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的春节,对于冉殿凤一家来说,发生了一件大事。
当时的冉殿凤,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但是放到历史的时空里,对冉家来说,那就是另一个里程碑。
这一年的春节,殿凤和殿青到了北水县城走亲戚,两个姑娘一个16岁,一个14岁,却背着大人擅自做主,从城里背回来一个4岁的弟弟到冉庄,而且这回,不是“干”的,而是“亲”的。
这件事情是这样的:
过年的年俗,是年初二走舅家,年初三走姑家。过年时候,殿凤觉得应该去城里看看大舅杨时甫他们,虽然妈妈杨玉桂已经离开了冉庄多年,而且妈已经去世3年了。
严格说,这亲戚走不走,都说得过去。但是,这种怀念,甚至说,里面还有一种遗憾,实在是难以准确描述的一种心情,挺复杂的,一直压抑在心底。
那么,过年了嘛,还是可以见个面走动一下。
年初二,走了姑家冉国勤家。年初三,冉国才拎着一杆长烟袋,攥着一只鹌鹑,一大早不知上谁家玩去了。
冉殿凤就和奶奶冉申氏说,要去城里大舅家去看看。
冉申氏说,“中呀,要去,你就带上二妞,你们一块去,只是要早去早回。”
于是,两姊妹拎着一个果盒子,就一起去了大舅杨时甫家。
杨时甫见到姐妹两个来,当然很高兴地接待了。中午吃饭前,进来一个男孩,也就十来岁,见了杨时甫就喊“大舅,过年好!”
殿凤想起来了,这不是丘家的大强弟弟吗?只是刚一见面,并没有认出来。
中午饭,大舅留大强和殿凤、殿青一块吃。
吃完饭,大强走了,殿凤才听大舅说起来老丘家。
“你不知道,你妈去世了后,丘家全乱套了。一个男人,带着4个孩子,这日子实在不好弄,还别说这几年城里生活紧张,就是不紧张,都不好归置。大强算大一点,多少可以顶点事了,他下面两个妹妹,当时一个4岁,一个3岁,尤其是小儿子小强,还不到一岁。你丘叔叔这人,老好人一个,也知道得死命干,不然这群孩子养不活呀!”
“大强的妹妹小萍和小兰,亏得有丘家的姑姑帮着照看,但他姑家也有孩子呀,不能把几个孩子都交给他姑家。所以,你丘叔叔就找了一个邻居大嫂,给人一个月15元照看费,好歹拉扯到了三岁多。”
“去年,丘叔叔的收入又跟不上了,年前我们见面,他还说,实在不行,就把这孩子找个人家领养了算了!唉,你妈走了,要不是……”
杨时甫说不下去了。“算了,不说了,这大过年的,咱不说这个了!”
殿凤忽然说,“大舅,那你可以去丘家问问,如果现在他们还有想法把小强找个人家叫人家养的话,我想把他领到冉庄算了。”
啊!杨时甫一时楞了下,接着又兴奋地拍了下大腿:“嗨!我看这——成呀!”
然后,杨时甫说,“这事我看可以——只是——只是你能做主吗?”
“闺女?你要是能做主,我就去和丘家去说,给谁不是给嘛!给冉庄,是知根知底,冉家没男丁,又是一个妈的孩子,彼此还好处呢!”
“要说——这还真算是好!”
冉殿凤平静地说:
“大舅,我能做主!把小强领到冉庄,不管我爹啥意见,小强就是我们的弟弟。这个你放心,还有,我相信我奶也是赞成的,我们家三个人都起码会赞成,我爹可能一时半会会有意见,但是我这个决定,他最终一定会同意的!”
“中啊!大妞,一打小,我看你就是个能顶事的孩子。那这事,咱们就这样说定了,丘家那边,自有老舅亲自去找他们,安排后续的事情!”
