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什么跟什么……”利奥愣了愣。
他摇了摇头，没去在意这些，转而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
“你是怎么做到的？你和我爹说了什么？老头子从你那回来之后，扯着我问东问西，听上去口风松了许多。”
“我都说了，我很擅长劝说……”没有理会利奥的惊叹，杜林撇了他一眼：
“他和你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利奥撇了撇嘴：
“他问我是怎么想的，到了因蒂斯要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
杜林眉梢扬了扬，点了点头：
“那事情应该差不多了。接下来他也许还会和你吵架，但也就是吵一些细节上的事，你顺着他讲就行。”
杜林想了想，又补充道：
“也别一直顺着他说，中间争两句，不然显得太假；但也不要超过两句，免得他吵出火气，说出反悔的气话来……”
利奥听得呆了呆，总觉得跟不上他的思路：
“你在说什么啊？这，这些我不用你教……”
杜林皱起眉头瞪他一眼：
“你懂什么？好好听着！这都是经验之谈！”
利奥愣了愣，忍不住反驳：
“什么经验？你天天跟兰登神父吵架？”
杜林一时哑然，挠了挠头，说道：
“倒也不是……反正是以前的经验就是了，很有用的！”
他叹了一口气，坐到椅子上，沉默了几息。杜林望着利奥的侧脸，突然开口：
“话说，等你到了特里尔，你打算做什么？”
利奥想了想，犹豫着出声，显然还没有明确的计划：
“我打算……先找一家店做帮工，我在面包店做过半年学徒，跟着老头子也学了一些手艺，工作应该还是找得到的……然后……也得找个住得地方……”
“这都什么和什么……”杜林听得皱了皱眉：
“你就打算靠这种计划去特里尔？”
“怎么了……”利奥语气有些虚，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计划并不完善。
杜林却扬扬眉，猛地一拍手，兴致勃勃地从椅子上跳下来：
“来！我给你规划规划！”
利奥吓得一激灵，看着这家伙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纸和笔，拉着他蹲在地上：
“我帮你打听过了，因蒂斯的官方入境手续不难办。他们最近好像在搞什么人才引进计划，虽然你也不是什么人才……不过不妨碍。”
“即然有了官方身份，你就可以直接坐蒸汽列车去特里尔，大概要70费尔金，也就是35金里索……记住了，一定要是直达特里尔！可以避开许多麻烦……”
“到了特里尔之后，你可以到市场区或五区去看看。市场区的房子租金便宜，但我听说那里很乱……实在不行就去五区，找几个大学生合租一下！”
杜林埋着头不停说道，语速极快但又流畅，显然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他低头在纸上不停划拉着，利奥只觉得他莫名兴奋，仿佛要逃去特里尔的是他自己一样。
“你倒是认真听啊！”利奥头顶一疼，一抬头就看见杜林正拿笔戳着自己的头，不满地盯着自己。
“好好好……”利奥连声应下，继续瞧着那张纸，听着杜林絮絮叨叨。
似乎是怕利奥记不牢，杜林甚至把重点都写了下来，折好递给了他。
利奥接过那张纸，杜林意犹未尽地站起身。仿佛在思索还有什么遗漏般，他想了想，又朝利奥神秘地笑了笑：
“然后，我还有一个好东西给你。”
什么啊……利奥有些茫然，他已经有点跟不上杜林的节奏了。
他还来不及发问，杜林已经风风火火地冲进了侧房，扲出了他的挎包。他把挎包拉开，掏出了些什么，摔出噼里啪啦一阵脆响。
利奥眼神一阵发直，杜林已经把它们一字排开，码出了四五根整整齐齐的金条。
“这，这……”利奥几乎骇得说不出话来。
杜林享受了一阵他的表情，笑了笑：
“算是你这些天的工钱。”
“我，我身上已经有不少钱了！”利奥莫名有些慌乱。
杜林翻了个白眼：
“你懂什么？携带黄金过境总比携带大量现金简单！”
“而且……”杜林笑了笑，眼神露出些狡黠来：
“据我这些天的了解，或许是因为永恒烈阳信仰黄金崇拜的原因，因蒂斯的金价比费因波特贵上不少。”
“反正你有官方身份，把这些黄金带过去，再在当地换成费尔金。一来一去，这可是无本万利的生意。”
“一根过去后换算成费尔金，其余的记得买一袋面粉藏进面粉里；如果被查出来了，就拿一根用来抵税，旁边那根小一点的用来孝敬……这样还有两根，一根应付意外，如果有一天你想回来，也还有一根作为资金。”
