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师徒话别行千里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

凌虚真人并未直面回答，却也算是给出了答案，说完后，反问道：“你问为师，为师反倒要问你，如今天下之势，如何？”

“自太祖黄袍加身至今，刚过百五之年，可赵氏江山已是千疮百孔，自太祖之后，数朝皆重文轻武，惧外强内，如今，官家空有大志却昏庸无能，任由一群贪官污吏把持朝纲，横征暴敛欺压良善，已至诸州盗匪四起，天下百姓民不聊生！

时下乱象已现，若有人效仿陈胜、吴广之举，届时天下必乱，四方义军蜂拥而起，便是大宋气数未尽，如此折腾一番国祚亦是油尽灯枯，更何况西夏、大辽必趁机侵袭边关窥伺中原，宋失其鹿，已是必然！”

凌虚真人点点头，又问：“可知何为天数？”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数无定理，天道却有常，顺其自然，顺势而为，于大宋而言，亿兆民意便是天数，师父以为然否？”

“哈哈......”

沈霄一番言论，听的凌虚真人双目绽射精芒，情不自禁抚须而笑：“为师今年九十有六，一生无子无后，自不惑之年艺成，遍踏天下，识人无数，所见尽皆碌碌之辈，本以为也就如此了却残生，上苍终不负为师，有徒如此夫复何求！也罢，也罢，来！”

说着，凌虚真人将沈霄带到书案前，沈霄上前铺纸研磨，凌虚真人闭目刻许，蓦然睁眼，提笔而就：“遇乔而起，得麟而归，御水而始，见龙而明！”

看了一眼纸上所写，沈霄并未多问，反而一脸急切的看着凌虚真人。

“师父，您要走？”

......

翌日

昨日拜别凌虚真人后，沈霄便去母亲柳氏房中请安，被好一通数落，那日师徒二人归来的惨象，实是将柳氏吓得不轻，沈霄昏迷三日方醒，卧床近月才痊愈，柳氏至今仍心有戚戚，定要看他在身边才能心安，沈霄安慰多时，才令柳氏安心。

沈父远行河东未归，清晨，母子三人又齐劝凌虚真人再多留些时日，可凌虚真人去意已决，柳氏只得安排人打点行囊盘缠送行。

山庄外，与沈家人一一话别，凌虚真人将沈霄唤到一旁，想要临行再嘱咐几句，却被沈霄抢先。

“师父，可否告知徒儿去向？”

自凌虚至沈家算起，已十七载，如今骤然分离，沈霄心中万般不舍，生怕就此一别再无相见之期。

沈霄双目微红，语气哽咽，凌虚真人挥动手中浮尘道：“男子汉大丈夫，休做小女儿状，为师此去，另有要事，大郎莫要多想，好生习练为师所留，大郎及冠之日，为师必回！”

沈霄一听喜上心头，刚准备回话，却被凌虚真人挥手相阻。

“闲话以后再说，自苏州一行，你之所为所行，为师甚为满意，保家，你那狡兔三窟之计已是足够，近虑已去当思远谋，有句话你且谨记，民心不可欺，君子有所不为，龙潜于渊，以待天时，一朝得势，龙飞九天，然，得机得势，不可极也！

飞龙在天，利见大人，虽是上极之道，但物极必反，盛极必衰，这是自然之理，大郎，你需深明进退之道，方能立于不败之地，此为亢龙有悔，若能融会贯通，你便可出师了！”

沈霄闻言，立时叩首而谢：“师父教诲，徒儿谨记，不敢或忘！”

“好，你既有鲲鹏之志，又已安排诸般准备，为师仍要提醒你一句，戒急戒躁打牢根基，天云、昆仑远在济州，振光、子平他们分管各地，近些年你虽招揽不少江湖之人，然身边可信可用之人仍是捉襟见肘，除了多加寻觅良才，还需自己用心培养。

陈赟、郭矸兄弟二人入庄已近一年，此二人为师替你留意多时，虽出身草莽之中，却是难得的慷慨忠义之人，此二人无独当一面之才，却是不错的副手料子，培养得当，可堪一用！”

“徒儿记下了！”

“还有，为师传你道术是让你行走江湖时多一些保命的本事，非必要能不用就不用，更不可以道术屠戮凡人！”

“自小师父便告诫徒儿，天地有法，苍穹有道，以术戮凡，必沾因果，轻则折寿，重则身死，徒儿丝毫不敢忘！”

幼时，凌虚真人传沈霄道术时，曾给他讲过一些远古秘辛，自当年武王伐纣之后，帝辛亡，凡间再无人皇，众神归天，两千余年间，修行限制越发困难严苛，凡间许多玄门逐渐失传消散。

玄门能流传至今的，论起数量、质量比起上古之时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两千余年间虽不乏天纵奇才偶有现世，却也不过是凤毛麟角昙花一现，就连许多珍禽异兽也变得神秘无踪......

当时沈霄曾问过凌虚真人，为何当世凡间无仙？

凌虚真人说出的答案和沈霄自己想到的基本相符，甚至沈霄想的比他还要更多一些，这个世界的历史十分混乱，与后世记载诸多不同，反倒与历朝历代所流传神话颇为相似。

武王伐纣不过是仙魔神佛的气运之争，帝辛亡，凡间再无人皇，各家均争得人间部分气运。

然而，道统气运之争依旧不止，春秋战国，诸圣临凡，化身百家，争鸣天下，至秦皇一统，帝现，定鼎山河，天地大变，众圣归天，凡间无仙！

至此，绝地通天，天上仙神已下不得凡间，只能以梦授或应世应劫转世临凡，诸多玄门道统就此断绝，十不存一。

自始皇一统至北宋立国，王朝更迭，诸国混战，道兴佛衰，佛盛道竭，又有各类教派亦曾借势而起，诚可谓群魔乱舞！

悠悠千载只为利争，凡非凡，仙非仙，最终落得个数败俱伤之局，如今只剩一些上古大教能凭借千年底蕴苟延残喘。

至此，末法时代表象已现，修行艰难，修行之人只会越来越少，再过千百年，类似沈霄原来的世界，众生生存多难，绝大多数人已是不信神佛不信仙，玄门彻底消亡只剩下时间问题，那时，对芸芸众生而言，未必不是件好事......

......

见沈霄将自己的告诫铭记于心，凌虚真人很是满意的点点头，此番离开，纵然心有不舍，他却也硬的下心来，转身边走边道：“吾派之法最重心境，切记，可欺天不可欺己，待为师归来之日，你若无半点进境，为师便将你赶出师门！”

望着凌虚真人远去的背影，沈霄洒泪叩头送别：“师父但放宽心，徒儿绝不敢辱没武侯一脉千古威名！”

闻得身后话音，凌虚真人离去的背影轻轻一颤，这些年，他从未与任何人透露过自己的出身来历，不想，多年相处，沈霄已是猜到了。

纵是见惯生离死别，此时凌虚真人双目中不禁有些许泛红，想起当日卦象，心道：“身负天命多磨难，杀劫复起掩玄机，血染苍穹谁试手，荡尽群魔复天明！”

想罢，凌虚真人蓦然抬首望天，两行浊泪终是顺颊而下，神色颇为自豪：“老祖，您看到了么，我诸葛一脉，又出一英杰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