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怎会被赵瑾三言两语说动,而是皮笑肉不笑的回道。
“府君可还记得在先帝面前所言?”
赵瑾想都没想,当即说出。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彧自知单凭口舌,是劝不动府君,可这句话既然是您说的,彧今日就以此来答复府君。”
“那你觉得,天下的百姓,比起刘氏一族,孰重孰轻?”
“这与忠君有何关系,治理天下不只是靠天子一人,若是天子能一人治理天下,那为何要设立朝廷?”
“君臣君臣,只有君,或只有臣,皆是无用,二者缺一不可。”
荀彧神色也逐渐激动,他的养气功夫是极深的,常人几乎就没有见到过他此时的模样。
可今日之辩,对于他,也对于心中的那道坎,荀彧不会放弃与赵瑾争论。
“按府君所言,天子昏庸,便不配为天子?”
赵瑾也激起了辩欲,打算好好的跟荀彧说道说道。
“文若这是曲解我的意思了,汉家至今有约莫有四百年,更迭多少代人?自高祖时,外戚之祸才算开始,吕家,后来的窦家,现今的屠夫出身的何家,也能掌握大权,大将军何进,可谓是权势之巅了,文若难道不知他德不配位?”
“外戚宦官之祸早已是汉朝积弊了,但如今何氏也不再乱政,阉党已除,府君若是能平叛天下,依然效忠天子,府君之美德,功绩,将会流传于后世。”
“那若是我死了呢?”
荀彧听到这句话一时间竟然没想明白。
“若是你我都已化作粪土,大汉国祚依然延续下去,又能延续几代人?”
“能延续多久,不是身为臣子该考虑的,上天自有命数。”
荀彧似乎还是不忍直面事实,将头望向天边,看着满天的乌云,就好像心中的那道坎一般。
“命数?何为命数?以百姓的尸骨来左右的命数?文若岂不知,奉孝和杨潜尚未接管并州时,这片土地,是何景象?”
荀彧没有再次回应,而是闭上眼,静静的听着。
“皇室也好,士族也罢,外戚宦官等也终究是极少数人,天下的组成大多数终究是百姓。黄巾之乱至今未除,张角兄弟虽死,多少人又重整旗鼓,白波军的郭太只是其中一人,冀州,青州,徐州,各个州郡都有黄巾余党。当一个国家处处都有战乱的时候,那就已经是名存实亡了,连自己的子名都无法庇护,又怎配为天子?”
赵瑾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说道。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荀彧明白他想表达意思,自己原先的想法,在赵瑾认为,算是本末倒置。
“府君可否让彧一人想想。”
赵瑾也不再为难荀彧,便让他先退下,若真是说不动荀彧,那也没办法,但或许呢?
或许自己在并州的所作所为,证明了他日后真的登基为帝,是何样的君王。
等荀彧走后不久,赵瑾收拾好案牍之上的信件,正准备回赵府,刚走出门外,却发现何灵思身旁的婢女。
“将军!”
他本想无视这位婢女,可后者却出声叫住了他。
“太后那,有什么吩咐吗?”
“只是……让将军去府上一……叙。”
“改日如何?”
“太后已经让奴婢来此好些次了,将军若是再推脱,奴婢这条贱命……”
见她逐渐低下头,声音也开始哽咽。
赵瑾长叹一声:“唉。”
这名婢女正以为赵瑾答应了她的请求,可谁知他转身回到处理公务的府衙之内,留下她待在原地不知所措。
可没有过多久,赵瑾便穿着一套粗布衣,走了出来。
几名护卫也是跟在他的身后,不过都已经卸下了甲,从打扮上来看,也就是身材魁梧的农民。
“走吧。”
“好。”
这名婢女自然也是乔装打扮过的,毕竟赵瑾私会当朝太后这件事,怎么想都十分炸裂,前者伪装是为了命,后者则是为了名声。
两者都是迫不得已,赵瑾也知道已经接近一月没有看望何灵思的了,也正如荀彧所言,她如今倒是极会养生,性格上的转变,使赵瑾认为她是在伪装。
也许是因为前世的默默无闻,他没有感受到女追男是什么样的体验,至少他的防备心很强,何灵思也确实是为了依靠赵瑾。
只是出了洛阳后,何灵思与赵瑾所处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若是还是在洛阳皇宫,赵瑾恐怕恨不得天天面见太后,稳住她的心,劝说何灵思信服自己。
可现在,她的存在,也就是能劝诫劝诫刘辩,没有什么大的利用价值了,赵瑾也自然对她不再那么上心。
也正是因为他这样的举动,何灵思的心情也开始变化,甚至说出那样的条件,赵瑾则是开始怀疑她是否真的对自己有情意。
还是为了抓住他的把柄,好扳倒赵瑾,让自己的儿子重新掌权。
其中诸多可能,使一向明辨局势的赵瑾也有些琢磨不透。
对于这些未知和无法预料的事情,他必须十分谨慎,不来到头来,皆是一场空。
就这样,赵瑾没有乘坐马车,而是步行的来到何灵思此时居住的府邸,他破例为刘辩新建一座宫殿,可却没为她建一座,不过这座府邸也已经是并州城内最大的了。
比赵府大上许多,不过因为婢女太监也要居住,也就显得不那么大了,不过规模也刚刚好,若是太小,便会觉得拥挤。
太大了,又会让何灵思感到……空虚。
赵瑾到了府门外,见一列禁军府外站岗,他只好让这名何灵思身边的婢女出面。
“这…位是……新来的太监。”
“太监?”
