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帝国工程师沃舍尔-冯-托德迈斯特

沿着低矮有序的房屋中间,弯弯曲曲的小道一直走下去,直到靠近波耶贵族庄园高达四米的外墙。

三人站在一个竖立三米高巨熊雕像的广场上,一侧是基斯里夫贸易行会所在地。

来往的马车将小镇上的商人和他们的货物,从三层楼高砖石地基的仓库运进运出。

另一侧,寻找的旅店就在眼前。

三层高的建筑,顶端是巨大的洋葱头屋顶,两处烟囱正在冒着黑烟,墙壁用原木和金属片装饰,两米高的橡木大门,两边各站一位面色冷峻的打手,穿着配有毛绒袖子的长皮袍,八字胡,刀疤痕迹更显骇人。

门内传出粗犷笑声和女人妩媚尖叫,引人遐想。

太阳开始落山,血红色的光逐渐从地平线上落下,庄园高墙的塔楼亮起火焰。

莱昂回头一看,小镇里的房屋和酒馆、店铺里也逐渐亮起灯火,身披黑袍的点灯人出现在街道尽头,提着灯笼的守夜人开始准点报时,即将进入宵禁时间。

旅店大门从内推开,一个醉汉摇摇晃晃地走出来,踉跄着撞向了琳达,“小美人,来亲一口~”

莱昂向前一步,横于中间,让这个醉汉撞在自己身上。

鼻腔闻到了散发出了啤酒和呕吐物混杂的恶臭,然后发现这醉汉的手指在摸索自己的钱包。

“你挑错了猎物,这位先生。”

莱昂抬起膝盖,猛地重击在醉汉腹部,那人倒了下去,哇的一声,呕吐物从口中喷出,呻吟着蜷缩起来。

“达沃,动作快。”

“好嘞!”

扒手遇到扒扒手的扒手,男孩手脚利索,五秒不到,搜走醉汉仅有几枚铜币。

“快点,好心人们!这个可怜的家伙昏过去了。”莱昂大叫着,带上兄妹俩从倒在地上的醉汉身上踩了过去,而街上的人们听到之后,像狼扑向病鹿一样扑向这个酒鬼。

趁守卫还没赶来,三人很快来到旅店门前。

“达兹保佑。”莱昂转手将几枚意外之财,全塞给守门打手,“请把我的马匹牵到马厩,不胜感谢。”

壮汉毫不犹豫点头,照办去了,他们可不在乎钱从哪来,落在老子手里,那就是老子的。

厚实大门从后面关上,将寒冷一并关在外面。

几个倚靠在二楼栏杆,化着浓妆,打扮花枝招展的女人们从楼上向莱昂招手;

“哎呦,生面孔,帅哥,来玩一玩嘛~”

“相貌不多见呀,来姐姐这儿,收你三个子儿~”

“哈哈,瞧这身板~~~”其中一个对他扭动硕大臀部,肉感十足,媚眼如丝,能把人生吞了似的。

莱昂对她们挑了一下眉毛,算是回应盛情招待,随后目光快速扫了一圈。

酒馆大厅非常嘈杂,墙壁上的火把、壁炉、火炉,还有大厅中间最显眼的宴会篝火,超过七十人在这里欢庆,几乎坐得满满当当,吟游歌者吹响富有北境韵律的小曲,到处洋溢欢快气氛,还有负责看场子的伙计,手持铁箍大木棒。

人群欢呼声如潮水。

两名裸露腱子肉,留着大胡子的乌果尔人拿着倒满格瓦斯的酒杯,扑向彼此,再相互用酒杯击打对方,随后手肘相环,展示出一种传统舞蹈,哥萨踢,踩着节拍,不断地高低踢,引来许多人吹口哨赞赏。

又有几人被吸引前来,他们围绕中间两人,组成了一个圈,观赏性极佳,使得整个喧闹氛围更上一层楼。

人们随着音乐节拍鼓掌,忽快忽慢,声浪对表演者的情绪推力尤为显著,莱昂注意到其中一位舞者生疏、不堪入目的舞姿,身影却十分熟悉。

“三位打尖,住店?”擦拭马克杯的旅店店员是个上年纪的壮实家伙,目光和蔼又精明,头顶松垮毡帽,满脸灰色络腮胡,像一头老狗熊。

“打尖又住店,要一间宽敞的,老规矩,按照中等规格,一杯黑啤酒,再来两杯浆果酒。”坐在长木桌吧台的高脚椅,莱昂解下披风,掸去霜雪,摞在手中,“培根煎焦一点,列巴片抹上黄油,新做浆果酱了吗?”

