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走廊的窗户里吹入,在他脚边不怀好意地盘旋,推动着他,催促着他……
风还像女人柔顺的手一样,顺着后背抚摸到肩头,在他耳边低语:“你听到她的声音了吗?”
他听到了,有个女人的声音正从前方的阶梯教室里传出。很熟悉的声音,但亲切的语调中隐藏着冷漠,有片他永远无法企及的神秘地带。
“所以说,厌女心理的本质是男性焦虑的体现,或许因为自身不够强大,想借此证明自己属于男性群体中的一员……”
他慢慢走到阶梯教室门口,透过玻璃窗往里看去。
那个女人正坐在讲桌旁,眼光中闪烁着温和的神色。台下大概坐着五六十个大学生,多数是男生,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她三十岁,很漂亮,也很性感。
“去做个了断吧。”风在他的耳边鼓动。
于是突然之间,许多记忆在脑海里翻腾起来。从他第一次踏入心理辅导中心开始,从他第一次见到她开始……
他看见她淡蓝色的眼睛,还听见她悦耳的声音。
她的声音像具有生命力一般,打开他的心房,打开他的嘴。他诉说着,在她的声音引导下,将自己内心最深的痛苦告诉她,将最炽烈的情感倾诉出来。她的声音像蛇一样钻入他的生命里,让他彻底地放弃自己、放弃自己。
他投降了,因为他已经没有秘密可言了。他只能乞求,乞求她的声音不要离开自己。就像自己曾做过的很多蠢事一样,自己竟然……爱上了她。
卑微的爱,因为自己在对方眼里是透明的。而她也许出于心理治疗师的职业原因,并没有表示出拒绝或是接受,声音依旧像蛇,缠绕着他,还有那浅蓝色眼睛里的暧昧……
但他却连她的手都没能碰一下。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一个月以内。
他将手放在了门把上。
“你好像忘了什么?”风在他耳边提醒着。
是吗?他转过身,来到走廊窗台前,在窗框的缝隙里摸索,摸到了一根长长的钉子。他拿起那根锈迹斑斑的铁钉,脸上露出迷惑的神色来。
这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像是在梦里。
自己在哪个梦里梦到了这一场景?手里拿着这样一根钉子,内心充满凄凉和愤怒。或者自己曾无数次想象过这一场景,以至于此刻有了一种似曾发生过的感觉?
“要么爱,要么就……”风在耳边催促。
于是酝酿已久的情绪冒了出来,他转身大步向阶梯教室走去。
门推开后,所有的人都看着他。
讲台上的女人看见了他,愣了一下。
“你……”
“白琳,我一直在找你。”他说。
“我正在讲课,你在外面等会儿好吗?”女人温和地说着,眼睛却一直盯着他。
“我以为你出差了,但其实你在躲我,对吗?”他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下。
在场的学生都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讲台一侧坐着几个老师模样的人,并没有人来阻止他。
他顿时有了一种表演的感觉,像只站在马戏团场子中央的猴子。
必须尽快结束这一切。
女人微微笑着对他说:“我并没有躲着你,我很忙,你先出去,我们回头再说。”
“现在就说。”他往前走了一步。
女人停顿了片刻,望了望台下,像是在对着台下的学生说话。
“我是个心理医生,只是在尽我的责任安慰你。”她说。
“那你当初就该明确让我知道这点。”他冷冷地说。
“也许吧,但我觉得你应该明白,当然,这还得怪我,你先出去好吗?等我下课再说。”女人柔声对他说。
台下传来窃窃私语,男生们默默注视着他,目光充满同情,女生们小声议论着,目光说不上是同情还是幸灾乐祸。
“白琳!”
台下的声音静止了,女人看向他。
他来到了讲桌前,望着女人放在讲桌上的白皙的手,那只手仿佛在暗示什么。
他一把抓住了那只手的手腕。
“你想干什么?”女人看着他,那只手挣扎着,但力度不大。
要么爱,要么不爱。要么活着,要么死。
他的另一只手抬起,露出了攥住掌心里的铁钉,狠狠地扎了下去。
教室里发出一阵惊呼,但很快止住了。所有的人都目不转睛地望着讲台上的两人,似乎都忘了呼吸。
女人的手被钉在了桌子上,手指展开颤抖着,血液从手掌下方渗出。
“你应得的。”他对女人说。
女人的脸孔扭曲着,牙关紧咬着,没有发出一丝哀嚎,只是两眼死死地盯着他。
他发现那双眼里出现了熟悉的感觉,就像是每次在心理治疗过程中看到的那样,那是种看到一切如自己所愿时的满意表情,一种掌控着一切的表情。
“干得好!”
似乎是女人在说,又像是风在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