自从十常侍等一众党羽都被斩首,阉党灭了后,虽然其余没有牵连的太监也都相安无事,但是太监这个身份,在现在,依然是很敏感的。
赵瑾真想好好骂一通这个婢女,说什么不好,说他是太监。
因为赵瑾戴着帽子,低着头,几乎挡着脸。
那几位禁军竟然是没认出来,即使发现有些相似,但看此时赵瑾身上的衣着,也纷纷否认那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我搜下身,再放他进去。”
赵瑾当然不让,身上有许多信物被这禁军拿到,认出自己的身份,可比光明正大的走进太后府还要败坏名声。
“咳咳!咳咳!”
赵瑾握着拳头,顶着嘴唇,用力的咳嗽两声。
这时的婢女终于反应过来,竟然大声喊道。
“太后要求奴婢带的人到了!”
几名禁军不知她这是哪一出,不过都是随着赵瑾在洛阳与凉州叛军厮杀过的士卒,怎会被一女子的大声叫喊所影响。
其中两人还是想对赵瑾开始搜身,赵瑾见此,更加剧烈的咳嗽。
好在那道充满韵味的声音及时响起。
“让他进来。”
“太后,他可能染上了瘟疫,不然怎会如此咳嗽,还是让卑职派大夫确认其病情再……”
没等他话说完,府门突然咯吱一声打开,赵瑾不知是不是她特意准备,此时的何灵思又穿上了那件凤袍头戴冠冕,身后还站着两位婢女,使其举手投足间又有了那股威势。
那名为首的禁军将领顿时一惊,随后当即单膝跪地,不敢直视何灵思的脸庞。
“我说了让他进来,你们下次就别再给我自作主张。”
何灵思脸色带有怒意,可话语却是尽量压制,或许不想将愤怒的一面展示给赵瑾,也可能不想破坏此时的心情。
挡在府门前的一排禁军当即让开了道路,让这名婢女和赵瑾进入,当然,他们也留了个心眼,打算将此事汇报给自己的顶头上司李武。
没错,因为熊大壮掌管着虎贲军,还要时刻负责不止一座矿山的事务,赵瑾便不让李武再干些蓄养死士的勾当,让他当起了禁军统领。
其实这个职位说重要也重要,并没有多看重能力,而是看重品性,作为跟着赵瑾从入蜀平叛的老部下来说,忠心自然是没话说。
当然先前李武蓄养的死士也大都编入禁军,专门护卫刘辩,何灵思两人,可谓是将其动向,处处掌握在手中。
至于这个调动是从何开始的,那自然是那晚何灵思与他摊牌之后,若是那日真有刀斧手埋伏,赵瑾肯定是凶多吉少。
至少现在这些禁军大部分都是他的人,但府内外不乏会有其他人的眼线,即使陈善的谍报工作已经做的很出色了,但事关清白声誉,赵瑾还是要谨慎再谨慎。
以至于现如今穿成一名农民的衣服,就是为了不引人耳目。
赵瑾便跟在何灵思的身后,进了府。
当府门再次闭上时,何灵思挥退周围的下人,带着赵瑾来到那晚摊牌的后院,坐在那小亭之中的胡凳之上,口气带有埋怨的说道。
“怎么?先前我说一周来见我一次,你没答应,一月来一次,哪怕你是打着有要事相商的幌子来,也没有人会说什么。”
“是吗?太后倒是想的轻松,那些大臣可不是傻子,若真是如此,那我们之间的事,就是满大街的路人都知道。”
听到赵瑾这句话,何灵思倒是来劲了。
“你倒是说说,我们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就非要穿成这样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