“当然,客人,我得提醒一句,黄油列巴进上等规格了,价格翻番。”

老店员嘿嘿一笑,“日子不好过,货运不来。”

“别说没用的,现在最低什么档次。”

“中等,上等,最上等,仅此而已,客人还要吗。”

“三份上等。”说着,莱昂掏出四枚银币,拍在桌面,付吃饭和住店的费用绰绰有余。

热闹的宴会吸引住了达沃,长久沉浸于家园被摧毁的悲痛就像一道不断结疤又撕开的伤口,他需要放松,好的猎人知道弓弦绷太紧会断,何况一个身心尚不成熟的男孩。

反观妹妹琳达,金灿灿头发的可爱女孩不喜欢热闹,乖巧坐在椅子上,她只是想跟着亲人一起,从头到尾不抬头,她也很少与人眼神接触。

没多久,老店员先给莱昂拿来了一大杯帝国黑啤酒,两杯浆果酒还有一盘紫红色莓果,“送一盘,不值钱。”

他忙活招待其他顾客,能在大厅常坐,一个个都是些嗜酒如命的主,莱昂将一杯浆果酒递给达沃,另一杯连带莓果盘轻放在女孩桌前。

“谢谢先生,我不客气啦!”

达沃端起杯子顿顿饮下,直接喝掉了一大半,嘴角黏着一些紫红色果肉残渣,然后心满意足地吐出一股气,

琳达拘谨的捏住衣角,看见哥哥打嗝的样子,小脸终于露出一抹笑容。

“琳达,浆果酒更像果汁,甘甜不刺激。”莱昂的大手轻抚女孩脑袋,他对这个天性文静的孩子很喜欢,颇有养半个女儿的感觉,“不合口味吗,换一杯蜂蜜牛奶怎么样。”

“不....不是的,莱昂先生,谢谢您。”琳达微微愣神,头顶传来的温暖,于是低声应道。

不过见到英俊男人的关切,她捧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小口。

“先生,我们就一直在这坐着?”达沃满是好奇。

“我在等人。”莱昂转头看向大厅中间的篝火,这场欢快舞曲还未结束,舞者与吟游歌者的表演仍在继续。

“等谁呀?”达沃顺着他的目光张望着。

人群中间,一个黑色短发的年轻人抬起头,注意到了他们。

年轻人一开始只是狐疑,沉浸曲乐之中,舞步不停,当看见莱昂背后的那柄独一无二的长剑,他揉了揉眼睛,两眼放光,宛如酒醒的醉汉,失声喊道,“德雷克?!”

达沃皱了皱眉,“先生,他在叫谁?”

“我。”莱昂笑了,站起身。

莱昂-冯-德雷克是他的全名。

黑色短发年轻人三步并两步,带着一股风,他扑在莱昂身后,抓起酒杯,大口大口将黑啤酒咽到肚中,伸出根手指,示意打住。

达沃皱了皱眉,他谁啊?

这个怪人额前渗出细密汗珠,随手用花哨的贝雷帽擦了擦。

身形瘦削比莱昂先生矮半头,高鼻梁,黑发碧眼,眼睛里闪烁不易察觉的光,不修边幅的胡茬显得平日邋遢,唯一显眼的,胸口别着两支交叉火枪的铜制徽章,上面还有狮鹫图案,张牙舞爪。

称不上英俊但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穿着一件漂亮的短上衣和斗篷,足蹬一双质量极佳的鹿皮靴。

看了半天,男孩始终觉得少了些什么。

出门在外,他居然没佩戴任何武器。

“呼~~~舒坦啊。”黑啤酒一饮而尽,胡茬男人舔了舔嘴唇。

下一秒,他的拳头重重锤在莱昂胸口,胡茬上黏着泡沫,嘴里满是啤酒味,“可算让我逮到一次机会,哈哈~~”

异国相逢,分外亲热。

张开双臂,二人用力拥抱一下,来到北境,便充满了基斯里夫人的豪情。

“我的好朋友,沃舍尔。”莱昂发自内心的高兴,他盯着对方佩戴的徽章,“不错啊,两年时间,成准工程师了?”

“马格努斯陛下保佑,恰好考核通过,不过距离我目标开坦克差得远呢。”虽然嘴上谦虚,沃舍尔都快鼻孔看人了,他看向达沃兄妹,颇感好奇,“这俩孩子,你私生子?”

“不是!莱昂先生救了我们。”达沃摇头解释道。

“霍~英雄事迹啊,无数英烈都有随身记录官,这事必须记录下来。”

工程师挑了挑眉头,毫不意外,“咱们上次见面还是两年前吧,穆特领苹果村的斗鸡酒馆,我们受委托去解决穆特领选帝侯长老的麻烦。”

还未等莱昂回答。

沃舍尔便一把揽住他的肩膀,生怕对方跑了似的,啧地一声,“莱昂!你这贪得无厌的家伙,喝了半身人长老两大桶青苹果酒,害我自己掏了二十枚帝国银币,心疼死了,这回必须赔我!”