说完这一大通，杜林看了一眼呆愣着的利奥，笑着推了推他：
“愣着干嘛？还不收起来？”
利奥却像如梦初醒一般，退出去一步，连连摆手：
“不，不……我不能……再怎么说这也……”
杜林看了他两眼，笑了笑：
“拿着。你知道的，我不缺这些钱。”
见利奥还是不停摇头，摇得一头黑发越来越乱。杜林把地上的黄金捡起来，强塞进他的手里：
“嘛…有的时候，赚钱就是这么简单……再说了，我们是朋友嘛。”
这话有些肉麻，放在平时利奥肯定会拍开他的手，远远退开。可现在他只是低着头，声音很低很小：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这话就更肉麻了，但利奥一时想不到更好的说法。他轻声继续说道：
“刚才的计划也是……我早就想问你了，你为什么对我的事情这么上心？这明明和你无关吧？”
“诶，你问这些干什么……”杜林有些不耐，说着说着，心里却忽地愣了愣。
是啊？自己对别人的事这么上心干什么？明明与自己无关，明明这家伙与自己的关系也没有好到那个地步，明明……没有必要。
可为什么呢？
这个问号像是在他的心中戳了一个洞，把他所有的兴致都抽出来。杜林拍了拍利奥的手，声音小了些：
“让你拿你就拿着，别那么多话。”
利奥低了低头，感受着手中的重量。黄金触感冰凉，他却觉得心头莫名一热。
“谢谢。”
杜林一愣，他抬起头看过去，就看见黑发凌乱的利奥抬头看着自己，脸上挂着自己从未见过的表情。
这家伙平时总冷着脸，好像有人欠他的一样。跟自己传教的时候，也是一脸不情愿的表情。但是此刻，这少年脸上洋溢着笑容，交杂着感激与欢喜，满是真挚地笑：
“不管怎么样，都谢谢你。我，我会记得你的！”
杜林忽然感觉心口一窒，仿佛刚才的一通计划抽去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突然失了兴致，一时竟有些茫然。
眼前的利奥仍然在笑。杜林觉得自己也应该笑，但笑不出来。
“没事，没事……”他虚弱地摆摆手，随口客套着，想要找个地方坐下。
眼前的少年依然在笑。杜林却陷入了深深的疑惑。自己这是怎么了？自己明明也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如果自己不为此感到高兴，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真是奇怪，明明这家伙整天阴着张脸的时候，自己总觉得心中有所触动，自愿为他忙前忙后，殚精竭虑。可现在他笑着道谢的时候，这笑容却刺的杜林心口一痛，再也想不明白了。
眼前的家伙还在笑。他在笑些什么啊？是了，他当然应该笑。有人为他安排好了一切，所有的问题都被解决，他马上就要如愿以偿。
凭什么？他是比自己聪明？还是比自己有谋算？他甚至都没有一个明确的计划……
有什么东西郁结在杜林的胸口，压得他喘不过气，呼啸着就要涌出来。
他发自内心地想要说些什么，他发自内心地不想说。心底的那个孩子拼命地拉扯着他的衣袖，哭着喊着说不要，可黑色的火焰灼烧着他的心脏，把那孩子团团包裹，越拉越远，杜林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杜林听到——
“你为他做的已经够多了，现在无论说些什么，都是你应得的权利，说吧。”黑袍的乞丐在他耳边轻笑。
“托你的福，这下我终于能够实现了。”眼前的利奥笑得开怀。
黑色的火焰，腾的一下燃了起来。
“你在高兴些什么啊？”杜林语气有些疑惑地开口。
“怎，怎么了？”利奥又没能跟上杜林的思路，笑容滞留在脸上。
“我问你高兴什么？你还没到特里尔啊？这算什么？半场庆祝一下？”
“可，可是……”利奥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有些发懵，一时连话都说不全。
杜林的声音平静的像是在陈述：
“你真的以为自己能那么轻易地离开？”
“你，你自己不是说……”利奥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挠了挠头，声音小了些。
杜林猛地出声开口：
“我愿同你打个赌。”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竟然带着几分笑意。
熟悉的，该死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