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杂志社的这天,是7月7日。
有人说,七月是离别的季节。今天是2017年7月7日,有三个七,大约是离别的好日子。
这不是巧合,也并非我故意而为挑了这个日期,是因昨日,在我自己身上发生了一件大事,所以决定今天离开杂志社。
但是,我还没有向他表白。
他是谁?
我走出我租住的楼房底下,照例撑起我的遮阳伞,这才八点半钟不到,但太阳已经升至极高,天气也已随之闷热。
这个坐落在北方的省会城市,虽是北方城市,但却是出了名的火炉。
我租住的地方,到工作的杂志社只有两公里的距离,这不是巧合,只是在当初面试成功后,才选择租的这里。
我喜爱步行上班,这些日子我每天都这样走去杂志社,九点钟打卡上班,我一般只要在八点半之前出门,时间就足够。
只是这段时间天气太热,都没有直达的公交车。
没事的,反正今天也要辞职了。
我晃了晃脑袋。
辞职?
我的内心在剧烈地抖动,它停不下来,哦,它本就不该停下来,但我知道它抖得很快,也很没有规律,我不知该如何使它平复下来。
这一切终将结束,我该放轻松了,可我完全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因为我如临深渊——我即将失业,失业的同时也要见不到他了。
我的工作、梦想、爱情,又一齐涌到了一个岔路口。我如鲠在喉,上不去下不来,不知有多少人体会过这种滋味,不是一种,而是这三样,全都在天黑的尽头,齐整整地涌进了死胡同。
我此时没有去想辞职后怎么办,我只想辞职,等辞了职再想辞职后怎么办。
我双手冰冷,瘫软无力。
他叫吴云星,我平日里用不到他的名字,所以会常常忘掉他的名字。
他是负责带我的前辈。
他比我大三岁。
我叫他星哥。
昨晚,我在微信上同他讲:星哥,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要辞职。
他:什么时候?
我:明天?
不过……辞职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这太好了!
嗯,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辞职信怎么写啊,我要连夜炮制一封!
他:你决定了?
我:嗯。
他:网上随便找一篇改改就可以。
他的语气仍旧这样冷淡,与他现实生活中一模一样。
不,比他现实中还要冷淡上好几分。
有的男生平时少言寡语,网上却很放得开,但他并非那样。
他本人冷淡,我俩偶尔私下手机联系,他更是冷淡得要命。一开始的时候,微信上常常一句话要好几十分钟才有回复,即便是回复,也是寥寥几个字,我常常在这等待的几十分钟内死死抱着手机,一面饱受折磨,一面又因最终收到信息回复而兴奋不已。
他回的信息简略不已,若说我的语气是百分之百的兴奋度,那么他回复的兴奋度大约连百分之一都不到。
寥寥几字的淡漠疏离,在我看来十分禁欲。
网上的他,还不如他本人有血有肉,起码还具有正常人类的体温,还可以偶尔对我微笑一下。
我有时分辨不清他的想法,我俩聊任何话题他都很有话说,但每次一到我自己的任何事情,他就变得十分淡漠。大事更是这样。
譬如现在。
一周前,我就将“可能离开杂志社”这件事偷偷告诉了他,我知道这样做很不好,非常不好,甚至可以说极其糟糕,我万不该告诉同事我要离开,并且我都不知自己到底能不能够离得开。
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知道他不会告诉别人。
其实,我提前告诉他,只不过是想知道,他一旦知道我要离开,是怎样的态度。
半月过去,我没有看到他有任何的态度转变。
倒是我自己,随着距离越近,我愈加无力,直到今天,我浑身没有了力气,连路都要走不动,连呼吸都经常忘记。
我以为我最后跟他在微信上说我要走,他肯定至少会挽留一下。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虐的是我自己。
昨夜,我对着冰冷的手机屏幕哭出了声。
我在微信上同他讲话,那么明快的语气,那种不在乎一切的态度,只不过全是我通过手指头伪装出来的,现实中的我分明已溃不成军。
昨日下午发生了这样的事,昨夜我便决定于今日离开杂志社,这是接连的两个打击。虽然是我主动辞职,并非杂志社辞退我;虽然这几月以来,我总觉得杂志社会辞退我。
如今,哪怕没有找到下一份工作,我都必须得离开杂志社。
哪怕我爱这本杂志爱得死去活来。
我待不下去了。
空气热得似乎都可以流金铄石,只是我仍寒意阵阵,我哆嗦着,拿出手机给凉姜打电话。
天气这样热,可我忍不住浑身发起冷,所以给我的好友凉姜打了电话,她是我的大学室友,凉姜是她的CN,不是真实姓名。
凉姜几乎立刻就接起电话:“喂,你没事吧?”
