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外,士卒们从远远地看见一群骑兵呼啸而来,带起滚滚烟尘。
赵瑾这方的士卒,丝毫不受动摇,按照原定计划快速列阵,将人群分作三番四落放置,引向铁骑冲进阵中。
弩矢射击而出,贯穿铁甲,最前方的敌骑还未接近便先倒下数十人,其胯下马匹不受控制,横冲直撞。
随着敌军越来越近,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
军阵中间让出了一条路,羽林军已经从分别处在大军两侧,策马与敌骑对冲,缓解这支铁骑带来的庞大冲击力。
两侧士卒手中的长刀等武器呈架势状。
随着一声声马匹嘶鸣声,不少士卒被骑兵马槊贯穿躯干,前方的敌军也同样被长矛拒在原地,胯下马匹被利器穿过,哀鸣后倒在地上。
其背上的敌军摔落在地,被洞穿头颅而死。
此时战场上最让人震撼还是处在中列的黑龙军,当敌骑穿过前方两列的虎贲军,势能不复先前。其手中陌刀,这种长刀在长度上不输枪矛。
其中大力者,横批之下,人马俱裂,其中不乏被腰斩者,甚是骇人。
可当源源不断的骑兵冲杀入阵,己方士卒也有些支撑不住,好在不少后方的敌骑见到前方的症状放缓了马速,不少同袍连人带马被一分为二,哪怕是常常与胡人厮杀,铁血如刀,也会有所动摇。
赵瑾三人随军冲杀,当最后一名骑兵冲进阵后,不同于骑兵第一段冲锋带来的杀伤,现在是近身厮杀。
他们也想来回贯穿军阵,可当这些拒马兵器架起,冲阵也就成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样的不堪用的战术。
对于一支精骑来说,这样的损失是个非常恐怖的数字,后方被亲军包围住的李傕心都在滴血。
飞熊军已经不到半数,若是这支骑兵也要死上三四千人,凭借其他的部下,根本无法形成对他人的碾压之势,更何况郭汜与牛辅尽皆身亡。
在这洛阳之内,还有谁能与自己一敌?
只要废了刘辩,立刘协为帝,大半天下岂不是已经收入囊中。
赵瑾见他如此十万火急的率精骑赶来,早已明白他的心思。
看来杀了一个董卓,又会有一个个董卓出现。
大权旁落仿佛是必然的,地方势力完全能叛离朝廷,自立山头,哪怕不能成一方国主,也能割据一地,做个诸侯还是不成问题。
半个时辰过去,场上尸骸堆积如山,血染大地,甲胄器械散落一地。
赵瑾下令收拢阵型,可赵云却已经冲入敌骑阵中,手中银枪接连挑死数人,却还不止足,力道更为猛烈。
他臂膀有些麻木,血液从衣袖中流出,伤口已经完全裂口,包括虎口处,但赵云已经顾不得伤势,如同永动机一般,在敌军阵中来回冲杀,让人胆寒。
一名黑龙军护在赵瑾的身旁,见到西方有尘雾扬起,连忙大喜道。
“是皇甫将军!兄弟们!援兵到了,撑住啊!”
原本只有五千左右的人马,现在已经不到两千人,各个军中,伤亡者无数,而对面死伤者却只有两千多人。
今日,赵瑾第一次尝到这铁骑所带来的威力,这群骑兵甚至没有装上马镫,仅凭出身在汉胡地带,人皆擅骑,天下有这般实力的骑兵,也就只有并州与幽州两地所征募的兵源,能与之比肩。
即使是身披全甲,可又能如何,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哪怕是金甲,也要被一枪洞穿,所以面对这样的骑兵时,只能用穿戴上更为厚重的甲胄,配上足够的弩手,在其冲阵之前,先射杀前列兵马。
迫使后方降速,亦或者是急停,人马相撞门,才能战个平手,或者如宋军一般,以山势等地利与骑兵抗衡。
不过现如今的骑兵远没有那时的无敌,算不上是纵横天下,但其培养的成本和兵源和所供应的后勤物资等,皆是个天文数字。
李傕见皇甫嵩军已经撤围西门,奔赴此地,暗道不好。
虽然自己麾下还剩六千左右的骑兵,可经过几番高强度的厮杀后,已经算不得上生力军,若是要与之一战,倒也有胜的可能,但将自己的身家赌上,李傕已经没有选择。
他麾下的大部分士卒控制了皇宫,且不少人已经听不下指挥,哄抢财物者比比皆是,还要驻守城门等各个要处,即使李傕现在回去带兵而来,也已经太迟了。
“撤!撤回城内!”
赵瑾等人喘着粗气,几乎要瘫倒在地上,骑兵来去如风,当皇甫所率兵马赶到时,只剩下一片断臂残骸。
很难想象剩下的士卒没有军心大乱而溃逃,几乎都是力战至最后一刻。
“皇甫将军,陛下相安无事,此时该已经到了孟津港。”
赵瑾没有说别的,而是先告诉皇甫嵩刘辩的状况,见他神色,也未必比自己好到哪去,又是率军奔袭十数里地。
换做寻常将军,怕是军中早已发生哗变了,其身后所率兵马都是灰头土脸,可脸庞上没有哀怨之色,算是一支坚军。
当最后的敌骑撤回城内时,皇甫嵩见状,说道:“你可是要往河东?”
