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一幕

爆炸声散去之后，工厂内唯余死寂。

“你，你都干了什么？！”

一个工友率先反应过来，用颤抖的声线质问着拉尼尔。

但拉尼尔却不为所动，他对准地上挣扎着试图站起来的安德烈斯，又扣下了扳机。

“轰！”

在几次爆炸之后，拉尼尔放下了火箭筒。

“现在，他才真的死透了。”

他转过身来，面向还处在震惊之中的群众，高声说道：

“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在震惊过后，工人们咀嚼着拉尼尔的这句话。

他说的没错，火炬集团，或者任何其他企业，对待工人暴乱都只有一个解决方式：杀。他们才不会花功夫区分出谁是挑事的，谁是被牵连的。一旦发现暴乱的迹象，就是整个厂的工人被送进地狱。

“让我们好好想想，平日里安德烈斯对我们进行过多少侮辱？我们在这个工厂里浪费了多少天的生命？那些本可以用来陪伴家人的日子，全都用来给上面的那些人制造财富，而我们只留下一身的伤病与故障！”

在今天之前，拉尼尔从未想过自己能说出这番话来。他越说越激动，手臂高高地挥舞起来。

“没错，是我牵连了你们！不想死的人现在就可以离开了，去逃命吧，去赌你们会不会被火炬的猎犬发现！剩下的人，就和我一起，在我们还剩下最后一口气前做个英雄！成为传奇！”

没有人表示赞同，但也没有人离开。拉尼尔知道自己已经点燃了他们心中的勇气，现在只缺最后一推。

“可是，你哪来的武器？”

拉尼尔笑了。

“我还有很多呢。”

……

“哈哈，哈哈哈！！”

透过监控摄像头看着这一幕的胡德笑得前仰后合，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肩膀不住地抖动。

太好玩了，太好玩了！

原来人类真的可以像提线木偶一样被操纵！只需要一点点化学刺激，主观能动性的幻觉就会烟消云散！

如果没有胡德在工厂的供水系统里加入的致幻剂和兴奋剂，那些工人们可能永远都不会有足够的勇气反抗自己的上司，更别说杀死他了。

但有了药物的推波助澜，在加上胡德从军事博物馆里劫出来的古老武器，这些人突然就充满了反抗精神！

胡德感觉自己就像个艺术家。她总算体会到了那些世界名导们心中的自豪感。

妈妈，看到了吗，你的女儿成为了很杰出的戏剧家哦……

当然，作为一幕大戏而言，这只是个开始。

胡德在工人们的义体内植入了一个简单的病毒。她的技术水平并不如奥托，这个病毒只有一个功能：当感染者的义眼识别出了秦端的时候，会向大脑发送一个表示危险的信号。

神经高度紧张的工人们，在手持武器的情况下，非常容易受到刺激信号的影响……

不过，只靠这一个厂的工人们，当然是没法实现的。

导火索已经点燃，现在就该轮到让他人铺好的柴火，为我熊熊燃烧起来了。

“这可是为了杀死你一个人而布置的计划啊，感到荣幸吧。”

……

2176年6月21日的下午，将被后世称为“血色星期二”。

这一天悲剧的起始，是位于科伦坡市中心的莱德尔冶金工厂，向互联网发送了一条消息。

“#莱德尔工厂已经被工人占领，无产阶级互帮互助！如果你看到这条消息，和我们一起反抗！”

事后证明，这是莱德尔厂的工人们希望能得到其他工厂的工人暴动响应，以此来倒逼企业谈判。但这条消息在其他工厂内引起的反应，却完全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59岁的苏莱曼是一名在比亚尔珠宝加工厂工作的也门籍工人，他为人和善，经常帮助缓解工人和工厂领导层的冲突。但在这层表面的身份之下，他还有另一副面孔：他是斯里兰卡的地下抵抗组织“无畏山僧兵”的成员。这一组织岛内扎根多年，尤其在工人阶级中规模甚大。

那天下午两点，苏莱曼在互联网上看到了莱德尔工厂发出的消息。

他的第一反应是想要找自己的上线确认情况。完全没有近日就要发动起义的计划，他疑心这是群体暴动的信号还是一起孤立事件。但与此同时，他想到了上线曾经交代过的另一句话：

在指挥部被企业突袭消灭的情况下，各领导人应该随机应变，不能错失宝贵的反应时间。

在连续五分钟没有收到指挥部回应的情况下，苏莱曼决定抓住时机。

仅仅三分钟后，工厂里的工人们就解除了所有保安部队的武装，他们把工厂的领导逐个推出厂外执行枪决。一副鲜艳的红旗在工厂上方冉冉升起，红旗上绘制有金色的降魔杵与锤子交叉的图案。

随后，比亚尔工厂向全市总共六十七个潜伏有无畏山僧兵的工厂发出了信息：

“起义已经开始，即刻准备与火炬集团开战！”

尽管指挥部迅速发现了信息的错误传达，连忙试图叫停各个下级的行动，但暴动已经开始，就像洪水倾斜而出，沿途之上一切敢于阻拦的事物都将毁灭。

下午两点三十分，已经有四十二个厂的工人发动暴动，占领了自己的工厂。

下午两点三十一分，科伦坡的治安部队终于接到指令出动。悬浮坦克开上了街道，军队开始将沿街的游客疏散到市区之外。

下午两点三十二分，迪穆尔钻石加工厂的本杰明第一个意识到之前的起义信号是错误的，但是暴动已经完成，他进入了骑虎难下的境地。

下午两点三十三分，一条紧急新闻播报占据了科伦坡港内所有可用的公共屏幕。新闻台宣称，“有一场正在进行的破坏活动，一小部分与恐怖分子勾结的科伦坡公民正试图颠覆政府”。

下午两点三十五分，端坐在城堡中的弗朗索瓦收到了关于眼下情况的报告。他的批复简明易懂：全部处决。

下午两点三十六分，红旗遍布科伦坡港。

这场为了杀死秦端一人而制定的计划，开始将整个科伦坡乃至斯里兰卡卷入混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