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歌吹声,向那海角与天涯,
满月染了空气,任凭纷雪湿衣裾,
仰望风之影,血红城垣的虚影,
回首有我,别怕孤寂……
那是高一暑假刚开始的第一天。我在收拾书包准备做作业的时候,突然发现凛薇的一本参考书也误装进我的书包里了!天气太炎热,不想出门,于是等到太阳差不多下山了,我才往凛薇家那边赶。
走到一半才想起来,也没问问她今天在家不、她这几天要用不。说不定过几天她正好约我出来的话,我正好带给她不就一举两得了?诶……算了……来都来了……
我背着个小包包下了地铁、走到牌坊路。今天山脚下停了不少高级小轿车。咦?凛薇家来客人了么?我一路沿着上山的台阶往莫家神祠走去。走了大概快一半的样子,就看到一帮人乌泱泱地迎面下山来,看上去有的仿佛很有钱的样子、有的仿佛黑社会的样子,都不像很好惹的样子。我连忙让到阶梯边缘,怕挡住他们任何哪一位的路。
然而,就在这些人中,一个有点分辨不清是男生还是女生的很中性的年轻人引起了我的注意。他留着长刘海和齐下颌的短发,发色不是很黑,在夕阳的映衬下显得蜜粽蜜粽的,直直的,风一吹,轻散散地飘着,很仙。标准的瓜子脸形,脸蛋白白的、线条很细腻、皮肤也很细腻。细细的柳叶眉,显得特别清秀。大大的杏眼,长长的睫毛。纤细的鼻梁、瘦小的鼻头。纤薄的浅红色花瓣唇似乎正因为什么不开心的事生气而嘟着。他穿着一件超大号苍青色衬衣配着军绿色及膝的宽松休闲裤。小腿挺细的、腿毛都很少,而且皮肤那是真白,一看就不爱户外运动。脚踩一双白色休闲鞋。他,像一阵风一样从我身旁擦肩而过,身后跟着一个严肃的大叔和几个年龄肯定都比他大的男的。
我不禁驻足,眼光追随着他,脑袋也随着他转着。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而是……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这真的不是……什么俗套的搭讪词……我发誓……
而且我确信……
因为,当他走过我之后没多会儿,他也回过头来望向了我,并放慢了脚步。
那时,我们俩都没说一句话,只是就这么眼光交汇相互看着……
然而,机会总是留给会把握住它的人的。由于我俩一直这么尬着,从他另一边下楼去的一个小姐姐赶上了他,便拍了一下他的肩。他连忙朝反方向回了头,然后跟那个小姐姐聊了起来,脚步回到了原本的速度,就这么下山去了……
“那些应该是八大家族的人。”到了山上,凛薇跟我解释道,“今天约的在我们家开会。莫家是我爷爷,然后骆家的奶奶,奚家的奚叔叔,庄家的年轻当家庄裕,另还有李家、丘家的当家。你们法家的爷爷年岁大了,出远门不方便,这次是派他孙子出来参会的,据说应该是你们法家的继承人、以后的当家了。你描述的那个人……主要我也不参加他们的会议,接触这帮人的都是我爷爷我爸我妈,我也没怎么注意。反正你要说是当家的年轻人,那就只能是他了,庄家的那姐姐一看就是女的,没什么中不中性的。其他的当家都算不上什么‘年轻人’了。要不就是哪家当家的带来的新的年轻小跟班了。怎么?看上了?”
“不是……就……面熟……”
“‘面熟’的意思不就是‘看上了’?”
“哈……”我无语地瞥了眼凛薇,“我说真的,真的是面熟……”
那是多年以后的第一次,与他重逢。
过了两天,正好在家里收拾屋子,找出了以前家人留下的一些老照片和小物件。一个装照片的盒子底部,一个小火柴盒里的一把透着微微蓝绿色的水晶钥匙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小心地将它从盒子拿了出来,在家里各个我能想到的锁孔上都试了一下,都不合适。
这是从哪儿来的来着?
我对这个装照片的盒子的记忆倒是大概能追溯到6年前那段时间前后的样子。6年前,因为车祸,双亲逝世,一同出事故的其实也包括我,但我是唯一的幸存者。那段时间因为心情非常低落,而且长期陷入一系列情绪问题中,所以那段时期的记忆就变得模糊不清。
如果这个钥匙放在保存那段时期的记忆的盒子里的话,是否是跟那段时间的记忆有关呢?