“正是。”
“那我便回防长安,断了董卓部下与凉州的联系,你觉得如何?”
皇甫嵩知道自己难以坐船离开,自己这支疲军,若是硬要过渡,就要面临全军覆没的代价,更何况此时长安无主。
至于他为何不往东攻虎牢关,首先他能赶到洛阳,凭借的就是快狠两字,让西凉军没有反应的时间。
如今虎牢关至少有两万人马,若是硬攻,还要被洛阳城内的叛军夹击,就算是生力军,被这样围困,断了粮草辎重等,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赵瑾本想劝留,可想起现在局势,皇甫嵩的想法,确实是最为稳重。
“皇甫大人,今日之恩,赵某没齿难忘!”
“莫要如此,赵将军为了陛下,所做的已经够多了,实在是令我等羞矣。”
有些事情,赵瑾有些不忍告诉他,但还是咬了咬牙,沉声说道。
“盖老将军,战死在宫中。”
皇甫嵩一愣,二者无言,只是内心悲意涌起。
“公伟如何?”
“朱将军断后,恐已被俘。”
“唉。”
皇甫嵩长叹一声,没有抱怨,而是与赵瑾作别。
“陛下就交由你来辅佐,终有一日,大汉会再复盛世,希望我这条残缺还能撑到那一天!”
即使是皇甫嵩是为了刘辩,但如今的确是助了自己两臂之力,天子已经出了城,还有几位在朝堂上举足轻重的老臣相伴,等安稳到了河东,心中那条血路,算是走完三分之一了。
“告辞!”
赵瑾与赵云熊大壮领着残军,竭尽余力的快步行军,因为皇甫嵩的还要替他拦下追兵,深怕西凉铁骑复返冲杀,自己每多停留一秒,便多一分危险。
让皇甫嵩镇守长安,倒是一股不小的助力,让李傕等人退无可退。
不过打江山易,守江山难,数倍之敌,哪怕占据雄关,也是十分吃力。
不过赵瑾相信他有这个能力,只是可叹正史上皇甫嵩病发去世,何其可惜。
其为人一生为人爱慎尽勤,先后上表陈谏有补益者五百余事,皆手书,毁草稿,不宣于外。
又不置亲信下士,门无留客,世人皆称其忠贤廉明。
与朱儁两者可谓是汉末之柱石,在赵瑾眼中,这样完全没有私欲者,与圣人无异。
路上,他感叹自己事事功利,从入洛阳开始,到头来,皆是一场空。
他拦下了洛阳被烧毁的命运吗?
如今的洛阳,与董卓迁都长安有何不同?
最终还是一片生灵涂炭,但赵瑾已经尽力了,他能做的,都做了。
这几日所发生的事偏离了自己的计划,吕布这颗棋子甚至还没发挥作用,可董卓部下,对吕布不服者太多了。
让他夺下兵权本就是不可能,更别提其今日独自一人骑着赤兔抛下丁原等人不顾,一心为了貂蝉。
想到如此,将盖勋等人与其相比,便显得多么可笑。
或许继续容忍董卓的暴行,便不会有今日的局面,但未来之事,谁又能说得清呢?
但赵瑾不能放任其作为,难道还要让赵云对自己心灰意冷,背弃而去吗。
先前的造势和种种作为,都会化作一场空,他无法忍受这样的得失。
即使今天全军覆没,但只要回到了河东,将刘辩掌控在手中,多少大才会望风而来,其中利处,何其之大。
当港口的场面浮现在眼前,此时却只剩下一辆马车,和数千西园军。
赵融等人并没走,可能是在等他,也可能是为了殿后。
当见到赵瑾三人都相安无事,港口众人都放下心中的担子。
“大哥!”
赵凌月不知是从哪窜出,径直向自己冲来。
赵瑾蹲下身,敞开双臂,前者当即扑入他的怀中。
“我就说大哥会没事,爹娘却一直唉声叹气,连师傅也如此!”
两颗明亮的眼珠明显有些湿润,刚刚从尸山血海走出的赵瑾,笑着摸了摸她柔嫩的小脸。
“你哪来的师傅?”
却将些血迹和泥灰抹在她的脸上,而赵凌月却没有在意,只是露着酒窝笑着回道。
“当然是那个老头,李姐姐都叫他师傅,肯定是个很厉害的老头!”
“咳咳咳。”
吴普耳目何其聪慧,虽年过半百,但却能听得一清二楚。
赵瑾起身,看向了直视着他的李柔。
在她柔美的脸上,不知是哭是笑,明明泪水汹涌而出,可还是一幅笑意,那股笑容,并不是挤出来的,而是出自内心。
赵瑾上前拥住了她,但不敢太用力,深怕身上的污迹侵蚀了眼前如同仙子般的李柔,可能她并没有貂蝉等人那么倾国倾城,让人目不转睛。
可李柔身上的气质和那颗纯洁的心,最让他动摇。
她还是自己来到这世上第一位在意的女人,所牵动的也是自己这颗半冷半热的心。
“能不能答应我,别再以身犯险好吗?”
赵瑾没有斩钉截铁的许诺,只是平淡的应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