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展大喜过望,隶属总卫署的队正比翊府的队正还高一个级别。
而且长孙诠只是听了他的事,便替自己主持公道,如此仗义的上官,比升职更加可贵。
“卑职……多谢将军!”陆展单膝跪地,语声哽咽。
郭孝慎心中则五味陈杂,前一刻还可怜陆展的遭遇,转眼间,便只剩下羡慕了。
常伯玉微笑道:“恭喜陆队正了。”
陆展朝他点了点头,道:“常兄,以后大家是自家兄弟,有什么事,你尽管可以来找郭兄弟。”
经他一提醒,长孙诠才想起了来意,笑道:“差点忘了,老常,你赶紧把你的事告诉郭队正吧。”
常伯玉这才将自己的遭遇说出。
陆、郭二人听说与白敏中有关,皆是一愣。
郭孝慎心想有长孙诠给自己撑腰,也不必再怕白敏中,当即道:“常兄,我立刻带人去你家,倘若白敏中敢对你下手,我立刻拿他!”
常伯玉喜道:“如此鄙人便安心了。”
长孙诠见时候不早了,笑道:“接下来的事,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吧,我先走了。”
带着武如意,告辞离开了武侯铺。
行走在返回四通邸店的路上,长孙诠忽然道:“如意,你和你娘搬到我府上住吧,在外面我不放心。”
武如意低下小脑袋,说道:“长孙阿兄,我其实很愿意搬去跟你住,只是娘亲肯定不会答应。”
长孙诠想了想,也明白杨氏的顾虑。
他毕竟是准驸马,她们孤女寡母若住在自己家,必定遭人指点,便没有再提。
他将武如意送到四通邸店后,径直回府,让高静忠安排两名健仆,住进四通邸店,保护母女。
夜黑风高,冷风飕飕,三月的晚风之中,依然带着一丝寒意。
平康坊南街一条漆黑的小巷中,白敏中脸色铁青,在他前方,一群如狼似虎的武侯已经堵住了巷子。
“好啊,常伯玉,你一个小小牙郎,还敢摆我一道!”
常伯玉意气风发,昂然道:“白敏中,人都有走运的时候,你以前不过靠你兄长走了旺运,如今,这运道也该到头了。”
白敏中冷哼道:“就凭你们?郭队正,你莫忘了,你的前任陆队正,是怎么被贬走的吗?”
“难得白掌柜还记得本人。”一道雄浑的声音从郭孝慎身后响起,陆展慢慢走了出来。
白敏中脸色微变,道:“陆展,你想鱼死网破?”
陆展嗤笑道:“鱼会死,网却不会破,白敏中,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白敏中脸色大变,隐隐猜到一种可能,难道……
郭孝慎一挥手,冷冷道:“带走!”
众武侯一拥而上,白敏中的手下见首领不发话,不敢反抗,任由被带走。
唐朝的左右侯卫,并非只是皇宫的禁卫,同时也是一支能影响到全国的军队。
左右侯卫下属有五十一座军府。
其中一座位于长安,名为翊府,又分为左右府,长官为左右中郎将,与雍州府共同负责长安城治安。
另外五十座位于地方,名为折冲府,长官为折冲都尉,统领千人左右。
换句话说,左右候卫在全国有五万左右的兵力,其中佼佼者,才能调入京城,或负责京城治安,或值守宫廷宿卫。
只要在京城刷过资历的武侯,便代表前途远大,仕途都将变得特别通畅。
所以长孙诠手下这一千武侯,将来外放机会时,都将很容易获得升迁。
以前长孙诠还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次为了帮陆展办理升迁手续,调取他的履历查看,才了解到此人不凡。
唐朝是府兵制,三年一检点,府兵服役时间为二十一岁到五十九岁,服役期间,免除课役。
外府府兵平时务农,农闲练武,得到征召后出征,主要任务是番上宿卫和边关宿守。