“我觉得我快要窒息了。”
“……”
就这样,她陪我聊了一路。
其实我与她每天都在聊天,她随时跟进我的混乱生活,这次打电话倒没什么好说的,胡说八道只不过是想缓解我异常紧张的情绪。
不就是辞个职,紧张个什么?
杂志社在万分著名的千佛山脚下,社址距景区的侧门大概只有几十米,所以我们总把上班称之为上山。
我走到这条“东南——西北”向的小长路,这条上山的小路叫千佛山东路,它很美。
矮小的围墙是白色的,墙根处有的砖头瓦块是明黄色,两旁有高得不能再高的白桦树,绿树浓荫,可以遮天蔽日。
当初,我前来面试的时候,是被这条路惊艳了的。但我如今已经对这条路没有任何感觉,甚至感到有些乏味,不过才过了四个月。
我抬起头,看着阳光透过树叶,像是穿透了一小块一小块的绿色琉璃或者祖母绿宝石,长长短短的绿光,闪闪烁烁,耀人心目。
这条路的尽头,有个早餐车,我每日都在此买早餐。
做早餐车的阿姨卖肉夹馍、中式汉堡等,都是好吃不贵。我前段日子一直在吃中式汉堡,吃腻了,这几天才改吃肉夹馍,但没成想没吃多少时日,今天大概就是最后一次。
“阿姨,我要一个肉夹馍,一杯豆浆。”
我拿手机扫了眼前悬挂着的塑料牌子,是某宝二维码,付款完毕后,拎起肉夹馍和豆浆走人。
我分明知道自己吃不下去。
可我还是买了。
我是一个仪式感极强的人,近几年尤为如此。特别到了现在这个时刻,我更不能遗漏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即便吴云星出乎我的意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毫不配合我煽情。那么,他就算一个小小的BUG吧……什么事都会有错误的。
早餐是我每天都要买的,今天我无论吃不吃,都必须买了它。
走过这条斜路,便来到一个路口,这个路口距离杂志社已经不到一百米,我有时会在这里碰见他。因为他从来都是路的西边过来。他上下班都不走东边的路。不过,说起来,最近一段时间似乎还真没碰见过。
我今天来得比较早,肯定不会碰见他。
我想。
我又走了一段,在距离杂志社楼底不到10米的拐弯处,下意识地回了头。
是主编。
“早啊,余主编!”
我露出大大的笑容,像往常一样说早。
余主编正是我所做杂志的主编,全名是余从。
“早早早。”
主编从我身后走来,他一边走一边笑着回应我。他今天没有骑自行车,看来是坐公交车来的。我想,我如果此时告诉他,我要立刻辞职的话,这一脸的笑容,应该会就此僵住。
但我没有讲。
我觉得还不是最佳时机。
我还戴着耳机,有些怕凉姜同学说出什么来让主编听到,虽然我戴着耳机他什么都听不到,但我还是担心,干脆直接对着耳机跟室友说:“我看见了余主编!”
主编已经走到我前面去,听到后回了头,我连忙解释:“主编,我是在跟室友打电话。”
主编笑笑,对我说:“难道不是你星哥吗?”
星哥?
我猛地愣住了,在原地顿了一下。
“一边走路上班,一边与吴云星打电话”,这是多么奢侈的事情。
明明上班时间都可以在一起8个小时,但连上班之前的时间……都要通电话吗?
所以,是恋人吗?
很明显,主编不仅仅是觉得我俩有问题了,这个问题十分严重,这句话已经说明他认为我与吴云星到达这种程度了,不是暧昧,是恋人,是未大白于天下的地下恋情!
这,怎么可能!
其实,这样长的思考,加起来也未超一秒钟,我大约知道像这种紧张严肃的事,万不能停顿太久,不然就失去了解释的最佳时机。
我再次露出笑容,大方回应:“不是啊!”
“哦,我以为是你星哥。”
“怎么可能?我连他的手机号码都不知道呢!”
急于辩解,我的语气变得十分不敬。
虽然我倒真的知道他的手机号码,那不过是一串数字,存在于我的手机号码簿中,而已。
从未通过电话,我这句话也不能算是说谎吧。
一秒钟的时间,能迅速反应过来用这句话解释,我也已经很厉害了。
“什么?你连他号码都不知道?打他!”
