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內的风冷嗖嗖地往堂屋里灌,田老太关上门,屋内涌起阵阵躁腥味。老头儿,饿吗?田老太冲一楼西房喊道。没回音。老头儿?她又问。除了门缝钻入的风声,就是堂屋中堂画左侧老式座钟的“嚓、嚓、嚓”声在回荡。老东西,落气啦!田老太骂骂咧咧地从厨房端出一瓷缸热水,抿上一口,咳过几声,走进西房。
西房靠北架了一张年代久远的褐色踏板床,挨着陈旧泛黑的五屉柜,房中间吊着一盏布满蛛网微微晃动的日光灯,油亮乌黑的开关尼龙线栓在靠墙的床头上,南边靠窗处铺了张绷床,床边摆一小方桌,桌上放着绿壳热水瓶和一只积满茶垢的瓷缸,还竖有半根熄灭的烛泪凝固的蜡烛。
绷床上仰面躺着一位目光呆滞的老头,黑黄的皮肤紧勒着觀骨,银白的头发蓬乱油腻,微微卷曲的络腮胡子上粘着唾液和食物的残渣。田老太走近老头,用食指横在他鼻孔边停留了片刻,收回,又从他脚底下抽出浅绿色热水袋,换上开水,拧紧,裹上毛巾,重新塞入,把老头脖颈上、脚底下的棉被捂严实后,就急匆匆去了趟隔壁小英家。
冬天的夜晚来得早,座钟刚敲四下,房间的光线就昏暗下来,田老太拉一下尼龙线,日光灯没亮,许是后山坡变电站又跳闸了,老毛病,经常跳闸停电,田老太早已习惯,她点燃小方桌上那半根蜡烛,西房顿时亮堂许多。她端起瓷缸,挑一勺红糖进去,搅动几下,说,老头儿,你要挺一挺,等伢儿回来再走哈,我让小英给伢儿打电话,小英停机了,等充过话费就打,明天伢儿就到屋。老头面对灰白的房顶,目光空洞,田老太挑了半勺糖水,往老头嘴里塞,老头怕是受到刺激,眼睛眨巴眨巴的,干裂的嘴唇蠕动着,张开,咂了两口,当第二勺糖水咽下时,被子里传出一声沉闷的异响。娘哎,我造的么事孽哦,才洗的衣服冇干,又屙上身,我该怎么办啊!田老太哭叫起来。随后一阵剧烈地咳嗽,蜡黄的脸憋得通红,眼里挂满泪水。老头被田老太的哭声惊吓到,突然弱弱地争辩,又不是我一个人屙的。田老太没搭理,用毛巾蘸些热水,在老头脸上擦拭,当毛巾移至鼻子和嘴巴时,突然停留片刻,用劲按住,老头不由得浑身躁动,面对老头陡然睁大的双眼,田老太摇摇头手一软,毛巾滑落地面。
外面的风大了,透过门缝发出“呜呜”的声音,小方桌上微弱的烛光,不时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