸上露出笑容,“孩子,没有什么预言。你不做梦却会扰乱别人的梦。”
罗伦还要追问,老人却继续说道:
“扰乱梦境是要付出代价的,你该走了孩子,小心一些,走远一些。越远越好,黑夜不久就要降临,那将比你想象的更加寒冷和黑暗。”
老妇人拄着拐杖敲了敲脚下,那硕大的树桩缓缓张口一张大口,露出一个洞穴。
她沿阶梯走下,消失在罗伦视线中。
鱼梁木树桩也恢复了原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