我将水晶钥匙举向天花板,仰着头望着它在光线下闪闪烁烁的样子。法家的祖籍在西边的素桩市,在我小时候,我爸曾带我去过那边一带走过一圈。我爸告诉过我,那边曾经也跟凛薇家一样,有个高高大大的石碑、有个神祠、还有法家的老宅子。我记得当时我爸带我去过素桩那边的一个村子,有个破旧不堪的地方。曾经可能是个方方正正的建筑,但当我们到达那里时,那儿只剩下个门框和半截石头祭台、以及草地中隐约显露出来的地基格子了。那个……是法家神祠来着么?这会不会是神祠的钥匙?
闲来无事。7月31日,我收拾了一些简便的行装,并将这把水晶钥匙用一条红绳子穿上挂在脖子上扔进衣领里。打算故地重游,再去素桩市那一带走一走。就两天吧……两天就好……找不到什么线索就回家……
反正……上次去的时候,那个地方连门都没有了,有钥匙又有什么用……
跨过式封市与素桩市之间的河流,一路南下,到达素桩市东南部的素桩连区。这一带多是树林荒原丘陵。区中心靠东的位置有个风口村。我一路跟着导航,等着一两个小时才来一趟的乡村公交,好不容易才到达村子。村子已经很老了,基本上没人居住,大白天的都有点冷清得瘆得慌。小时候跟着我爸来的,身边有个比自己高大很多的可靠的男人,小小的心灵永远只知道好奇周围的新鲜事物、而不会想着周围有没有什么危险;而如今,小小的心灵长大了,身边那个曾以为能依靠一辈子的身影消失了……我,站在村口,站在连一个路标都没有的村口,第一次感觉到了孤独、害怕、以及难过……
我轻轻闭上双眼,感受着夏季燥热的空气在身边的微微流动。我举起双手,将脸整个埋进了掌心。是的,6年了,我和正常的孩子们一样去上学、交际,和朋友们说说笑笑、参加社团活动,过着正常人从早到晚的生活,表现着正常人的情绪。但每当从梦中的溺水中惊醒时,潜意识一次次敲打着我的太阳穴,一次次提醒着我,记忆可以被埋藏、被遮挡,但它永远跟着你、永远不会消失。
就像这把钥匙一样,被藏在小小的火柴盒子里,被盖在一堆老照片下,被封印在盒子里,被藏在柜子的深处,落满了灰,它还是在那里……它永远在那里……
这时,我听见了不远处的两个男人的对话。
“没必要找了就等着吧,少爷自己愿意出来了也就出来了。”
“我也这么认为。少爷真要躲,谁能找得到。”
我放下双手,果然看见两个男人远远地朝我这边走过来。我正好奇他们口中谈论的是谁呢,这么荒的地方,还住着谁家的“少爷”?就感觉左手手腕突然被人拖住了,然后身体顺势就往左一个踉跄倒了过去!
喂喂喂!是想让我跟着你跑起来吗但抱歉啊我天生反应没那么快、跑步也不行啊!被他这么一拽,果然,我完全没跑起来,反而直直地就往身旁的泥土地上倒了下去……
然而,就在我倒下去的那一瞬间……眼前……不可思议的情形发生了……
我的身体,仿佛倒进了一道薄幕纱帘,眼前的景色被帘子分成了两半,左边是草长莺飞、红光点点,右边是荒草土路、残垣破屋。我……摔在了软软的草丛中……重新爬将起来的时候,衣领中的水晶钥匙掉了出来,在脖子下面一晃一晃的。
我怔怔地盯着趴在我身边的年轻人,他直直地凝视着我脖子上挂着的钥匙。
我见过他,三天前,那个黄昏,在式神向山上,通往莫家神祠的阶梯上……
他和那天的模样没什么变化,只是不知为何,双手手腕处各有一圈非常明显的紫红色的勒伤。他穿着青緺色、类似道服一样的宽松的上衣裤子,衣服背后还非常讲究地绣着个大大的三青色的圈圈套圈圈之类的图案,脚上竟然套着一双人字拖!
他慵懒地趴在草丛中,仿佛很疲倦的样子,一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