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应当是两个人!”顾长风自背后捂住颜素问的嘴:“怕的话,别叫!”
颜素问张着嘴,看着眼前那张十足十已经被毁容的脸,心说:“大人,您是不是捂错了地方?你老若是捂住我的眼睛,那是妥妥的浪漫韩系风,可现在是疑似劫匪风。”
她冲着顾长风的掌心吹气,顾长风低头看她,又说了句:“看来,你是不怕了!”
不怕,她当然不怕好吧。
她,颜素问,一个投胎投的急,忘记喝孟婆汤的人,上辈子可是混某国特种部队,还执行过秘密任务的。这点儿场面算什么?她方才尖叫只是下意识的行为,是因为没有做好思想准备。鬼才能想到这女子腰带下覆着的竟是这样一张脸。
这划人脸皮的凶手,该不是看过《天龙八部》吧?
脑子正在不由控制的天马行空,耳边却传来极度没有感情的两个字:“验尸!”
验尸,验尸,她不是女仵作是女大夫好吧。
心里碎碎念,手上的功夫确实一点儿都没耽误。
“这是死后伤。”颜素问指着李承业脸部的那些划痕:“从马蹄莲糕的食用情况来看,这位小侯爷生前应该没有吃。就算吃了,估摸着也就是尝那么一小口。依着他的身体状况,他应该不会出现中毒昏迷。”
颜素问转身,拿起放在桌上的酒壶闻了下:“极品女儿红,酒里应该没有掺东西。”
用手摇了摇,又往桌子底下看了眼:“这小侯爷生前应该喝了不少,结合他身上残余的酒气判断,他该是在喝醉的情况下被人施了贴加官,且以我的推断,他应该是在净云之前死的。”
颜素问将置于桌上的马蹄莲糕又端了起来:“如果凶手真是静心庵的人,我们所看到的这个现场就是一场有计划,有预谋的谋杀。像这样含有毒素的糕点,他们应当不是吃了一日两日。若只是吃了这么一点点,应该还不足以使其立刻昏迷。当然,在饮酒的情况下,酒精与毒素协同作战也未可知。
净云是因为食用了含有马蹄莲花瓣的马蹄莲糕中毒昏迷之后才被杀死的。所以,从她的手跟脚上,我们都没有发现明显的约束伤,但小侯爷不一样,他只是喝醉了,并没有昏迷,而喝醉的男人,是具有反抗能力和攻击性的。”
颜素问放下马蹄莲糕,走回到李承业跟前,指着他的手道:“你看他的手。”
顾长风瞄了一眼,没有说话。
“这几个指甲中间,有白色的横线,这显然不是正常的现象,这是指甲有翻折的迹象。”
“翻折?”
“说明他在死前曾用力的抓过什么东西。”颜素问说:“大概是因为醉酒或者是在被施加刑罚时忘记了疼痛,所以指甲才会翻折成这样。”
“他在死前能抓什么?”
“应该是凶手身上的东西。小侯爷有反抗的动作,说明我们看到的现场的确是被人伪装过的。”颜素问双手背后,仰头,看着顾长风的眼睛:“大人此次前来,不光只带了顾将军一人吧?”
“嗯。”
“凶手是静心庵的人,小侯爷死前又有过反抗,凶手身上必然会留下痕迹。再结合现场发现的马蹄莲糕和极品女儿红,这个凶手应该不难找。”
“云飞!”
“大人!”
“让净玄师太将庵中之人全部召到此处。”
“包括在庵中暂住的香客吗?”
“嗯。”顾长风点头,随又说了句:“颜家的人不必惊动。”
本以为查找凶手还要费一番功夫,没想到,凶手竟自己招认了。
没等顾云飞的脚从屋里踏出去,净安就挡在了门口:“不必惊动庵中修行之人,贫尼就是凶手!”
言罢,转身面向净玄:“净安无意给庵中招惹麻烦,只是仇人近在眼前,净安没有办法忍耐。”
“净安你……唉!”净玄无奈摇头,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你已是清修之人,何苦还要被这尘事牵绊。那件事,你不是已经放下了吗?”
“夜夜入梦,怎能放下。”净玄苦笑,转身看着颜素问:“颜姑娘会医,可知人间是否有这能使人忘却仇恨的药丸?”
