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璟有位故人。
说是他的故人倒不如说是他那位未曾谋面的只存在于回忆里的已故祖父喻时的故人。
这位故人住在喻家村子后山深处的一片山林里。
在山林深处建有一栋三层小石楼,周围竹林环绕,将这栋石屋遮挡住,显现出一副荒无人烟的迹象,很难想象,在这深山之中居然还会有人居住。
但据村里老人说他们的祖先还没有搬去山脚定居时,都是住在这片山中的,这片竹林附近修有一座山神庙,大家时常会去庙里拜拜,供供香火,祈求平安祈福还愿,山神庙后还种有几颗榕树,那榕树一树成一林,一到夏季傍晚,大家都会来榕树附近乘凉,可惜一把山火把它们全都烧毁了,现在只剩孤零零的断壁残垣,再也见不到曾经热闹的景象。
可看这石屋附近的景色倒也并不像是被山火烧过的模样,树林也没有被焚烧过的痕迹,郁郁葱葱,而这石屋又不似这几年新建成的,它的外观有着岁月侵蚀过的迹象,但具体怎么回事,没人知道,无从知晓。
喻璟初次遇见那姑娘的时候,她晒着太阳正在打盹,半边身子靠着窗,蔫了吧唧的将头枕在自己交叠的手臂上,银色的长发垂了下来,顺着微风在空中飘荡着,阳光透过稀疏的叶子打在她的身上,她裸露在外的肌肤白嫩到都在反光。
此情此景,喻璟只觉得好像闯入了不知名的幻境一样,稍微失神了一下,便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他先是环顾了一圈周围,并没有看见摄影机和工作人员,排除正在拍摄电视剧这个选项,那么就是撞鬼了,于是转身迈开腿就打算原路返回跑路。
而那个女人似乎是嗅到了陌生人的气息,她慢悠悠的支起上身,像一条蛇受到威胁时摆出攻击的模样。
她的手肘抵着窗沿,手掌托着自己的脸,一副慵懒的状态,看起来好像没有睡够的模样,她的两根手指在窗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敲击着,发出清脆的敲打声,一下一下的钉在喻璟的心上,令他心中警铃大作,而那女子只是微微眯着眼像狩猎者盯着濒死猎物一般的盯着喻璟。
就这一眼,慵懒之中带着警惕和冷漠,是一记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神,吓的喻璟啪嗒一声把手上的砍柴刀掉在地上,他慌忙的弯下身子把它捡了起来,却不想背后背篓里的药草又因为惯性全部掉了出来,他手忙脚乱的跪在地上全部捡起来把它们又装了回去,都是名贵稀少的药材,可以配出很多疑难杂症的药方,这可不能丢。
女子并没有做出别的动作,目光只是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手指的敲击却始终没停,长长的指甲碰上冰凉的石头,发出如同老式时钟摇摆的咚咚声响。
擦了擦额头被吓出来的冷汗,喻璟觉得现在周围的温度低的要命,令人忍不住的想要打个寒颤,抬头偷偷看了一眼窗边的女子,发现她什么动作都没有,只是一直在盯着自己,于是他挺了挺背脊,扶正背篓。
这种情景之下,如果再不说点什么,再不做点什么的话,一定会被这个看起来不像是人更像是妖怪的女子吃了吧。
于是喻璟开口先给人家道了歉,“不好意思啊,姐姐,打扰到您休息了。我叫作喻璟,是住在山脚那个村里的一名大夫,听老人家说这片山林深处有一些药草是我制作药方所需要的,不知不觉就闯进了您...您家,着实抱歉。”
一时没反应过来,想说闯进您的老窝,还好嘴慢改的过来,慌得喻璟又流了几滴冷汗。
却见那名女子只是抬了抬手,伸了个懒腰,也不接话,自顾自的摸着手腕上的一串珠子。
她越是不说些什么,喻璟的心跳便跳的越猛,下一秒便会晕厥过去一样。
气氛僵持之中。
喻璟此时内心慌得一批,脸上却依旧在强装镇定,但是额头的汗水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这个时候他想起了村子里那些老人家经常说来吓小孩的一个传说。
说的是后山深林里住了一只会吃人的妖怪,青面獠牙,有着一张血盆大口,身高三米,嗜血成性,不听话的小孩闯进去都会被吃掉的,它已经吃过很多迷路误闯进它地盘的路人了。
像村子里养的那些土狗,连比它们体型大的那么多的野猪都敢上前搏斗,但是没有一只敢靠近这片林子,一靠近就灰溜溜的夹着尾巴发出呜呜的声音往人身后躲藏,像是里面有什么生猛野兽一般。
不去后山深处,这住在喻家村的是每个村民心照不宣的默契,而村里也人一直遵守着这个不成文的规矩。
喻璟只是一名大夫,他原先只是想在这片林子附近采寻一些药草,但是发现周围药草越来越多,长势极好,他便越来越往深处走,一时没注意,才发现自己走进了那片被他们称之为禁地的林子。
洪水猛兽没见到,魑魅魍魉也没见到,只见到了一个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二十来岁的女子,不知道是不是就是他们口中说的那个会吃人的妖怪。
此时此刻,眼前这疑似怪物的却长得个绝美的女人正用她的金黄色眸子紧紧盯着喻璟,她的眼睛细长,犹如柳叶一样,看起来深邃而又娇媚。一头银发没有挽起,随意的披了下来半遮半掩住她那修长的脖颈,肤色白似瓷,红唇点染,这张带着些许攻击性的脸与一袭青衫看起来有些许的反差,好似她更应该着红裙耀眼张狂而明艳。
这绝对不是人吧?
