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帽间。
消散了，最后一线夕阳的余晖。
谦玉推开木门，看向坐在地板上的狂玉。
女孩儿一丝不挂地坐在地板上，看向窗外，整整一下午。
狂玉起身，撩起乌黑柔顺的头发。发尾平平地悬到大腿根。肌肤白得透亮，昏暗的环境中像是在隐隐约约地发着光。
她穿上内裤，贴上乳贴，选了一件品红色的晚礼服。
她踏上高跟鞋，绾起头发，银色的手环叮当作响。
她哒哒地走出衣帽间，喝了一杯水，补了口红，走下楼梯，穿过客厅，手掌印在透明的门上，蓝光掠过，大门无声地滑开。
院中停放着两辆小型飞车。
她说“1997”，东边的飞车低声轰鸣，尾灯红亮，车门缓慢向上掀起。
她坐进车里，车门缓缓盖上。
她说“恒蓝学院”。
飞车向下喷气升起。四只喷气管调整方向，将飞车推入天空，推向恒蓝学院。
谦玉站在落地窗前，看向飞向远方的飞车，许久，看不见火红的尾管，他才收回目光。
他下到一楼与两只机器人一同忙碌。
刷盘子，洗衣服，将狂玉随意丢下的衣物、书籍、玩具整理归位……
熨烫衣服、修理草坪、检查喷泉池、擦拭车身、打蜡地板……
他每天都做很多事。狂玉说，你什么也不用做，枯木和朽木能做好一切——两只机器人，灰眼睛的叫枯木，黑眼睛的叫朽木。
他还是做了很多事，甚至做了许多多余的事，只有忙碌的时候他的心里才有宁静。
他走进车库，取下车钥匙，开出了一辆小汽车。车体上的黑漆斑驳，挡风玻璃上有着红锈一样的污渍。
飞车嗖嗖地在路灯之间穿行，交通眼有规律地变换位置监视地面和空中的交通状况。
在24号城的城中，公路上空车辆穿行不息，下方却十分空旷。
路上跑的小汽车是城郊的穷人才会用的出行工具，在城中数量极其稀少。
谦玉喜欢这种空旷，很安静。
狂玉给他买了一辆飞车，并且起名为“0921”。可是他从未使用过。
交通工具是身份的象征。
大家的飞车上要么印着团会的徽章，要么印着家族的徽章。
而狂玉不属于任何团会，也没有所谓的家族。
她在飞车上印了金黄的款冬花。
她说那就是她的徽章。她要建立她的家族。
后来，大家一看到那朵款冬花，就说：那个就是狂玉的车，就是恒蓝学院的那个狂玉。
她认真，聪慧。
她安安静静。
……
谦玉跟着她，一日复一日，穿过枫林大道，一次又一次，去往商场，又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慢慢地，走回来。
有时阳光盛烈，狂玉压低的棒球帽檐下，满是汗珠的脸。
时光这样无声地流淌了许多年。
空气中满是喧嚣。
飞车呼啸，高跟鞋落下、皮鞋踢踏，地板振动着匆匆的浪潮……
他忽然有很多的困惑，不明白，明明有车为什么狂玉一定要步行。不明白，被明显地恶语相向，为什么狂玉都不说一句话。
他想保护她。
为什么呢？狂玉用食指敲着下巴问，围着他转了许多圈，然后说需要一双贵点儿的鞋，男孩子穿的那种，还需要一身体面的衣服，男孩子都在穿的那种。
“他们不是不喜欢你，他们只是不喜欢你穷兮兮的模样。”提昂这么说。
提昂可能是狂玉这么多年来唯一的朋友。
但又不像朋友。校园各种竞技活动中，他和狂玉一直是队友。
提昂有时十分靠谱，在比赛中帮助狂玉得到很多分；有时又离谱得一塌糊涂，甚至会忘记试卷的背面还有题。
他身高仅仅一米六，却英气逼人，金发碧眼，满腹骚情，张口就有诗。
……
一辆旧时代的科迈罗在谦玉的后视镜中逐渐放大，车头灯不停闪烁，一直开到他的车旁。
科迈罗追上来，两辆车并肩行驶。
谦玉按下车窗，然后抽出左轮手枪，拨下撞针，伸出车外，指向对面的车窗。
他没有开枪。
科迈罗的车窗也被按下，一只手持的离子炮指向他这边。
他收回左轮枪，对面的离子炮也被收回。
一只对讲机从对面的车窗飞进了他的车里。他接住了这只老式的对讲机，上面红灯闪烁。
“你好啊，小管家。”
经典的问候，熟悉的起伏音调。
“平宇视线”，一档新闻节目，每天都会报导地球上发生的许多事。
从政治到军事，从科研到人文，所占篇幅最大的就是联邦政府对反叛组织的对抗。
有关“黑十字”的画面经常出现，主持人解说这个组织的行动，每次解说完毕，画面会呈现一张照片，一张全球通缉令。
男人笑得温暖，脸颊上带着些雀斑，黑发略微长一些，显得有些凌乱——波特卡斯，黑十字中唯一一个不戴面具却经常出现的成员。
他的身体成功地接收了新一代的战斗细胞，获得了超人的力量，每次出手都是火焰蒸腾。
他会在焚烧中的作案现场找到一个还能工作的摄像头，露出微风般和煦的微笑，亲切地招招手，不知是在向谁打着招呼：“你好啊。”
“你是来找死的吗。”谦玉对着对讲机说。
“你杀得了我吗，就凭你那把古董左轮？”波特卡斯问。
“眨眼间，就能一枪洞穿你的脑袋。”
“哈哈，在你开枪前我就能一炮把你炸成渣。”
“你大可试一试。”谦玉将对讲机放在一旁。
“不必。我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邀请。”波特卡斯笑着回应。
“我和叛军没什么可说的。”
“黑十字不是叛军，是正义之师，是给世界带来解放的革命军。”
“叛军。”
“我想你大概对我们有一些误解，以后你会渐渐理解我们，然后接受我们，最后追随我们。”
“通缉犯，我们的谈话大概就要结束了，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谦玉语气平静地说。
“理由是……你打不过我。”
谦玉打开车窗，将对讲机扔出了窗外，嗖嗖的风中，对讲机传出了最后一句话：“没礼貌。”然后炸成一片火焰，火花和破碎的零件一起迸溅。
科迈罗合上车窗，漂移着三百六十度转弯，轰吼着加速，与他的车反向而行。
他将车停在了新民小区的入口旁。
走到大门的入口处，对着大屏幕上的摄像头开始刷脸。
声音响起：“提昂的朋友：放行。”
玻璃门塌下一块，然后移动，露出一人高的进口。
普通的居民区，清一色整齐排列的三层房，刷成浅蓝色的天空模样。
明亮的灯光下，他找到了203的房号，对着门旁的屏幕再次刷脸。
“欢迎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