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长孙诠早早来到西内苑。
距离大典只剩一日,内苑中随处都是站岗巡逻的侍卫,还有许多六尚局的内侍文吏,都在为大典做准备。
长孙诠在卫署的公房让给张大安了,他的公房转移到了郭溪桥的公房。
他在卫署打了个转,便来到了感业寺。
寺庙被把守的跟铁通一样,门口已由千牛卫接手了,守门的将领是程处立。
长孙诠过去跟他叙了几句闲话,正要进寺,突然间,一名千牛卫从寺中奔了出来,满脸都是惊恐。
“程备身,不好了,寺中……寺中死人了!”
程处立和长孙诠脸色都变了,一起朝着寺中奔去。
感业寺最南边是一大片菜园子,菜园旁边有四间小舍,并排相连。
尸体就在最左边的小舍中,死的竟然是长孙诠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尼姑,兰尘!
而且诡异的是,兰尘死的时候,门窗都是从里面反锁。
尸体是三名负责菜园的尼姑发现。
她们清晨过来浇菜,进屋取东西时,一名尼姑发现一间屋子被反锁了。
那尼姑叫了几声后,见里面无人答应,窗户也从里面锁住,觉得颇为奇怪。
三名尼姑一番商议后,喊来了附近的候卫,候卫撞开了门,这才发现兰尘死在屋子里。
武侯们都很有经验,不准任何人入内,派人通知长官。
程处立从未遇到过密室杀人案,站在窗户边,发现窗户全部锁死,一脸难以置信。
“四郎,这怎么可能,门窗反锁,屋中也藏不了人,她……她究竟怎么死的?”
长孙诠默默站在兰尘身边,见小尼姑死前的表情充满惊恐,仿佛看到极为可怕的事物。
而且,她身上看不到任何伤口!
便在这时,后面传来一道声音:“谁让你们进去的?”
两人转头一看,只见张大安站在门外,脸色铁青。
两人出了屋子,程处立陪笑道:“张将军,我们只是进去瞧瞧案情。”
张大安冷冷道:“此案发生在皇家寺庙,需得立刻禀告圣人,等候圣人裁决。来人,封锁现场,不准任何人入内!”
长孙诠站在廊下,抬头望着明媚的阳光,心中却一阵悲凉。
一个多月前,兰尘小尼姑还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竟突然就这么死了……
这个时间点,她的死绝不是意外,这让长孙诠充满愤怒。
兰尘之死,肯定是一个阴谋,有人谋害了她,想利用她的死,来阻止李治进感业寺祭拜!
背后之人,不言而明,就是萧氏。
然而对方究竟是如何杀死兰尘的呢?
就在长孙诠思索之际,程处立忽然走了过来,一脸悻悻。
“元岑,你怎么了?”长孙诠问。
程处立苦着脸道:“四郎,我刚才听到候卫审问几名尼姑,有人说小尼姑是被不洁之物所害。”
长孙诠冷哼道:“一派胡言,亏她们还是佛门弟子!”
“可她们并非空口就这么说啊!”程处立走到一旁的廊檐坐下,叹道:“她们说了,最近小尼姑总说见到鬼了,可别人都不信她。”
长孙诠微微一愣,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程处立道:“那就不知道了。”
长孙诠目光微闪,站起身,道:“你带我去见见那名尼姑,我要好好问问她。”
程处立见他表情,道:“四郎,你觉得这事有蹊跷?”
长孙诠沉声道:“当然有蹊跷,你想想看,圣人和大臣们知道了今日的事,会怎么样?”
程处立一拍手,脱口道:“既有鬼怪作祟,大臣们肯定不会让圣人来感业寺了!”
长孙诠侧头看着他,道:“你觉得事情会有这么巧吗?”
“嘿,有理!料来是有人不想让圣人来感业寺……可是,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呢?难道……”
程处立紧紧盯着长孙诠,他已经想到了感业寺中的那名先帝妃嫔。
长孙诠微微点了点头。
程处立靠近几步,压低声音,道:“四郎,这很可能涉及到后宫争斗,咱们还是别掺和了吧?”
长孙诠看了他一眼,缓缓道:“所以兰尘小尼姑就白死了吗?”
