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床共枕?”顾长风的表情终于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变化,他垂下眼睑,看着那双抵在自个儿胸前,举止暧昧,却仍不自知的女人,轻呢了一声,问道:“你想?”
“什么是我想,分明就是你想……”话还没说完,颜素问就差点咬了舌头。
这话,怎么说着别扭,细想更别扭呢。
“是我想,但不是现在。”顾长风掀起羽睫,打量着颜素问表情纠结的小脸儿:“还不将手放下!”
“放下,什么放下?手吗?”颜素问觉得自个儿大脑有些缺氧,思维在顾长风近距离的迫使下变得有些迟钝。待她意识到自己的手放在何处时,急忙回缩,人也窘迫的向后退了半步。
“哎呀!”忘记了身后还摆着一个暖炉,撞得腰疼。
顾长风的嘴角抽了抽,看着她扶腰咧嘴的模样,善意的提醒了句:“你已经浪费了小半个时辰了。”
有那么快吗?
颜素问瞟了一眼外头的天色。
说来惭愧,作为一个大魏土生土长的穿越灵魂,十八年了,她居然都没学会像古人一样随便往天上瞟一瞟就能判断出时间的。因为没有掌握这门知识,所以她也无法判断顾长风是在蒙她,还是真的已经浪费了小半个时辰。
另外,一个时辰是两个小时,小半个时辰是一个小时吗?还是35亦或者是45分钟。她不知道,也不敢问,因为不知道如何向一个古代学霸解释分钟的意思。
她看了一眼枕头,又看了一眼枕头,最后不得不用极具谄媚的声音说了句:“还请大人明示!”
“那只枕头的中间是凹陷的。”
看见了,是凹陷的,可那又能说明什么呢?
颜素问眨巴眨巴眼睛,心说,一只被用过的枕头当然是凹陷的了。
“看到你这个样子,我终于知道我娘为何宁肯背负骂名,也要执意退亲了。”
“为何?”
颜素问的脑思维又有些跟不上趟了。方才不是在说枕头吗?怎么突然的又扯到退亲的事情上了。不就是退个亲吗?如果他顾大人觉得此举会招人骂的话,她也可以不计前嫌的单方面宣布。
“因为——”顾长风嫌弃的看了她一眼:“你笨!”
你笨,你全家都笨!
“如你所说,一般扼颈杀人,都会有或多或少的约束伤,防止死者抵抗。净云与李承业不可能是自杀,既不是自杀,那便是他杀,这也就解释了,为何马蹄莲糕中真的藏有马蹄莲。”
“我明白了,李承业是小侯爷,小侯爷是不需要自己动手去做糕点的。
净云虽是宠妾,但她擅长的一定不是饮食。你看她的指甲,修剪细致,且染着颜色,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那种。
小侯爷虽带了丫鬟婢女,但那些婢女一定不会我们以为的普通婢女,且从这些糕点来看,小侯爷虽对美女挑剔,但对饮食很是随意。所以,这些糕点一定不是净云或者小侯爷的婢女做的,而是静心庵里的尼姑做的。
之所以得出这个结论,还因为在这座小院里并未发现厨房。既没有厨房,也就没了单独开小灶的前提。
马蹄莲的毒性是致人昏迷,凶手若是想要毒死这二人,直接放鹤顶红就是了,何必那么费事儿。所以,凶手的目的不是想要毒死他们,而是制造他们意外死亡的假象。之所以让其昏迷,是因为凶手就是这静心庵里的人,是尼姑。”
“还不算太笨!”
“谢顾大人夸奖!”颜素问故意拉长了声调,微笑,低头,默默丢一枚白眼给他。
“还有呢?”
“还有——”眼角余光瞥到枕头:“如果没猜错的话,在净云的胸口有一块出血。凶手应该是趁她中毒昏迷之时,用膝盖顶住了胸口,然后辅以腰带,导致其窒息而亡的。净云脖颈上的勒痕是交叉勒痕,因为交叉,所以印到脖颈上的花纹才会变成那样。因为在被勒之前,净云已经昏迷,所以在她身上没有出现拼命挣扎的痕迹。至于勒痕过浅,大概也是因为中毒,所以凶手没废什么力气就把人给杀死了。”
“净云不是被勒死的!”顾长风淡淡开口。
“你说啥?”
“按照你之前的说法,凶手若是想要直接杀死这二人,用鹤顶红或者砒霜即可,为何还要大费周折的去做什么马蹄莲糕。既打算掩人耳目,制造意外死亡的假象,又为何要用腰带勒死净云。这么做,岂不是掩耳盗铃,多此一举吗?”