比如候卫,虽然有五十座外府,然而平日这些府兵都在农作,只有三分之一的府兵执勤。
故而唐朝并无职业军队,需要打大仗时,会花费几个月时间征调兵力。
看起来虽然都是农民军,战力却十分彪悍,民间习武风气也很浓厚。
尤其是边关百姓,人人都以善射为荣。
通常外敌入侵时,老百姓们自发组成民兵,协助折冲府士兵对抗敌人。
那些打草谷的草原侵略者们,每次攻入唐朝城镇,都要面对强大的镇民,往往损失惨重,甚至全军覆没。
陆展就是边关人,祖籍幽州,以善射闻名乡里。
贞观十三年成为府兵,加入的是幽州左候卫第二十三折冲府。
他参加了唐灭东突厥之战,因作战勇猛,升为火长。
东突厥灭亡后,朝廷将注意力放在西域经营,西北再无战事,接下来十多年,他并无立功机会。
直到贞观十九年,唐太宗讨伐高丽,他才再次上战场。
此战陆展又抓住了机会,凭着积功,从火长升为队正,又升为副旅帅。
唐高宗李治登基时,点阅翊府,从边关挑选精悍将士,补充至长安翊府。
陆展便是凭这次机会,从折冲府脱引而出,调入内府,进入长安。
内府相同的官职,比外府高两级,所以陆展调入内府后,降为队将,调入平康坊武侯铺。
因他长期在外,对长安城中的权贵做派并不熟悉,才得罪了高阳公主,遭到贬职。
长孙诠看完后,唏嘘不已,像陆展这种优秀将士,却险些遭到埋没,真是可悲可叹。
借着这次机会,他又浏览了手下其他部将的履历,在公房一坐就是一上午。
直到郭溪桥过来提醒,他才意识到时间,匆匆用过午食,写下一份内表,举荐陆展为队正。
午后,拿着公文来到左候卫总署。
总署队正属于正七品上阶,郎将并无直接任命权,只有举荐权。
陆展当过武侯铺队正,所以资历足够,这件事并不难办。
长孙诠的表举公文很快送到张大安桌案上。
他也知道陆展的事,暗中也为他觉得可惜,只因不愿得罪高阳公主,才没有插手。
如今长孙诠愿意出头,他乐得做一个顺水人情,当即同意了陆展的升迁,让长史将陆展官籍和调任公文亲自送到了西内苑。
长孙诠也没想到上面同意的这么快,当即将陆展喊了过来。
“陆队正,你的迁升手续办好了,等会就能去总署领官凭、官服和军械了。”
陆展感激道:“多谢将军提拔。”
顿了一下,靠近了几步,低声道:“将军,卑职有件事要禀告。”
长孙诠道:“何事?”
陆展道:“将军,您是否下令,不准人给萧才人送东西?”
长孙诠沉声道:“不错,我是下过这道命令。”
“有人没有遵从您的命令,今天上午,悄悄给萧氏送了些东西过去。”陆展小声道。
长孙诠抬头:“是谁?”
“就是卑职现在的上官,伏旅帅。”
长孙诠眉头一皱。
这位伏旅帅全名阿史那伏哥,是东突厥王族出身。
当年东突厥灭亡,李世民赦免了颉利可汗,不少王族酋长因此投靠了唐朝,伏哥的父亲也是其一。
伏哥从小生长在长安,入国子监读书习武,与唐人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故而长孙诠先前召见部下时,也未想到,手下旅帅之中,竟然还有一位突厥王族。
还是前两天浏览众人履历时,才知伏哥身份。
而且除他之外,旅帅中还有一名铁勒人,名叫达头,是一名铁勒贵族。
唐朝虽对外开放,却并没有把这些胡人当人上人供着。
所以胡人们入了唐籍后,对唐人身份有很强的自豪感,甚至要超过普通唐人。
长孙诠印象中,伏哥平日见到自己,态度尤为尊敬,按理来说,不会阳奉阴违才是。
难道他和郭溪桥一样,心机深沉,表里不一?
算了,这件事以后再说,眼下还是先去见见武媚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