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庄老师漱漱你嘴中的烧气吧

“庄老师好!”

“艺芝好,章大夫好!”

张海清给两边介绍了一下后,章端和柳艺芝跟庄之光互相打招呼道。

年近五十的庄之光看起来还很年轻,脸型端正,头发稍稍稀疏,刀型浓眉还显得有几分犀利,严肃起来乍看上去像一个社管圈领导。

不过再细一端详,一股庞沛的文人气息就从其周身透露了出来,同时还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各种气质气场,其中又数乡野和禅道气息更浓重些,驳杂得很。

当然,也可以说成是浩大,水纳百川有容乃大,庄之光能获得如今在文坛和文化界的地位,也绝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章端打量一眼禅堂。

这里比得上几个酒店房间大,是一个大通间,北头黄花梨桌上供奉着三宝佛,中间为释迦牟尼佛,右侧为药师佛,左侧为阿弥陀佛。

除了三尊佛,供桌上摆着钟板、香板、放参牌、禅堂板、慧命牌、木鱼等法器,还有一个香炉,里面的三支檀香燃了过半,烟柱直直上升约莫一米处弯散成一团乱丝。

整间禅堂四面墙竟然全是壁画,法师、力士、飞天,山水画,以及各种珍禽瑞兽。

此外,地毯上摆放着一些打坐的蒲团,边角地带摆放着一些花盆花瓶,里面有花树也有各种插花。

这大通间里还有一个隔间,没门,用珠帘遮着,里面传来一声咳嗽声,是常省法师。

这阵势让柳艺芝神情肃穆,她悄悄打量一下这禅堂,又瞥了章端一眼,见他脸色清爽干净又平淡自然,这才稍稍放下心中的几许紧张。

“我们去隔壁聊吧,常省法师要打坐了。”庄之光摆摆手道。

章端隔着珠帘看了一眼隔间,没有冒昧地动用外神识察探,揽着柳艺芝的腰跟着庄之光和张海清出了禅堂,到了隔壁的茶座,张海清动手给他们泡了一壶碧螺春。

喝着清香可口的碧螺春,庄之光看了一眼和章端一起坐在对面的柳艺芝笑道:“今天见到艺芝,喝这碧螺春倒颇觉相宜了。”

柳艺芝站起来端起茶杯浅浅笑道:“以茶代酒,敬庄老师一杯。”

庄之光举杯过来和柳艺芝碰了一下,细细地品尝了一口放下了杯子,看了看柳艺芝慢慢悠悠咬文嚼字起来。

“不过这碧螺春的独特风味与其新鲜度密切相关,三月下旬采摘的新茶,在春夏之交品尝才能够体验到最佳的味道,可惜现在已经是七月往八月走了,品尝这碧螺春却是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庄之光淡淡地笑道。

他这话一出口,柳艺芝脸色不变,心里却有一团火顶上了嗓门。

庄之光这话和他前边说的话一连起来,怎么感觉是在开涮她?

是因为张海清几次挂着庄之光的名没邀请到她,所以这庄之光今天就开涮她了?

品尝,新鲜度,这两个词从庄之光文绉绉的话语里用以物喻人的手法带出来,怎么听得这么轻薄?这么刺耳?

她眉毛一挑正要说什么,一边的章端面带疑惑地低头闻了闻自己的杯子道:“这是哪来的一股骚气?我这杯子里没有啊?”

然后他又去闻了闻庄之光的杯子,指着杯子道:“庄老师,怪不得你说这茶不新鲜了,你这杯子里果然有一股骚气,快倒了换个杯子换杯新茶。”

说着他端起庄之光的杯子噗地倒了余下的茶,递给一边的张海清道:“张姐快换个杯子来,这杯子太骚了。庄老师你也快漱漱口去,你嘴里肯定也沾染进骚气了。”

“咳咳!”柳艺芝轻轻咳嗽了两声,脸憋得通红地低头看杯子,肩膀都有些轻轻地抖动着,一霎时整个人颤若粉团,艳若桃李。

张海清脸色微沉地闻了闻庄之光的杯子,勉强笑道:“哪来的什么味啊?这不很正常吗?章大夫你鼻子不对劲了吧?”

“不是你鼻子也沾染了骚气了吧?这是闻惯了骚气闻不出味道来了?”章端顶了张海清一下,没再理睬她,转而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说起了碧螺春:“听说这碧螺春最初名叫吓煞人香,后康熙觉得其名不雅,改名为碧螺春。

也有一种说法是这茶色泽碧绿,卷曲如螺,春季采制,又采自碧螺峰这些特点,因而在明代时就已经改名为碧螺春。

我个人倒更信任第二种说法,普通民众爱把什么事都往名人身上推,其实还是人民大众的智慧更多些。”

这话说得不咸不淡,却也微含针砭之意。

此时庄之光愣了一愣后,方才感到了章端的犀利,是个惹不得的刺头儿。

他刚才的话的确有几分开涮柳艺芝的意思,不过这种程度的玩笑话在他来说原本也不过是极轻极淡含骨不露的一点儿荤话,平时遇到女生时也是说惯了的,却不料遭到了章端如此直白激烈的反击。

他待要再说两句什么来回击章端,却见章端此时坐在那里气势凛然,只怕他再说什么,章端会说出更难听的话来让他下不来台。

甚至,看这架势都可能不止是在言语上反击他了。

当着人家的面开涮人家的妻子,这似乎的确是多少有些过分了……,庄之光自省,忍了忍,他笑道:“章大夫今天带艺芝来是干啥的?”

