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都城,邯郸。
一路上走走停停,经过两个多月的昼夜兼程,在咸阳城受尽羞辱的赵王赵丹,终于回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龙台宫中。
一路上连续的奔波,让这位年轻的君王心力交瘁,面色发白。
休息了数日,舒缓了下憔悴的心神后,赵丹便派遣近侍召集群臣,商议割让六座城池之事。
本以为只是简单地走了过场,商议割让哪六座城池的小事,毕竟两国的盟书已经签订,如今要做的只是履行盟约而已,不曾想底下的大臣又闹起了幺蛾子,吵得不可开交。
“启禀我王,近日秦王特使屡次登门,敦促我国割让六城,履行盟书之约。”
朝会开始后,率先发难的是大臣楼缓,赵国本地人,纵横家出身,原是赵武灵王的大臣,后被派遣到秦国做了秦王嬴稷的相国,主张连秦、楚,抗魏、韩、齐。
虽然是受赵武灵王的派遣到秦国做援助的,却帮助秦国坑了赵国好几回,从里到外都成了秦国的样子,简直成了秦国为赵人树立的‘公知’人物。
长平之战后,又回到赵国来,一计‘割城求和’帮助赵丹解了灭国之危,并亲随赵丹跑到咸阳签订两国盟书,如今归来,风头一时无两
“王上,这六城割让不得!”楼缓的话音刚落,身旁之人便立即出言阻止。
此人是虞卿,虞是他的姓,卿是他的官,本名为信,据传是舜帝的后裔,祖上背景大得惊人,现如今更是赵国的丞相。
“丞相此言何意!?”赵王赵丹看着对方,想听听对方要整什么幺蛾子。
“敢问王上,秦王同意撤军停战,是因为秦军疲惫、无力再战,还是因为秦王对我赵国心怀怜悯、心生恻隐之心?”
“秦王伐赵,不遗余力,长平之地,血债累累!”赵丹虽然年轻但也不傻,立即明白了虞卿的意思:“故,秦王撤军,必是秦军疲弱,无力再战!”
“秦军攻赵数载,收效甚微,如今秦国已然疲弱撤军,王上却还要将我赵国城池拱手相让与秦国,这岂不是在强秦国而弱己身?若来年秦国再度攻赵,那我赵国又该如何自救?”
楼缓闻言,顿感不妙,连忙开口:“如今秦赵两国,早已签订割城休战之盟,上祷天地鬼神,下书诸侯百家,俱已知晓此事,丞相此言,意欲何为!?”
“楼缓啊,丞相此言,也不无道理!”赵丹此时也缓过神来了,知道秦国比自家好不知道哪里去,也就不再那么担惊受怕了。
此时,又有一人站了出来,劝导赵丹:“王上,秦军之虚实,丞相当真一清二楚?如今我赵国因这六座城池,再度惹怒秦国,到那时两国战火再起,恐怕丢得就不止这六座城池了!”
此人名为赵赫,也是此次前去秦国签订盟书的使团一员,所以在这件事上,他和楼缓可以说是政治同盟,此时出言相助也是必然的。
“本王若如约割让这六座城池,卿可保证来年秦国不再攻赵吗?”赵丹看着赵赫问道,语气平淡。
“昔日赵、韩、魏三国和秦国交好,如今秦国与魏、韩两国交好而独攻赵,正是因为我赵国在讨好秦国一事上,远不如魏、韩两国用心;如今秦赵两国的盟书已签,只需开关通商,不让魏、韩两国过度讨好秦国便可;若是来年秦国再度攻赵,那必定是因为我赵国还不够讨好秦国,才会招惹到秦国来攻。”
赵赫侃侃而谈道,很有后世某汪政府和现代公知舔狗的味道。
“王上,按照赵赫刚才的意思:不割城,秦国必来攻赵;割城,不保证秦国不来攻赵。那把这六座城池交给秦国的意义何在?难不成每次秦国来攻,都要割几座城池给秦国吗?照这样下去,我赵国又有多少城池可以割让给秦国?这不就是在坐以待毙,而自取灭亡吗!?”
虞卿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抓住对方言语中的矛盾之处,连捅数刀,刀刀致命。
“那以丞相之言,今后我赵国又当如何自处?”赵丹向虞卿询问道,显然已经被打动了。
“王上,依臣之见,可将这六城赠与齐国,如今齐、秦两国乃是死敌,王上以这六城为筹码,必定使齐国与我国合力抗秦,今日所失这六城,将来亦可在秦国身上夺回。”
虞卿的图穷匕见,竟是要将一旁的齐国拉下水,而这一招,和当初的上党郡守冯亭,将他们赵国拖下水的方式简直一模一样。
“六国只见虽然矛盾重重,但合纵攻秦却也是人心所向,先有犀首公孙衍,后有苏秦等数位名士发扬其道,合纵伐秦,硕果累累!”虞卿口若悬河,继续讲解他的连环计:“倘若魏、韩两国见我赵、齐两国合力抗秦,还会和以往一样讨好秦国吗?说不定还会派人到我赵国来,共谋抗秦大计。”
“此计,虽然同样以这六座城池为代价,却一举改变了这秦国一家独大的局势,何乐而不为呢?”
“彩!丞相所言实为大彩!”赵丹听得心潮澎湃,恨不得立马就能办好,直接宣布道:“那此事就依丞相所言,赠地与齐,合纵抗秦!”
“王上!常言道:‘人无信,则不立;国无信,则国衰。’”楼缓叹了口气,知道已经劝不动对方了,只能做最后的努力,劝诫道:“昔年,幽王为博美人褒姒一笑,点烽火,戏诸侯,失信于天下。而后西戎来犯,幽王再点烽火,却再无诸侯派兵营救,为何?失信于诸侯矣!”
“而如今,王上刚与秦王签订盟书,昭告天地诸侯,秦军一撤军,便立即撕毁盟书,拒不履约,若他日再想与其他六国签订盟书,六国可还信我赵国乎?”楼缓说完揖礼一拜,道:“此举,还望我王,三思而行!”
“楼大人此言差矣!”此时,平原君赵胜站了出来:“启禀我王,数月之前,就在王上与秦王签订盟书之日,太史星夜来报:‘星象异动,星光弥漫于我赵国夜空,星曜邯郸,飞雪骤停,乃为大吉之兆!’”
“当,当真!!?”赵丹闻言,激动得站起身来,面色潮红地看着自己的叔父,就跟喝多了假酒似的。
“不敢欺瞒我王!”平原君赵胜上前揖礼:“此等异象,恐怕六国太史、百家诸子皆有所闻,不日便可获得消息,相互验证。”
“好!好!好!看来连上苍都不认可这份盟书,天佑赵国,星曜邯郸!虎狼之秦,必将亡于我赵国之手!”赵丹高举双手,仰天大笑道,在咸阳城内所受到的屈辱,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好的宣泄。
“王上!”楼缓再度上前,刚想开口便被直接打断。
“我意已决,无须再议!”赵丹摆摆手道:“此事交予丞相全权负责,有劳丞相即刻启程,前往各国,共谋抗秦大计!”
“臣,谨遵王诏!”虞卿揖礼,信心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