“别怪我,去找那个叫高崔克还有斯诺里,这俩矮人屠夫,一晚上连喝五桶,找到时候,脸都是泡在人家酒窖的酒桶里面。”

“那可不行,那帮矮垛子屠夫天天光膀子乱跑,指不定哪天死翘翘,找不着。”

沃舍尔胡茬瘦脸往前凑凑,腆着笑容,“还是你靠谱,先找到谁,先要谁呗。”

“你在努恩待了那么长时间,没点积蓄我可不信。”莱昂笑着捏住从肩膀耷拉下来的手臂,反肘一拧,“遇到事了?老实交代。”

二人自小相识,各自家族走得近,他们更是如此,彼此秉性了解一清二楚。

“诶,诶,疼。”沃舍尔连忙抽手,揉搓手腕,看看四下情况,于是压低了声音,“好兄弟,不瞒你说,我是从枪炮学院偷跑出来的。”

“哈,被赶出来了?”

“西格玛能作证,绝对不是,最为重要的晋升工程师考核快到了,我实在没办法。”沃舍尔板起脸,把贝雷帽掸了掸灰尘,重新戴上,“和诺斯卡群山里的诺斯卡矮人有关。”

“我明白了,你写给我的信里提到‘誓言’。”

沃舍尔点点头,周围喧闹,一些喝醉了酒的乌果尔人开始大吵大闹,他们与看场伙计起了冲突,渐渐传出问候彼此家族女性的话。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到我的客房里来。”使了个眼色,工程师先穿过人群,朝通往楼上的楼梯走去。

莱昂与老店员吩咐一句,让把食物送至客房,随后带着兄妹俩一起跟上。

来到旅馆二层,那些依靠栏杆妖娆妩媚的女人,几乎全部领口大开,呈现出一对硕大且饱满,白花花,明晃晃。

许多佣兵上楼下楼,不乏巴托尼亚探险骑士和帝国商人,莱昂身披狼皮斗篷背着长剑,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于是女人们只好将浑身解数,用于达沃身上,婀娜动作大胆且浮夸,引得年轻小伙脸颊通红,软绵绵话语,落在心肝上痒痒。

基斯里夫年轻人不得不全程低着头,极力克制自己某处反应。

“小伙子,有些事经历过,就好了!”沃舍尔不忘记回头调侃。

“我,我没有!”达沃梗着脖子,有点气急败坏,他心中默念厄孙祷词,试图用狂热信仰来控制住本初的欲望。

“嘿嘿。”前面传来猥琐一笑。

达沃捂住妹妹的大眼睛,把她从中隔开,“不要看,琳达,这些都是坏女人。”

“嗯嗯。”

上了顶楼,转过拐角,墙壁上的油画绘出一个采摘浆果的农家女,美好,恬静,意境完全与二楼不同。

四人一路来到走廊尽头的拐角处,墙壁开了一扇窗户,透过玻璃,外面再次下起了鹅毛大雪。

莱昂突然想起维妮娅,朝窗外多看了一眼,城镇内仅有几道光亮,黑暗笼罩这片冰雪世界,说不准她就藏在某间房子里,或许,在暗处盯着自己。

工程师订的标准套间、似乎也是最紧凑的,墙上的油灯散发着微弱的火光,空间不大,住一个人绰绰有余,两个火盆和燃烧着的壁炉,房间温度较为宜居。

压着干草垫的床榻旁边,却摆了一个铁箍加固的大木箱子,已经落锁。

“抵达塞普里奇几天了?”

“比你早两天,顺便摸了摸情况。”

“有发现?”

“一个没有,但我总觉得这座城镇暗流涌动。”沃舍尔靠着墙,用火折子点亮油灯。

“确实,难民太多,守备太少,希望在我们离开之前不发生动荡。”莱昂蹲下来,打量着大木箱,“光是这箱子,你一人绝不可能随意搬运,请的帮手呢。”

它的惊人重量压得底下木板略有弯曲,细致观察后,莱昂发现木箱的大锁也绝非出自人类工匠之手,上面篆刻两枚符文,矮人符文,一种利用特殊技艺将魔法禁锢于文字的神奇造物,并且经久耐用。

这意味着除非原装原配的钥匙,否则没人能外力打开箱子。

“死了,两场伏击,我请的五名佣兵都被杀,漫长旅程,凶险至极,我能活着来到这里非常不容易。”沃舍尔垂下眼睑,一提起帮手,无奈坐下。

“誓言傍身,进不能进,退不能退。”

“从努恩一直来到这儿,你从玛丽恩堡出港,还是穿过帝国境内?”

“利爪海上诺斯卡海盗闹得凶,没敢走,我从阿尔道夫港口出发,本想着能找到你一起,后来得知你早已去了厄伦格勒,一直乘船穿过奥斯特马克领,转航林斯克河支流,最后抵达了基斯里夫城。”

“我现在真的,没一点主意。”沃舍尔双手捂面,语气悲呛,“异国他乡的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