真可笑,是不是因为是文字工作者的缘故,联想能力太过丰富?我不知道我们两个哪里像是在秘密恋爱……在我看来哪里都不像。
说实话,虽然我喜欢他,但不喜欢甚至讨厌这种感觉,或许因为我能够猜测并确定这是他的禁忌,我相信余主编的这番话已经犯了他的大忌。我也怕他因此而讨厌、疏远我,所以我也不喜这样。
并且,我本来讨厌如此,因为事实根本就是没有。
我也挺冤的,我是想要与他一起,但不喜欢在别人的想象里,与他一起。
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我俩之间,一片空白。
我的脑中也如我俩之间的关系一样,一片空白。
我有时会想他如今对我好的这一点点,全是因为同事关系,碍于面子,而我一旦辞职,他或许就直接不理我了。
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我若离开,还有另一种可能:他此前是因为同事关系才对我冷漠置之,而我辞职,倒全都云消雨散了。
这两种是我的猜测,我实在是看不透他,我不知道我辞了职是哪一种结果,或许哪一种结果都不是——他依旧是如今这番模样,不冷又不热。
毕竟我在他心中什么都不是,他或许也懒得为我做道场。
挂掉与凉姜的通话,我跟上了主编的步伐,和主编一起走入电梯,看着电梯楼层从“1”缓缓变成“7”。
7?
是了,我们公司也在7层。
我随主编走出电梯,接着走入《探索日》编辑部办公室。
我放眼过去,蓦然看见他就在座位上坐着,吓我一跳。
我一向来得比他早,他的座位一向是空的,我早已经习惯。
可今天他本人分明在座位上面坐着!
这让我恍惚觉得,即使我看到了他的本人,也觉得他不是吴云星,或许只是和他一模一样的模型外皮罢了。
原来,即使他来得早,我也碰不见他。
主编拐去打卡,我径直走到我的位置上——是离他最近的距离,在他的左边,与他相隔一个过道。
他竟然主动看向我,我不知我此刻是什么表情,可能是笑,但一定比哭要难看。
但他是笑着的。
他极少笑,我极少见到他的笑脸。他是一座冰山,也是一个面瘫,是一副冰块脸。
所以,他这个笑容太不分明了,像是将要感谢我离开,像是我一旦离开,他就要弹冠相庆了。
这到底……
我又想起昨晚我与他在微信上的谈话,我分明已陷入崩溃的境地,事到如今,他仍是不屑一顾。
如果是演戏,那么到现在还在演已经没有任何用途,所以,他一定不是演戏,他是在欢送我,欢送我的离开。
可他此前,却为什么都收下了我不断送给他的东西?来者不拒,并非因为却之不恭。
你今天真的要辞职了?
他大概是这样的笑容。
我将肉夹馍和豆浆放在桌上,按下了电脑的主机开关,回头对他讲:“我得先把稿件改完!”
他即刻就不再看我。
打开我还没做完的稿件,我本来打算再改至少两篇稿子,可我连一篇的一个字都改不了,我浑身发着抖,尽管我表面上看起来十分潇洒冷淡。
我浑身发抖。
我十分无力地把昨晚改好的稿件看了一遍,改了两三个小标题之后,就再也改不下去。
我看向他,他在玩一款最近相当火爆的手游,我讲:“你竟在玩游戏!”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见他在早上上班之前玩游戏。
他下意识地恐慌了一下,瞥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十分不耐烦地对我说:“还没到时间。”
我知道还没到上班时间,所以我不是在指责他,我只是毫无来由地讲了一句。一句废话。
我的手与脑渐渐不听从我的控制,我改不了稿件了,我什么都做不了了,我大概快要窒息了,眼前渐渐浮现出一片耀眼灼目的白光,我知道我又快晕过去了,但我不能晕,我知道我只是太过害怕,太惊恐,本能地想要晕倒,借逃离这个世界来保护自己。
不,我不能晕!
我用颤抖的食指点击鼠标,关掉word文档。
关掉文档的这一刻,我的世界又重新安静下来。
就这样吧。
一切都结束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向主编位置。
主编并不在。
是去洗手间了?
我拉开办公桌抽屉,抽屉里面是阿春前日让我带来的零食,尽管我此前已经分给他一部分,但我没怎么吃,还是剩了好多。
我把那些零食统统拿了出来,一股脑扔在他的桌子上,一股脑没有扔完,于是扔了二股脑。
他笑了,并且笑出了声。可以说是嗤笑,没有恶意的嗤笑,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嗤笑。我猜事到如今,他已讲不出什么别的话,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回答我。
我极快地讲:“这些都归你了!”