于是,冉殿凤和冉殿青姐妹两个,在杨时甫家里等着听回信。
杨时甫去了好一个多小时才赶回来,回来的时候,杨时甫和丘文鼎一起进了院子,接着是丘大强带着丘小强一起进来了。
这个丘小强,按说快4岁了,个子却有点低,像三岁。眼睛长得像个蝌蚪,眼皮好像也没有拉开,面皮黄而瘦,但说话比大强干脆。
“来,小强,这是你大姐,叫大姐。”“嗯,大姐!”
“来,小强,这是你二姐,快叫二姐。”“嗯,二姐!”
杨时甫抓一把果子,又拿出几颗糖果说大强,“你领着小强到外边跑着玩去吧?”
大强答应一声,高高兴兴领着小强走了。
屋里,剩下了四个人。
丘文鼎的情绪低落,只是一根烟,接着一根烟抽着。
杨时甫说,“大妞、二妞,我刚才呀,和你丘叔叔都商量好了,丘叔叔呢,也很愿意你们把小强领到冉庄去。毕竟小强过去了,你们小姊妹们,本来也是熟悉的。”
杨时甫说话的速度开始放慢,他似乎在字斟句酌,尽量把话语说得圆泛。
“那,老丘,你给俩孩子表个态吧?”
丘文鼎没有抬头,只说,“是这个情况,我都愿意,你们说,往下怎么办吧!”
杨时甫就说,“老丘,咱们既是朋友,也是亲戚,你的情况眼看着是这个样子,难得这俩孩子这么有爱心,关键时候能伸出援手。”
“小强呢到冉庄,总归是放心。我想既然是好事,咱们就要办好。咱们可要说话过实底子,明天呢,就找人,顺便把他的户口也迁过去。今后小强在冉庄,也能分得到田地什么的,社会关系也牢稳。你说对吧?”
老丘这回总算点了点头,说,“那是当然。你是哥,孩子们的舅哩,我当然听你的!”
“咱们呢,也都五十岁的人了——这个事情虽然简单,但是关系却是复杂,我想咱们大人之间,也就是冉家和丘家的大人,今后要做到一别两宽,永不相见。”
“至于以后孩子们大了,他们之间如何处,咱们也就管不了了。”
老丘就接着表态,“放心吧,我知道好歹,说话算数——接下来,我一定很好配合。”
当天晚上,姐妹两住在大舅家,就没有走,准备第二天看事情进展。
初四上午,丘文鼎就去找人开证明,派出所大过年的也不上班,后来找了个熟人,到了快十点,才把丘小强的户口迁移证明给开出来了。
一大早丘家去办事,冉殿凤带着妹妹,逛了人民路和5层楼,却没有舍得买什么东西。5层楼下,有一家卖酱菜的,喊着“西瓜豆豉”,就是一种咸菜,用玻璃瓶子装着,瓶子也好看。
殿凤在马营街上和安皋镇没有见过这种“西瓜豆豉”,心说,还是买这个实惠,回家够全家能吃好一阵子呢!顺便,还买了一些糖果,姐妹两个的口袋里,都分别装了小半兜,这才回到杨时甫家。
正好看见丘文鼎在大舅家门口等着,说户口准迁开好了。
冉殿凤就说,“那我们带着小强弟弟,就准备回去了。”
杨时甫说,“今天的班车赶不上了,你们姐妹两个再住一晚,明天早上坐班车走!”
“不行呀,大舅,我们本来给家里说好昨天就该回去的,今天要是不回去,家里要着急呀!我们姐妹两个呢,背也好,抱也好,也就这几十里地,我们下午也能走到家了。”
冉殿青说,“大舅放心吧,我姐一个人扛柴火,还能扛五十多斤呢。说着,看了小强一眼,小强瘦小,也就三十多斤吧?”
