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匕现

今天的伊莎弥尔夫人穿着与杜林初次相遇那一天相同的服饰,整个人的气质却截然不同。

如果说那一日的她气质高雅雍容,像是一位圣洁的天使。那今天的伊莎弥尔夫人就像是一位盛装迎接远归游子的母亲,温柔,恬静,带着温和慈爱的微笑,整个人洋溢着母性的光辉。

她双手垂下,并在身前。嘴角勾勒起异常美好的弧度,如水般的目光专注地望着杜林:

“我说过,我们很快就会再见。”

有些突兀地,像是触发了某种开关,人群骤然一齐欢呼起来。

笛声,手鼓声,七弦琴声,种种乐器声欢快的响起,奏成空灵悦耳的颂歌旋律。少女的声音婉转:

“迎接新生,赞美新生!”

杜林认识这名少女,那是老弗奇家的女儿。在几月前的丰收节上,他们曾经见过短暂的一面。那时少女的声音如歌唱般婉转,朝着杜林甜甜地一笑。彼时的杜林觉得那笑容有如一朵绽开的鲜花,在春日里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去。

此刻少女微微仰着头,脸庞沐浴着金色的阳光,那张本有些少女特有的肉感的侧脸已经瘦削下去,曾经让杜林心中微微一动的脸庞满是如痴如醉的虔诚。

“新生!新生!”

人们兴高采烈地歌唱起来,围着铁锅载歌载舞。少女唱起一首赞美永恒与新生的歌谣,举起一柄小巧的银刃,歌唱着轻轻划破手腕,一串串鲜红的血珠混合着粉末和调料,撒入沸腾的大锅中。

“新生!新生!!”

人群欢呼起来,不断向锅中投掷着各式各样的谷物。锅中很快散发出诱人的香味,人们高举起双手。

一个裹在襁褓中,哭喊着的男婴被高高举起,在一双双手之间向前传递。每个人的动作都很轻,像是害怕伤害到这个孩子。

美丽的少女双手将襁褓接过,她怜惜地看着怀中的孩子,将他高高举起。阳光洒在少女和孩子的身上,像是经书与神话中的圣母。

在人们仰慕的目光中,少女松开双手,小小的身躯连同襁褓一起掉入沸腾的锅内,孩子的哭声戛然而止。

没有任何声响,甚至没有溅起一丝水珠,那个婴孩像是凭空消失在了锅中。只有锅中沸腾着的哭喊声愈发地大了起来,汇成一首有灵性的歌谣,引得周围的环境都一阵波动。

在越来越大的哭声里,整片广场上,一股异样的气息缓缓弥漫开来。那气息让杜林感到熟悉,许多哭声中多出了一丝异样,像是一个女童的哭喊:

“妈妈,哥哥,你在哪里?”

自极近又极远处,传来女童极尽凄厉的哭喊声,像是一个被困在远方找不到家的孩子。所有的民众一齐抬起头,欢欣还残留在他们的脸上,人们梦呓般低语:

“新生节开始了,开始了……”

“我的孩子,从彼岸世界回来了,他获得了新生……”

哭声越来越大,但这一次,杜林却没有被那奇异的哭声控制住。稚嫩的童声几乎是在他的脑内尖锐的哭叫,撕扯着他的精神,杜林的右眼再次渗出月光,他发出一声痛苦尖锐的厉啸,中和着无穷无尽的哭喊,虚幻的黑焰随之在伊莎弥尔夫人身上燃起。

伊莎弥尔夫人站在人群的中央,隔着欢呼的人群,这位夫人柔和的目光始终落在杜林身上。她柔美的脸庞上笼罩着母性的光辉,略微抬起一只手,身上的火焰瞬间熄灭。

杜林随即做出第二个尝试。

他全速奔跑起来,将广场上呆板如木偶一般的人群尽数撞开,推倒。可这没有对仪式造成任何影响,哭声依旧,极远处,女童的声音一点点愈发清晰。

人群中没有一个人恢复清明,人们陆陆续续的爬起,没有对杜林的行为做出任何反应,继续痴痴缠缠地念着自己的愿景。

伊莎弥尔夫人仍站在原地,微微笑着,朝杜林伸出一根白皙的食指。

杜林本就浑身都是伤,此刻突然浑身血液不受控制一般,从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中涌出。鲜血顷刻间将他浸染,杜林只感觉自己的生命在飞速流逝。

他再度发出一声尖啸,这次虚幻的黑焰点焰的是他自身。火焰顺着血液直接向着他的血管深处蔓延,破坏血管的同时也直接将血液止住。

伊莎弥尔夫人看得了皱眉,像是不忍般地摇了摇头,指向杜林的食指轻轻往下一划,那些涌出的血液瞬间凝聚,抽长为一道薄薄的血色人影。

这血色人影直接出现,与杜林紧贴在一起,大力地紧紧搂住他,像是要和他重新融为一体。

喀擦。

传来的却不是骨骼碎裂的声音,杜林的身形迅速变薄,化为一张平整的,沾着干枯血迹的纸人。纸人迅速被鲜血染红染皱,皱巴巴地拧在一起。

封印物3-917,“染血的纸人”。

在下定决心之后,杜林又回了一趟教堂,将几件他知道作用与副作用的封印物全部拿到了手中!

黑色的长发流转,杜林的身形于不远处的空气中重新勾勒而出。他左手微握,一柄匕首从袖中滑出,刀刃迅速覆盖上一层明亮如晨曦般的光芒,杜林将全身气力凝聚于刀尖,向着那口古朴的大锅掷出。

封印物3-073,“守护符文”。

“致命一击!”

匕首在空气中拉出一道寒光与呼啸,向着那口薄薄一层的铁锅刺去。却像是遭遇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刚刺到铁锅的正前方,就无力地滑了下去。

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在保护着那口大锅,和隔绝着执政官邸内外的力量有些相似。杜林再次拿出一柄匕首,继续着自己的尝试。

“你知道这是没有用的。杜林,你需要去感受,感受母亲的伟大与仁慈……”

“放心,伟大的母亲没有任何恶意。相反,这是一次尝试,一次对抗迫近的末日,拯救我们这些离开了母亲怀抱的孩子的尝试。”

“从始至终,伟大的母亲只是想要找到她的孩子,拯救她的孩子……哪里有会伤害自己孩子的母亲呢?杜林,过来,让祂见见你。”

伊莎弥尔夫人站在原地,纵容地看着杜林的种种动作。她带着微笑,声音和蔼动听。

伴随着她最后一个词句落下,杜林的动作忽然一顿。整个人难以遏制地离地而起,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扯着向广场中心而去。

下一瞬,那身形瞬间化为一张薄薄的纸人。纸人迅速腾空而起,就要被扯入铁锅内,却被某种无形的屏障拦住,化作一地的碎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