“仇恨在心,若心里有,吃再多的药都是没用的。”
“那年,贫尼家乡发水。大水冲垮了房屋,也冲走了贫尼全部的家人,包括贫尼的相公和刚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贫尼万念俱灰,本想一死了之,却被刚刚到任,前来视察水情的阮大人给救了。
阮夫人因为生了小姐,身子一直不好。大人将我带回府中后,便安置在夫人身旁,帮着夫人照顾小姐。小姐三岁那年,夫人因为患病故去了,大人就把小姐托付给了我。大人是个好官儿,日常公务繁忙,对于小姐的事情难免会疏忽一些。故此,小姐与我一向亲近,总是乳娘长,乳娘短的叫我。
小姐的身子也不好,她像夫人,都患有咳喘之症。为了给小姐治病,大人没少托人打听,得知京城有一名医,擅治此症,老爷就让我带着小姐到了邺城。没曾想,这到邺城的第二日就遇上了那个混账。
小姐性子柔弱,又从未见过这样混账的东西,惊怕之下,犯了病。可那混账,不管不顾不说,还指使下人要将小姐给掳回家中。我好端端的小姐,就那样……事情发生之后,我本想着待将小姐的尸骨送回家中之后便也随着小姐一起去了,可没等我把小姐给送回去了,大人就又出事了。
贪污朝廷粮饷,秋后处斩,这简直就是咱们大魏朝最大的冤案。
大人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县里的百姓都知道,说他贪污粮饷,这简直是……简直是……
净安愤怒地看着顾长风,却不知该用怎样的词语来表述此刻的心情。她举起的手,无力落下。
大人死了,他们说他是畏罪自杀。只有我知道,只有我知道,大人是被他们给谋害的。可我又能怎么办呢?连大人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我一个小妇人又能怎么办。我心里有怨,可这怨无处可诉。我心里有恨,可这恨也无处发泄。
最后,我决定先将大人和小姐安葬,然后孤身一人回到邺城。我想着,只要我细心留意,我总能碰见那个混账。若是碰到了,我就用刀将他捅死,用脑袋将他撞死。”
“那你又是如何到的静心庵?”
“被捡回来的。”净安叹了口气:“我在街上等了好几日,却始终都没有等到那个混账。身上的银两都花光了,只能寄居在乞丐窝里。后来,染了风寒,得了病,那些乞丐担心被我连累,就把我给赶了出来。就在我以为老天爷要把我这条命给收回去的时候,我遇到了下山布施的净语她们。就这样,我成了净安,留在了静心庵里。
白天,我拜的是庵堂里的菩萨,可到了夜晚,我看见的却是大人和小姐。
许是老天爷可怜我,见不得我再继续受这种折磨,它把这混账东西送到我眼前儿了。”
净安用手指着李承业:“我原是犹豫的,可又不想错过这么好的机会。那马蹄莲糕是我做的,也是我亲手端到这屋子里给他们吃的。还有那些女儿红,也是我送过来的。”
“你怎会知道马蹄莲花有毒?”
“天意吧。”净安抬头看着天:“我相公是个帮人采药的散商。有一年,他出去帮人办货,回来时带了一盆花。他告诉我,那盆花叫做马蹄莲,是雇他的老爷给的。我呢,自小生于乡野,有个喜欢吃花的毛病,我娘惯着我,就将花朵调成馅儿做成饼。我见那马蹄莲开得好看,就忍不住撕下一小片想尝尝味道如何。结果,我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事后,我相公对我说,我是因为误食了马蹄莲的肉穗花序才会中毒昏迷的。”
“就算你知道这马蹄莲有毒,却也不能在一时半会儿之间就找到这种花吧。”
“是!这马蹄莲的确难寻,可巧这静心庵里就有。”
“庵里有?”
“的确有!”站在一旁的净玄点了头:“就在后院的花棚里。这花,原是吏部尚书的夫人送来的。原只有一盆。因为养的仔细,就越生越多,只能放在花棚里。庵中有喜欢的,也可以放到自己的房间做个装点。”
“这么一说,倒还真是天意了。”
“大人是做官的,偶尔也会给咱们说些案子上的事情。那个用纸将人捂死的办法就是从大人说的那些故事里学的。颜姑娘说的没错,我第一个杀死的的确是这混账。至于净云,杀她倒不是为了复仇,而是厌恶她污了我们静心庵的这一方净土。”
净安说完,双手合十,双眸微闭。
“该说的,我都说了,该认的,我也都认了。杀人偿命,请大人将贫尼带到那文远侯跟前吧。”
顾长风眸光轻扫,顾云飞便招人过来将净安带了下去。
颜素问叹了口气,对着屋内已经毫无生机的两具尸体道:“都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可真遇到了,谁又能管住自己的心,管住自己的手呢。”
“你相信净安说的?”顾长风问。
“我信与不信又有什么打紧的。”颜素问侧过头看他,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