“那好吧,小强,跟着大姐、二姐,上他们家去玩吧,他们家有好多好吃的东西,小强以后不会挨饿了。”
小强听说有好吃的,也看见了二姐手里的糖果,就很高兴。
他已经有点迫不及待,愿意跟着两个姐姐一起走了。
从西关大队到冉庄的路程,有40多里地,首先要经过百里奚冈,然后才算正式走出县城,再往西走到一个大山坡前,就到了十八里冈,顾名思义,这里就距离北水老县城大概是十八里吧。接着就是二十里冈,过去二十里冈,再走5里地,才能到达王村镇地界。从王村镇到安皋镇,正好又是20里,中间还有一个大山坡路叫张皮子沟。如果从流湾就可以下大路走蓝营到冉庄,这段的路程长度差不多还是20里。
这四十多里地,她们还从来没有用腿行走过这么远的路。
对大人们来说,如果有一辆自行车,需要1个小时左右;如果是汽车,大概需要四十分钟;如果是步行,大约需要3个小时。
对于冉殿凤和冉殿青来说,她们的时间本来计划是4个小时。
但是,这一次实地丈量,结果用时6个小时还要多一点。
这6个多小时,如果要详细记录步行的过程,至少需要5千字才能完整反映。
为了不影响阅读快感,这里尽量简约为宜。
从大舅家里出来,到百里奚冈这一段路,姐弟三个高高兴兴的,小强不介意大姐拉着,或者二姐拉着,也或者是大姐和二姐一人拉自己一个小手,基于糖果和城市里不断变化的街景的诱惑,蹦蹦哒哒地往前走着。
到了百里奚冈,小强就有点不愿意走了。这上冈的路,看着好高,看不到头。
冉殿凤就说,“小强听话,冈上还有好看好玩的,来吧,让大姐背上你,咱们一起还能看大汽车呢!”
于是,小强趴在大姐的肩膀上,上了百里奚冈上。
殿青说,“小强下来,你要不要再让二姐拉着你,在地上跟着走?”
小强摇头,“不行,我不想走了!”
殿青说,“那,你下来,让二姐来背你,你看大姐都出了一脸的汗。”
于是,接下来是,小强趴在冉殿青的肩膀上继续走。
跑一截路程,殿青累了,就再换殿凤,两个人轮换着背,总算到了这个十八里冈的大坡下面。
一路上,不时看见有进城或者出城的汽车、拖拉机呼啸而过。
这时,小强说,“大姐、二姐,我饿了!”
冉殿凤说,“我把带的果子和糖果,拿出来,你和二姐一起吃,吃饱了我们继续上路。”
果子是饼干,吃完了会口渴,她们回来的时候,也用一个玻璃瓶里装了开水,所以吃点干的,就喝点水。
忙活完这一通后,小强说,“我肚子疼,我要拉屎!”
好吧,于是先不上冈,先找厕所。
等小强上完厕所,殿青说,“姐,咱们就在这冈下,先歇一歇吧,一回咱再上去。”
殿凤只好说,“那,好吧!咱们就带着小强,在这旁边玩一会儿。”
接下来,殿凤就说,“小强,我和二姐带你做个游戏,我们玩“坐花轿”,我和二姐抬你,你来坐花轿好不好?”
小强很兴奋,于是殿凤和殿青就四只手互相挽在一起,让小强坐上去,小强扶着两个姐姐的肩膀,起!小强就坐到花轿上面去,视线一下子就开阔了很多。
殿凤身后背了一个小包,那包里剩下的饼干、玻璃水瓶和装“西瓜豆豉”的瓶子咣里咣当,在屁股后面来回摇荡。
“大姐,你们家都有什么好玩的?”
小强再一次对这个问题表示出了兴趣?
“姐姐家呀,有小鸡、小鸭、小羊,还有爱哼哼哼的小猪。咱们家门前有个池塘,里面还有很多很多小鱼,对了,还有小虾呢!”