程处立沉默了一会,点头道:“说的是,小尼姑死的太惨了,我跟你一起查。”
两人当即来到那名师太前,一番询问,得知兰尘恰好是在三月初,开始说自己遇到鬼怪。
从时间来看,正好是长孙诠遇到兰尘,也正好是李治决定来感业寺祭拜的时候。
由此可以断定,兰尘遇到鬼怪,肯定与今日的命案有关。
长孙诠忽然想起兰尘手中的毗婆尸佛像,转头朝程处立问:“你刚才进屋子时,有没有瞧见佛像?”
“没有啊,我光顾着看窗户去了。”
长孙诠眉头一皱,兰尘对那佛像如此虔诚,应该随身携带才是,为何现场没有发现?
这时,一名小尼姑从远处小跑着过来,朝长孙诠行了一个合十礼。
“长孙将军,空明大师请您过去一趟。”
长孙诠朝程处立道:“你在这等我一会,我去去就来。”跟着小尼姑去了。
走在路上,长孙诠问起那名小尼姑姓名,她低声道:“我叫兰若。”
长孙诠心中一动,知她便是武媚娘安插在萧才人身边的人,问道:“你知道兰尘师太死了吗?”
兰若点点头:“知道。”脸上毫无悲伤之色。
长孙诠奇道:“你们关系不好吗?”
兰若低哼了一下,道:“我从小体弱多病,她们都躲着我。兰尘还说我身上上了鬼,更是一句话不跟我说。只有娘子待我好。”
长孙诠摇了摇头,先前他觉得兰尘可怜,其实寺中的小尼姑谁不可怜。
若非身世坎坷,也不会小小年纪,就被送到宫中当尼姑。
“对了,你一直待在萧才人身边,这次的事,与她有关吗?”
兰若放慢脚步,待长孙诠走近,才低声道:“她并不知情。娘子说了,她已经被对方放弃了,所以才不让我跟着她了。”
长孙诠眉毛一扬,从这句话便能看出,武媚娘已经认定此事是萧氏所为。
……
中书省,长孙无忌的公房。
长孙无忌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不一会,脚步声响,外面的人还没进来,便已经先传来了声音。
“辅公,西内苑的凶杀案你听说没有?”
长孙无忌睁眼一瞧,便见褚遂良大步走了进来,面色阴沉如水。
“刚听说了,登善兄怎么看此事?”
褚遂良冷哼道:“明天就是大典,今天却发生命案,显然是有人想阻碍大典。”
话锋一转。
“然而问题却不在此,如此紧要关头,感业寺却出现命案,这说明感业寺的宿卫有问题,辅公,你那位小堂弟有失职之罪!”
“这事也不能怪他,如今感业寺人员繁杂,既有三卫守将,又有礼部、殿中省、太常寺官吏,他哪能照顾过来?”
褚遂良冷冷道:“不错,这些人都有失职之罪。”
“现在不是问责的时候,明日就是大典,你我得拿个主意,是否去面见圣人,推迟大典!”
褚遂良毫不犹豫道:“当然要推迟,而且祭拜必须改在灵宝寺!”
“你不是说此事背后是有人策划吗?”长孙无忌道。
褚遂良断然道:“有贼人策划不假,但也说明感业寺并不安全,应以圣人安危为重。”
长孙无忌点点头,道:“与我所想一致,那你我立刻去面见圣人罢?”
两人当即朝着紫宸殿而去,行至半途,一名中书省官员从后面追了过来。
“两位相公,右候卫将军求见,他请求立刻去感业寺调查,以防线索被破坏。”
褚遂良看了长孙无忌一眼,见他点点头,道:“那好,你去面见圣人,我去写个手批给他。”
待褚遂良写完手批,来到宣政门时,却见长孙无忌走了过来,神情怪异。
褚遂良愣道:“辅公,你怎么回来了?”
长孙无忌若有所思道:“圣人去了感业寺。”
褚遂良惊愕道:“不过死了个尼姑,圣人怎么亲自去了?”
长孙无忌负着双手,眼中闪动着精光。
“先前我就觉得圣人坚持去感业寺祭拜不对劲,如今看来,背后定有你我不知道的原因。”
“登善,看来咱们也该去一趟感业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