肯定不是吧?
喻璟欲哭无泪,双腿已经开始有些发颤,走也不敢,留也不是。
就在他孤掷一注打算转身就跑的时候,那个女子终于开口说话了。
她轻声问道,“喻时,是你什么人?”
那声线带着丝清冷,如同她整个人给别人带来的感觉,那般高冷,好似冰窖。
听闻此言,喻璟愣了愣,在脑海里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组织好语言便开口恭敬回道,“喻时是我的祖父,未曾谋面过的祖父,我也只是在父亲聊起他的回忆里听过,不知您想要了解什么呢?”
女子抬手随意指了指院子里的石椅,示意喻璟进来坐下,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走出来喻璟才发现,赤脚的她竟然比一米八的他矮不了多少,她纤细的右边脚踝上挂着一串小铃铛,走起来一响一响的,随着风吹竹林沙沙作响的声音,沁人心扉。
她坐在喻璟的对面,深邃的眸子依旧紧紧盯着喻璟,盯的喻璟手臂上都开始起鸡皮疙瘩了,背脊发凉,浑身开始冒冷汗,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怖感。
她还不如把我吃掉呢。
喻璟心想。
将背篓和砍柴刀放在一旁的空地上,虽仍旧害怕,但始终是好奇心战胜了恐惧,喻璟偷偷打量着这个地方。
一座石屋,约莫三层高,中间有台阶向上,她刚才就在台阶旁的那一间屋子里,此刻出来了也把门关上了,看不见里面的场景。
石阶后面是围的严严实实的石头,不知是房间还是地基,不过地基这么高有点难看,但是如果是房间的话咋一个窗户都没有,岂不是要闷死。
石屋旁边约莫十步左右的距离还有另一栋小石屋,开着窗户开着门,可以看到有一个灶台和一个大水缸,看来是厨房不错了。
院子里从门口木门到石屋台阶处铺了密密麻麻的小石子,木篱栏围了一圈,在篱栏底下种着一些花朵,不太好意思过去细看都有什么花,石屋靠后边的位置做了一个小水潭,上面漂浮着一些荷叶,水流顺着假山流下像瀑布一样,虽然看不见池子里面是啥,但不出意外的话养的肯定是大锦鲤,毕竟大多数人都喜欢在院子里养锦鲤。
而他现在坐的是一个石椅,面前是一张圆石桌,旁边不远处有一棵树,挂了个秋千,秋千上缠绕着藤蔓,上面有一朵一朵白色的小花,不知是真的藤蔓与花,还是装饰品。
这倒有点像是世外高人隐居一样。
真不错,真有品味,这住所看起来真好,想住。
喻璟心想。
“你叫喻璟是吗?家中现有几口人?”
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喻璟的胡思乱想。
一开门就查户口?这样不太好吧。
虽然这般想着,但喻璟还是老实的回答,“家中如今只有我与父亲两人,我未见过祖父,父亲是祖父在河边捡回来的,他开了一间医馆,一个人把我父亲拉扯大的,在父亲成年的第二天,祖父就因病过世了,父亲说,我也是他捡回来的,这么多年他也一直没有娶妻。”
明明只用回答两个人就行,不知道是鬼迷心窍还是怎样,喻璟一股脑的把信息全都说了出来,这个女人的瞳孔似乎女魔力一般,只盯着看了一会儿就让人忍不住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倾囊相诉。
此刻,女子紧皱的眉头放松了一些,在听到他因病过世的时候又轻轻皱起,眼里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情愫,还来不及捕捉便一闪而逝。
“那你今年多大了?”
“回姐姐,我今年16岁。”喻璟认真的回答。
女子抬头看了看天空,但其实天空被竹林遮住,只有阳光从竹叶的缝隙穿过,落在地上,他不知道女子在看什么,也跟着她的目光一起看天空。
如果这就是村子里那群人说的青面獠牙深渊巨口的怪物,那她这个样子还怪好看的,吃就吃吧,大不了来年又是一条好汉。
看了许久,女子终于回了神,她看着喻璟,淡淡开口,“你以后每隔三日来这里一次,我教你医术,巳时来,学一个时辰,学完就下山,此事不可告知任何人,也不可与人说与我见过。”
命令般的语气,压根没有给喻璟拒绝的机会,只是通知一样,说完这些,她起身向石屋走去,不再理会身后的喻璟。
喻璟二丈摸不着头脑,只觉得离谱,但迫于女子周身自带的压迫感,他还是稀里糊涂的应了下来。
“那姐姐,以后你就是我师傅了,我要叫你什么啊,姐姐?”
“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