张海清经常给他引荐一些人,求字的,求画的,求指点文章的,当然更有求提携一把的,庄之光也正是仗了这点儿底气才没怎么多想地就小小开涮了柳艺芝一把。

章端一本正经道:“艺芝找张姐有事儿,我也顺便跟进来想看看那个法师本尊,不巧却又打坐了。”

庄之光感觉有些没面子地看了一边的张海清一眼,对章端笑道:“章大夫也信禅?”

“也说不上信不信吧,就想来见见法师本尊。”章端淡淡道。

“哈哈,来见见法师本尊,其实是想来看看法师真假吧?哈哈,迷之自信而又单纯可爱的年轻人啊。”庄之光笑起来。

“怎么说?”章端笑问道。

“那你感觉法师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要看法师本尊是不是只会讲经论道了。”章端直言不讳地笑道。

他现在很想探探佛道两家的水到底有多深,能不能从中获取到一些有益的启迪,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再做逼真的梦境了。

“只会讲经论道?你是怀疑这些人只会耍嘴皮子?哈哈,年轻人真是单纯得可爱。”庄之光笑着点上一支烟,“你觉得社会为什么要承认并维护他们的合法地位,真是为了大众的意愿吗?”

章端笑一笑没作声,此时的庄之光感觉颜面受挫,是非要“拿下”他这个年轻人来挽回颜面的,他乐得听听这庄之光会拿出什么真东西来。

“每个念书的学生娃或者刚走出社会的年轻娃都会迷之自信,觉得自己满腹经纶,已经掌握了这个世界的终极真理,殊不知他所知道的,只是别人灌输给他的,对于这万千世界的真相,他可能一无所知。”

庄之光猛吸了几口烟,随后鼻子里喷出大团的烟雾来,烟雾中他的眼神变得冷峻了几分,淡淡地扫了一眼对面坐着的柳艺芝,后者已经恢复了平静,低眉垂首地坐在那儿,显得极为安静清纯,确实很养眼,就算庄之光此时客观冷静地审视她,也觉得确实可以直接作为飞天的模板雕刻到壁画上的。

这样姿容的女生确实是少见的极品。

但庄之光的目光只在柳艺芝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后便转向章端,操着西京口音浓重的普通话侃侃而谈起来。

“上学时老师会敲着黑板说往这里看往这里看,别的地方啥都没有,他说的就是真理。可是在老师自己的眼中其他地方是有东西的,只是他不想让你看到,所以要用各种的语言来屏蔽和混淆你的视听罢了。”

庄之光眼神陷入了飘渺状态,思维开始有些跳跃。

“考古老师会告诉你考古的目的就是为了考察古代的政治经济文化,就是为了考察古代社会的面貌,可你不知道的是,其实有许多人考古是为了寻找某些神秘的东西,或者至少是某些神秘的事件真相啊。”

庄之光说到这里点到即止,没有再深说下去,他端着张海清新给他新斟的一杯茶走到窗边,指着窗外道:“章大夫,你以为这西京是什么地方?”

这思维和话题够跳跃的。

章端端起自己的茶杯走到窗边,捧哏般地问道:“什么地方?”

“这里,白天是西京,晚上是长安!你可知道,咱们脚下住着的地下的人,比地上的人还多吗?

你可知,这西京城里很可能有许多人都附着古人的灵魂,只不过连他们自己也不自知,只等古人的灵魂在他们身上融合,复苏,他们整个人就可能改头换面,有了新的人生,成为了一个迥异于他们从前的人?”

此时的庄之光,貌似完全在说胡话了,然而章端却知道,此时的庄之光完全说的是心里话,他自己真是这么想的。

他的笔下不乏一些玄奇魔幻的事,那其实是他真实思想的流露,他的心里真是这么想的。

或许那只是他的臆想,但他自己真的是完全相信这一套的。

庄之光甚至相信自己身上就附着古代一个大文豪的灵魂,否则他觉得自己不可能有这么出色的文学和书画才华,只是他自己也不确定那是谁的灵魂。

庄之光也听说过章端的神奇医术,他甚至觉得肯定是有一个古代神医的灵魂附着在了章端的身上,否则他不可能这么年轻就拥有传闻中那么神奇的医术。

这是他此时给予章端一定尊重的心理基础,不然他根本就懒得再理睬章端了。

“此时,住在这西京城里的许多人,他们的追求、奋斗,很可能都是古人灵魂在他们身上的传承和沿袭,迫使着他们一步步向更高的目标进取,奋斗……”

庄之光像梦呓般地说着,此时他更像一个文学大家了。

每个文学大家可能都是一个耽于做梦的人。

而每个喜欢拜读他们作品的人,就是在跟着他们一起做梦……

不过章端此时感觉浑身有些寒毛倒竖,他感觉庄之光无意中可能真的猜中了这万千世界中的一些真相……

莫非这西京城里,真的有许多人身上附着古人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