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让我把这封信放在圣人桌案上?”
两仪殿附近的一条甬道上,程处立一脸吃惊的道。
现在是午时,长孙诠过来找他,说想去千牛卫署蹭饭,程处立满口答应。
两人沿着甬道前往卫署路上,长孙诠将送信的事和他说了。
“是的,你帮不帮我?”长孙诠盯着他道。
程处立抓了抓后脑勺,皱眉道:“是什么信?圣人问话的话,我又该怎么答复?”
“我是让你悄悄放,又不是当着圣人面放,用不着答话。至于是谁的信,改日再和你说。”
程处立听到不用当面交给李治,松了口气,笑道:“那容易,不过我要瞧瞧内容。”
长孙诠同意了,将信取出给他瞧了,又嘱咐道:“这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程处立见是一首诗,也并无大逆不道的内容,安下心来,笑道:“知道了,咱们吃饭去吧。”
酉时下衙后,长孙诠等在朱雀门外,待程处立出来后询问此事。
程处立拍了拍胸膛,得意道:“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圣人已经看过了。”
“他说了什么没有?”长孙诠关切道。
“还挺奇怪,圣人瞧见后,出神了好一会,问了句信是谁放的,周围人都说不知道,他也没多说什么。”
程处立拍了拍长孙诠肩膀,笑道:“我现在还真有点好奇,那信到底谁写的?圣人整个下午,似乎都有点神不守舍。”
长孙诠附耳道:“感业寺一名尼姑。”
程处立先是一愣,正要追问,长孙诠已经大步离开。
如意娘带来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次日常朝参时,李治忽然宣布,原本定在五月初一,灵宝寺祭拜李世民的大典,改在感业寺进行。
长孙无忌当即表示反对。
因为迁居在灵宝寺内的嫔妃位份较高,而且灵宝寺旁有一座崇圣宫,是太宗别庙,于情于理,都该在灵宝寺和崇圣宫祭拜。
然而这一次,李治却非常坚持,没有遵从长孙无忌的想法。
这也是长孙诠记忆以来,李治第一次没有听从长孙无忌的建议。
当然,李治也不是直接拒绝长孙无忌的提议,让他下不来台,而是采用一种更缓和的办法。
朝中宰相共有六人,除长孙无忌、褚遂良、李勣、于志宁外,还有高季辅、张行成两人。
高季辅是兼中书令,检校吏部尚书。
张行成是兼侍中,检校刑部尚书。
两人的官职很像,都有“兼”、“检校”等字。
兼代表两人本阶官低于实职官,所以兼中书令的地位,通常不如中书令。
检校官则分两种情况,一种是临时任命,带着某种目的,暂时任命的官职。
另一种则是高级官员,兼任品级低的官职。
比如长孙无忌的太尉品级更高,所以他担任中书令时,就变成检校中书令。
高季辅和张行成都是宰相,所以他们任职尚书时,前面也会有检校二字。
从二人官职就能看出来,他们虽然荣升宰相,但资历、威望却比不上其他四位宰相。
这也正常,因为两人原本都是东宫旧官,属于李治嫡系人马,本阶官较低。
平日朝议时,两人都闷不做声,所以给人一种感觉,两人都是庸碌之辈,只凭从龙之功,才拜为宰相。
然而今天,两人却展现出不同的一面,口若悬河的与长孙无忌、褚遂良、于志宁三人辩论,陈列出好几条去感业寺祭拜的优点。
感业寺位于西内苑,更加安全,不用劳师动众,也不会扰民,这都是灵宝寺比不上的。
最终,在双方争执不下时,李治拍案采取了两人的建议。
事情其实不大,毕竟感业寺和灵宝寺都是皇家寺庙,去哪都合规矩。
不过这次的事件,却说明一件事。
张、高二相平日并非不敢与长孙无忌、褚遂良争执,只是得了李治授意,隐藏锋芒罢了。
经此一事后,满朝文武对这位新皇帝的看法,只怕也会发生变化。
长孙诠如今没有资格参加常朝参,第一手的信息,都是程处立带给他的。
程处立也有些惊疑不定,所以才急匆匆来到西内苑,把这些事跟他说了。
“四郎,圣人突然去感业寺,是因为那封信的原因吧?”
长孙诠笑着点了点头,低声道:“我还是那句话,这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程处立隐隐猜到李治与先帝一名嫔妃有染,苦着脸道:“四郎,你可别惹祸啊!”
长孙诠笑道:“做出决定的是圣人,咱们不过传一封信罢了,你怕什么?”
程处立哼了一声,道:“你说的轻巧,要是让我爹知道了,肯定会打我一顿。”
“所以我才让你保密,把这件事吞进肚子,以后谁问,都说不知道。”
程处立一想也是,反正也没人知道信是他放的。
“那好罢,对了,我认识了几个千牛卫军官,想带他们来西内苑打猎,你能不能行个方便?”
长孙诠经他一提醒,忽然想起自己当初来西内苑,就是打着打猎名号。
要是一直不去打猎,时间久了,只怕长孙无忌会起疑心。
“那有什么说的,你只管带他们来,我亲自帮你招呼他们!”长孙诠一脸仗义的表情。
程处立大喜,一拳打在他胸口,笑道:“果然是好兄弟,那我去了。”转身大步离去。
长孙诠也离开了卫署,直奔感业寺,来到武媚娘小院,将李治要来感业寺的事和她说了。
武媚娘听完后,脸上散发着容光焕发的笑容,轻声道:“他总算还没忘了我。”
让开身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长孙将军,进来说话吧。”
长孙诠心中一动,武媚娘也许自己都没察觉到,她这几日气质发生很大变化,言行举止间,多了一种从容不迫的自信。
也许这才是她真正的面目。
先前见到的武媚娘,不过是受到寺中生活折磨,只能用谨小慎微的面具,保护自己。
进入小院后,武媚娘又取出蜜酒,与长孙诠坐在院中对饮。
她情绪极佳,长孙诠问起萧才人为何针对她时,也毫无隐瞒。
原来武媚娘当初与李治私定终身时,李治虽未告诉别人,还是被萧淑妃瞧出端倪。
萧淑妃倒不觉得武媚娘这个先帝嫔妃,能跟自己争宠,不过也因此记恨上了她。
待武媚娘被打入感业寺,便给同族的萧才人传话,让她打压武才人,以做报复。
长孙诠听完后,露出疑惑之色。
武媚娘微笑道:“你觉得奇怪,我为何会知道萧淑妃的想法?”
长孙诠点点头。
武媚娘道:“不瞒小将军,兰若其实是我的人,我派她待在萧才人身边,帮我探听情报。”
长孙诠哈哈一笑,道:“原来是这样。”
两人又闲聊几句后,长孙诠起身告辞。
武媚娘把他送到门口,迟疑了一下,说:“小将军,你能否把小妹带来,我想瞧瞧她。”
此事并不难办,长孙诠略一思索,便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