十八里冈是个大坡,从上到下有300米,花轿抬上去,坐花轿的高兴地下了轿子,“轿夫”们也累坏了,这个得必须歇一歇了。
这时,冉殿凤发现,装“西瓜豆豉”的玻璃瓶子磕烂了,斗争开始顺着烂掉的玻璃茬往外涌。
她想了个办法,对殿青和小强说,“你们两个,咱们都来喝水,把这个水瓶子腾出来。”
但是,水瓶子小,盛放豆酱的瓶子大,多出来的豆酱要是倒掉,殿凤有点心疼。“算了,咱们分着吃了吧!”
“好咸那!”殿青吃了一口,说不吃了!小强也吃了一口,说,“大姐,我还是爱吃糖。”
所以,冉殿凤吃得最多。她感觉,她已经把这辈子的咸菜,一次吃了个够,而且以后若干年,她都不愿意吃咸菜了,尤其是“豆酱”这类酱咸菜,甚至一说起来,胃里都会产生生理反应。
接着上路,姐妹两个又开始了轮换背小强,到了二十里冈,小强趴在大姐的背上睡着了。
他大概在梦中,梦见了小鸡、小鸭、小羊,还有爱哼哼哼的小猪,所以也在睡梦中哼哼着,嘴角边上还流下下了诞水。
殿青在身后跟着,一边和姐姐说着话。
“姐呀,咱这么着把他背回去,爹会不高兴吗?”
“没事,有奶哩,奶最喜欢男孩子了!只要奶奶替我们帮腔,爹不会咋住咱们的。”
“姐呀,反正我跟着你,这事都是你办的,决定也都是你做的。要是爹追究起来,你是主犯,我是从犯,嘻嘻。”
“中呀,傻妹妹,当好你的从犯就是了。”
“姐呀,你说说,那你准备怎么说服咱爹呢?”
冉殿凤说,“我还没有想好。你鬼精,你说该怎么说?”
殿青就说,“依我说呀,爹要真是生气了,你就说让他看看咱们村上。西院二伯家,不是有大石哥吗?大石哥也是领养的。”
殿青说的“二伯”,就是“二瓦斗”冉国栋。
殿凤有点忧郁地说,“那不一样,大石哥本来是该叫二伯“舅舅”的,后来到了冉庄,才改口叫“爹”的。”
姐妹俩说着说着,后来又扯到了冉庄村东头的“陈家和尚”来了。
冉庄村子东北角儿,住着一户陈姓人家两兄弟,老大陈家玉,老二陈家和。老大一家男男女女有十几口子人,陈家玉还是冉庄第7生产队的队长,老二陈家和家只有爷俩,陈家和与他的儿子陈小明。
陈家和没有结过婚,因为他年轻的时候,就是一个和尚。冉庄人熟悉的,干脆就叫他“陈家和尚”或者“和尚”。陈家和,说是“和尚”,不敲木鱼不念经,不着僧袍不挂珠,日出而作,日落而熄,和其他的农民一样生活。每两个月都会有几天,蓝营村的育才师傅,会挑着剃头挑子,来到冉庄轮流给村民们理发。理发师看清楚陈家和的头上有戒疤,就知道他做过和尚。所以,陈家和的发式,虽然也是很短的平头,但是和周围人的总有些异样。
陈小明生于1959年,问题是和尚没结过婚,那小明是从哪里来的?