他不言不语,只极快地收起来这一堆零食,比我的一股脑和二股脑加起来都快,像是亲自打赢了一场战争后,获得了什么战利品似的。他把他的战利品们,像风卷残云的饕餮似的,全部收到他自己的抽屉内。
尽管知道他格调一向与常人不同,但看到这些,我仍略感惊讶。
他从不拒绝我,今天也一样。
用凉姜的话来评价,就是——“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我的试探失败了。
但我没有理睬他,我没有指责他这一刻的厚颜无耻。
虽然,我一直想问清楚,他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我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大的袋子,将办公桌上的东西一扫而空,全部装进袋子。这个大袋子是去超市购物时的那种便携折叠袋,此前我之所以把它带到公司,还是因为要送他的东西,如果直接拿在手里进公司多有不便,便用了这个袋子装。
若是你问我东西是什么东西,送出去了没,我只能说,容后再讲。
我虎里虎气地将包放在桌上,便去寻主编了。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着“我要辞职”这件事。我疾走几步来到卫生间的门口,向里面望去,果然能看见余主编已经在外面的洗手池洗手。
我连停顿都未做,我只忍不住地对他喊道:“主编啊,主编,我有事情要同你讲!”
我的声音已经够大了,但主编没有听见,他大约沉浸在这种洗手的快乐中了,于是我又喊一遍,他这次听到了,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回头继续洗手。
主编洗手的每一秒钟,都是对我宣判的延迟。
过了好一会儿,主编才不慌不忙地走出来。
“怎么了?”
“我要辞职。”
我说。
主编双目随即瞪大,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仿佛听到了闻所未闻的事情,仿佛比听到“我们杂志终于像薄雾杂志那样火”这件事还要惊讶万分。
甚至可以说是,惊恐万状。
“什么?你要辞职!”
“对。”
主编不愧是主编,只下一秒,他就平静了许多。
“这么突然,没有一点儿预兆!”
是啊,好突然。
“为什么?要去考研么?”
考研?
我迷惑了一下,我此前想过主编会猜测我辞职的理由,但万万没想到他会猜测我要去考研。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工作有点累了。”
“累?我们的工作还累么?我觉得这不是理由。”
为了掩饰我内心的真实想法以及我真实的焦虑,我在走廊里走来走去。
“好,但你得写一封辞职报告。”
“我昨晚已经写好了一封辞职信。”
“但你得按公司的格式写……呃,好吧,你写的在哪里,先给我吧。”
我俩回头,走向办公室。
如果说,我刚才在走出办公室门之前,一切还都没有变化,虽然我的内心已经产生了十分剧烈的变化,但这次走进办公室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已经跟主编说我要辞职的事了,并且他几乎立刻就同意了。
我从包里潇洒地拿出一个信封——昨晚我还拍了这张信封的照片,试探性地问吴云星,它好不好看,他回复说,一般。
我从信封里抽出这张纸,我没有给主编这个信封,我只把纸给了主编。
主编说:“好,接下来,你要等领导批准,等通知……”
我震惊,震惊之余已经忘记主编也是我的领导了,急切地说:“啊?要等几天!”
主编依然非常耐心地同我讲:“要……两三天吧。”
我震惊:“什么?要两三天!”
“什么?”主编比我更为震惊:“你一天都忍不了了吗?”
我彻底与主编不分什么上下级的关系了,我甚至竟口出狂言:“对,我一个小时都忍不了,我一分钟都忍不了,我……”
一秒钟,其实都忍不了了。
要不是一直在等待昨日的那件事,或许我还坚持不了这么久的时间。
虽然我不知我接下来该何去何从,但我知道我该走了。这段剧情已经落幕了,这个节奏到此为止最适合结局,我该走了。
我演不下去了,所有的条件已经不适合我继续演下去,我该去哪儿继续演是之后的事情,但这里,不行。
“那你可以请假。去写一张请假条吧!”
主编叹气。
我没想到他如此宽容我,甚至可以说是宽恕……饶恕?
我觉得我不大可饶恕,虽然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哪里不可饶恕。
我知道一般工作都需要交接,但我也知道我们杂志的这种工作性质不需要交接,因为我们所做的工作,同一个组里的人都知道,并在网上邻居中可以随时查看。
大概是因为看在吴云星的面子上?毕竟他都以为我俩在秘密恋爱了。
我是不是该感激吴云星?
我走去后勤部,取了张请假条,之后在自己的位置上填好了递给主编,主编最后一次利落地帮我签了字。
我拎着装了无数私人物品所以叮当作响的大包,以及我一口未吃的早餐。
我转过身,我知道一向不关注我的吴云星也并不会看我,我也未做任何的回顾。
他始终没有说什么话,一字未讲。
之前我从他的眼神中看不出任何的悲悯,全都是不屑一顾,他明知我要走,他还能气定神闲地玩手游,与他的每一个工作日都一样,甚至他以前在上班前从未玩过手游。
既然如此,他之前又为何如数收下我送他的东西。
既是如此。
我潇洒地走出杂志社。
再见了,我的杂志。
再见了,我的第一份工作。
再见了。
我的星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