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欢犹未醒,再想及已是从前。
人们把新年的喜悦收起,重新开始忙碌的生活。
新年新气象,鼓鼓劲搏个好的开始。
等坊门开了,早已等待多时的坊户人潮涌出,奔向各自的生计。
一个人犹如行尸走肉般,被人群裹挟着,迈出了坊门。
此人脚步踉跄,就这么缓慢的向前挪着,这天还未亮的,过往行人猛然瞧见,属实是吓人一跳。
有那好奇的离近打量了,这才呸的一声继续赶路去了。
黄长贵眼神呆滞,略有些浮肿,满面疲态,整个人像是被人抽干了魂魄一般。
两旁人来人往,互相间攀谈招呼不绝,他却如那聋子瞎子一般,听不得看不见。
昨日为了将家里传下来的玉佩赎回,他把能瞒住的钱财都带去赌了。
一夜豪赌,哦不,是半夜,让他又输个精光。
起先输输赢赢,后来略有盈余,他觉得自己再赢两把就能把玉佩赎回来,心里想着:往后,我再也不赌了!
许是急功近利,或是运气没了,越押越大之下,全折进去了。
赌坊掌柜看他也是熟客,笑眯眯的又借了些钱财与他,话说的中听:“郎君,今日你这运气有些差了,不宜再耍,这些个钱就当我赠与你的,等改日鸿运当头,再来大杀四方便是。”
家里传下的玉佩没了,余钱没了,让我收手怎么收?
玉佩虽不是好玉,可传了几辈了,搪塞一两日尚可,久了瞒不住的。
若是被家里坊间知道我沾了赌,家法还不算,妻女如何看我?官署的同僚如何看我?
耳听着周围嘶喊着开盅,无视掌柜摇头叹气的样子,攥紧了这钱,我还有机会,我要翻本。
没到后半夜又输没了,坊门已关他不出去,再想借,拿什么借?
他只能坐在空处,赌坊嘈杂令他无法安睡,只能瞪着眼看其他人赌。
看着别人一掷千金,跟着众人等开盅时那屏住呼吸又激动不已,艳羡的看着赢的人兴高采烈,狂笑不止。
恨不能,以身代之!
那种只能在旁看着的感觉,犹如万蚁噬身般难受,哪怕现下这身衣裳能抵,他都想再试一回!
天光有些亮了起来,他的魂也回了些许。
虽说只是一介书吏,今日还要去府衙听用呢。
低头看着腰间空空荡荡:时至今日,万不能让家里知道,先取些家中地契与那掌柜押了,等赚回来再神不知鬼不觉放回去便是,老天爷保佑,等我赚回来,绝不再赌!
黄长贵念及于此,仿佛又有了底气,精神气也好了许多。
伸手使劲揉搓几下脸面,打起精神,迈着昂扬的步伐向家中走去。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他紧紧攥拳如此说着。
今日振奋精神的,远不止他一人,还有许多,比如,李恪。
李恪一大早就兴致高昂的来到了宗正寺,这在后世就算是迈进职场了。
更何况,宗正卿之下,那就是我了,上司又不闻不问的,岂不就我最大?
宗正寺上下早得了消息,李恪一到就被书吏领至一处单独的屋内。
特意给蜀王换的桌椅,擦的干净,笔墨纸砚备的齐整。
四周书架也让人擦拭一番,码放着案牍摞的整齐。
李恪打量了半天,点点头很满意,转头看向小六儿:“六儿,往后这就算是咱们长期战斗的地方了。”
没等小六儿点头,李恪兴高采烈的嘱咐:“回头把我常用的那些小摆设,都搁在这,太简约可是不成。”
两人正说笑呢,书吏进来传话,众人已在正殿等候拜见新主官。
等李恪到了正殿,从寺丞到主簿都已站好。
李恪背着手当前一站,学着阿爷那日大朝会一般猛的转身看向众人。
......
想象中下属们拜见的景象并没有出现,依然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安静的站着等着。
李恪还正不解呢,忽听殿外有人招呼:“三哥,没想到您今日那么早便来了。”
“崇义?你怎么跑这来了?”李恪看着走进来的李崇义,看他与自己穿着服袍相似:“你也是少卿?”
“那可不,今日来的晚了些,主要是出门前阿爷特意叮嘱的,让兄弟带您在这官署四处看看。”李崇义边说边过来见礼。
李恪拍了拍李崇义没说话,等两人都站在众人眼前,众人这才躬身施礼,齐声唱喝欢迎新少卿的到来。
等众人散去,李恪这才让李崇义头前带路,四处逛逛这宗正寺。
“其实咱们这,也就是皇籍造册这里忙碌些,时不时有哪位族人登记造册的。”李崇义乖巧的跟在李恪后面解说着:“然后年纪小些的每隔几年再记录一下,别的......没什么事忙乎了。”
“过世埋人的礼仪都现成的,像玉蝶、血脉自有主簿们操心。”李崇义想了想:“要不我带您去寺狱牢房看看?”
李恪点点头不置可否,在李崇义的带领下来到了宗正寺下狱审问的地方。
“你......这里是宗正寺审问的地方?”
李恪看着面前的干净如新审讯工具,彻底傻眼了。
保养的是真不错,那链子都不带生锈的,至于鞭子,连捆扎在一起的绳结都没有打开。
至于挂着的钩子之类往日电视上看到的刑具,磨的锋利光可照人,就是可以直接拿去给屠夫挂肉使了。
“嗨,三哥啊,都是自家亲戚,谁还能真用刑啊。”李崇义倒是习以为常:“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了不起打几下板子,罚点钱财也就是了。”
行吧,要不说你们能作呢,就是太放纵了。
李恪心里说着,跟着李崇义来到了关押宗族的寺狱。
只见每个格间墙面光滑干净,地砖严丝合缝整洁不说,这床榻桌案的过分了吧?
便桶都是漆花雕的,这是坐牢还是住旅店呐?
李崇义看着李恪一脸愕然倒是有些好笑:“三哥,您不会觉得咱们皇族还真有下狱的时候吧?”
嗯,是啊,一般没事还下什么狱啊,但凡是大事直接就噶了呗,比如当初大伯和四叔他们。
等逛完一大圈,李恪觉得,这职位还真就是给皇室混个养老的地方。
到少卿这一级,那就是闲职,下面有的是人忙活,也就李恪倒霉,自己摊上了。
李恪伸手搂过李崇义,皱着眉一脸好奇:“那平时咱们都干些什么?”
这姿势,李崇义熟的很,不想后面挨揍就赶紧说实话:“待在这的话就是吃和睡,如果要是出去的话,比如教坊或是平康坊......”
李恪眉毛一挑:“大白天的教坊看个歌舞还凑合,平康坊?还让不让姑娘们休息了?”
“三哥您误会了,白日里媚香楼的姑娘那可是文绉绉的,而且头牌居多,人家不兴那事儿。”
李崇义说完见李恪还不撒手,把心一横:“白日里也有,小弟带您去还不成嘛,离媚香楼不远,有半掩门儿。”
“我......我还用去找半掩门儿?”李恪出离的愤怒,一脚踹开牢门,把这个小子摁那就揍。
边揍边数落:“你们这一个个的整天就一个字,吃!白天吃上面晚上吃下面的,你们还有点正事没有?”
空荡荡的牢房,回荡着新任少卿的痛心疾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