“不是被勒死的,也不是被毒死的,那这净云是怎么死的?”
“听说过贴加官吗?”
顾长风问,颜素问点头。
这贴加官,也叫开加官,是古代的一种酷刑,常用于刑讯逼供。具体的行刑步骤是将预备好的桑皮纸揭起一张,盖在犯人脸上,再将含在嘴里的水尽量以细雾状喷出,致使桑皮纸受潮发软,贴在犯人脸上。待一张桑皮纸与犯人脸皮贴合紧密之后,负责行刑的人员会紧接着再盖第二张,第三张。听说,被施以此种刑法的犯人,最多不会撑过五张。
桑皮纸?
对了!
刚刚在查看净云尸身时,她见到了一张褶皱的桑皮纸。那张纸,落在床下,被落下去的床单掩了大半。
“大人的意思是,净云是被人施了这贴加官的刑罚?可这仍然无法解释我们之前发现的矛盾点。凶手既打算采用这种消无声息的杀人方法,又为何用腰带去勒净云的脖子?”
“那是因为——”顾长风轻勾唇角:“那是因为,用腰带去勒净云的并非凶手而是李承业。”
“小侯爷?”
“来此之前,你都没有了解过这李承业吗。”
了解他?了解他做什么?
她一不打算跟这文远侯府的小侯爷攀附关系,二不打算入他的脏眼做他的相好,她闲着没事儿去了解他做什么?
只需一眼,顾长风就知道颜素问的脑子又跑偏了。他轻轻咳了声,将她已经天马行空的思绪给揪了回来。
“这李承业生母早逝,身为侯府庶子,却又被老侯爷所偏爱,因此性子乖戾,在房事上更是与常人不同,他喜欢惩罚自己的侍妾。”
“哦,我明白了!”颜素问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跟着吐出了一个让顾长风后半生都没能弄懂的词语。
顾长风蹙眉,颜素问却一副讨教的,请您老继续指点的表情:“小侯爷喜欢惩罚自己侍妾的事情,大人您又是怎么知道的?”
某大人表情冷淡,很是自然的回了句:“我是大魏的宰辅!”
得,您牛X,您厉害,您是高高在上,无人能敌的宰相大人。
只是,身为宰相,您派人去打听……哦,不,应该是调查。您这么调查官员眷属的隐私,您觉得合适吗?
“净云脖颈上的勒痕浅,是因为勒住她脖子的人压根儿就没打算要她的命。还有,这两人并非死于凌晨而是昨晚,因为炉中火炭并没有添加的痕迹,且门外放置木炭的小竹筐里落了雪。”
“落了雪,是因为负责整理和添置木炭的人知道,他们绝无可能活到天亮。”
“你再看看他们的衣衫。净云身上这件,明显是换过的,且是就寝时穿的。李承业虽也穿了外衣,但外衣褶皱,且明显穿错了,这说明,给李承业穿衣的并非房中的净云,也非日常伺候他的婢女。”
“也是,依着这位小侯爷的脾气,若是给他穿了这样的衣服,还给穿错了,十有八九是要被拖出去打的。”颜素问想了一会儿,忽然摇了摇头:“这凶手也是够倒霉的,这若是遇到寻常的捕快,观察的肯定不及大人细致。这净云的死亡真相,兴许还真就给遮掩过去了。”
“凶手是挺倒霉的。”就在颜素问下意识的以为高高在上的顾大人又要臭屁的炫耀自己时,却见他将目光落在了自个儿身上:“凶手千算万算,一定没有算到,你会出现。”
“我?”颜素问尴尬一笑,她可不认为自个儿会带什么主角光环。
“不是所有人的鼻子都能那么灵,随便一闻,就能闻出这糕点是用有毒的马蹄莲做的,也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马蹄莲是有毒的。”
“所以,顾大人您这是在夸我?”
“你只是还有些用处罢了。”
只是……还有些……用处?
哦,气死她了。
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说话这么欠扁的。
平心静气,她一定得平心静气。
生气容易使女人变老,生气容易使女人欠缺理智思考。
“难得顾大人您还看得起民女。咱们,继续下一个好吧。”眯了眯眼,抬脚,走到李承业跟前,没有任何犹豫的就将那条覆在他脸上的女子腰带给扯了下来。紧跟着,室内传出一女子失控的尖叫声,而那尖叫声,是从颜素问的喉咙里发出的。
残忍!
太残忍了!
饶是她见过最血腥的场面,也没想到会在这尼姑庵的后院方室内遭遇这种拷问心灵的惊吓。那张被女子腰带覆盖下的脸,竟是千沟万壑,还爬满了蚂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