小明是和尚抱养的,其生身亲妈是谁,小明没有见过,和尚说他自己也不知道。真的假的?村里人没有就这种事揪着不放的,人家愿意讲,就自然会让知道;如果不愿意讲,那也许压根就不该问。
据说,陈家和小时候是为替家里老人到寺庙里还愿,因为与佛有缘,才出的家。当初出家时,原来说定的只是几年而已,但是陈家和后来愿意落发为僧,态度坚决。不知怎么的,陈家双亲老人病重先后过世,也就是那段时间,陈家和拗不过家里,跟着大哥从山里还俗,又回到了冉庄。小明,也大约就是在那时,跟着和尚来到冉庄的。
有一天大清早天还不亮,小明被放在一个包裹中,包裹放在一个菜篮子里,直接就被人放到了陈家和的家门口。陈家和听到了敲门声,出门后却找不到旁人,就发现了这个菜篮子里的小人儿。用陈家和的话说,佛家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孩子,放我门口就是与我有缘,我不管他谁管?身体力行救命将养,胜过念经诵佛。村里懂点医学的村民,帮忙剪掉孩子的脐带并包扎好。
从此,这孩子就归陈姓,跟了和尚。
也因为这个孩子,陈家和虽还了俗,却一辈子没有再结过婚。陈家和尚在村里为人很好,从不与人争执,遇事甘于吃亏从不计较,闲话没有,也很少与人交流。陈家小院墙上,种了一溜仙人掌,仙人掌开红花,剥开皮吃起来酸酸甜甜的。和尚不仅会干农活,甚至小明的衣服,也是他亲自剪裁用针线缝制的。
说起陈家和尚,殿凤和殿青就忽然有点想明白了。爹再不乐意,也不会大动肝火,小强家里都养不活了他了,咱们是救命,咱们不能看着他没吃没喝不是?对,我们是在造浮屠呢,“浮屠”是什么,她们其实并不清楚。
好吧,剩下从王村镇到冉庄的路程,还有二十里。姐妹两,从日照头顶,赶到夕阳正红,过张皮沟子,到流湾,从蓝营村东潦河过桥,才到冉庄。
一路上可以说,历尽了两个年轻姑娘生命中所有的精力。也许上天是要她们历经刻意的考验,也许更是要小强牢牢记取从西关老家到达冉庄的漫漫长路。
反正这一路上,她们居然,一个熟人也没有碰见过,一辆能搭乘的顺风车也没有。她们姐妹两,只能背着这个三十多斤的弟弟一路步行。
天将傍晚,终于到家了。
冉申氏在家里惦记了两天,心说这两孩子,去了两天,还好总算回来了,但是看到小强,很是诧异。
冉殿凤说,“小强,这是咱奶,快叫奶。”
小强很听话地叫了一声:“奶!”
“这是咱爹,过来,叫爹!”
小强觉得,比他爸爸丘文鼎岁数大的就该喊“伯”,所以表情上有点茫然。
冉殿凤就告诉他,“小强,城里人是叫“伯”,到了乡下,不管是叔和伯,都得叫“爹”。
所以,小强也就很痛快地喊了一声,“爹!”
晚上吃完饭,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冉申氏高兴得忍不住抹了抹眼睛。
等冉国才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他脸色霎那就变了。
他甚至拎起烟袋,恨不得要将那烟袋锅子照着冉殿凤的头上砸过去。
冉申氏喊了一声,“娃娃,你想干啥哩?咹?”
烟袋杆举起来,悬在了半空中,又被殿青拽着,慢慢地就放下来了。
冉国才就说了一句,“好,真是好!大妞呀,你娃子,真长本事了哇!啥事,你都能说了算?咹?”
他一甩门,跑到西院二哥冉国栋家去了。
“二瓦斗”拿出多半瓶红薯干酒,半盘花生米,老兄弟两个就喝上了。喝着,喝着,听到冉国栋忽然就恼了,大嗓门喊着,“你当啥家?!忙了你去忙,不忙的时候你是真闲在,看看一个村里像你这个年纪的,还有谁在玩斗鹌鹑哩!我看你们家,就应该大妞当家,大妞呀,想的事,比你还长远着哩,别看你五十多了,眼光只看了四尺远!”
冉国才被他二哥整崩了一顿后,回来木乎着脸,后来索性用双手把自己的脸,从上面到下面搓了一遍说,“大妞、二妞,爹不生气,你们做得好,家里又添了一个人,咱们都好好地过,咱们家,总是后继有人了嘛!”
冉殿凤所担心的,仅仅在一阵乌云过后,就风平浪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