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诠的父亲名为长孙操,是长孙无忌和长孙皇后的堂叔。
长孙诠辈分这么大,多亏这位便宜老爹。
长孙操一共四子三女,三子早死,让他大为悲痛,谁知五十岁后,又得一子,老怀大慰。
这个幼子便是长孙诠。
长孙操对此子爱若性命,幼子十二岁后,便将他送到长安国子监,习文练武。
长孙操先后任洺州刺史、益扬二州都督府长史、岐州刺史,以善政而闻名天下,被唐太宗封为乐寿县公。
后来费尽心思,终于让太宗皇帝答应将女儿衡山郡公主嫁给幼子。
只可惜,李世民忽然病逝,大婚中断。
此时长孙操已近七十高龄,身体每况日下,得知消息后,更一病不起。
永徽初年,李治将他调回长安,授紫金光禄大夫,就是想让他在长安城好好养病。
长孙操重病之时,最念念不忘的就是儿子跟公主婚事,临死前,希望能看到儿子大婚。
李治是个重感情的人,便同意了此事,谁知,这事却遭到长孙无忌的强烈反对。
他认为两人既未拜堂,公主就必须为先皇守孝三年,才能嫁给长孙诠。
长孙操为此气愤不已,于二月初,也就是长孙诠来到唐朝的十天前,病死榻上。
临死前,他给长孙诠取了字,承业,是希望长孙诠能继承家业。
也是这个原因,少年长孙诠对长孙无忌暗怀怨愤,一直躲着他。
不过长孙无忌的横加阻拦,却方便了长孙诠。
偌大的乐寿县公府,现在就住着他一个主人,既无父母兄弟姐妹,也无妻妾。
府中十几名仆人都是官仆仗身,领朝廷俸禄,只想着应付差事,不会把太多心思放在他身上。
所以,他在府中逍遥自在,不必担心被人瞧出破绽。
乐寿县公府位于平康坊西街。
此时天色已黑,西坊门关闭,长孙诠用官凭叫开坊门,进入坊内。
坊内与坊外仿佛两个世界,大街上热闹非凡,人流涌动,各家府邸华灯初上,争相辉映。
长孙诠在街上买了两个胡饼,边吃边走,朝家中返回。沿途之上,可以瞧见很多外族人士。
有高鼻深目的粟特人,颧骨高耸的突厥人,白袍褐眼的大食人,五短身材的倭人。
雍州府曾统计过,长安城内的外邦人士,超过五万。
换句话说,大街上每二十人之中,至少就有一个外邦人。
长孙诠沿街缓行,很快看到了自家府邸外的石狮子。
一名高高瘦瘦、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站在两只石狮子中间,正侧头张望着街上。
瞧见长孙诠后,他快步迎了过来。
“阿郎,怎么这时辰才回来?”声音充满关切。
此人是长孙府管家高静忠,渤海人。
当初李世民攻打高句丽时,李勣打下盖牟城,俘获两万人,高静忠便是其中之一,辗转来到长安。
长孙操封爵赐府时,高静忠以官奴身份,被分配到县公府,自此跟随长孙操。
因他精明强干,将公府操持的井井有条,长孙操便帮他脱了贱籍,让他担任总管。
如果说有人能发现长孙诠身上的变化,只可能是高静忠一人。
不过经这些天观察,高静忠并未表露出任何异状,也未有过试探,端守本分,长孙诠便让他继续当总管。
向高静忠解释了两句后,长孙诠迈步进入府邸,来到大厅坐下。
婢女们端着茶水糕点,捧着布巾常服过来伺候他。
长孙诠脱下官服,换上常服。
高静忠待他喝茶时,开口问道:“阿郎,今日还要习大食语吗?”
高静忠虽是渤海人,但勤学上进,自学了好几门外邦语言,其中包括大食语。
“自然要习。”长孙诠点点头。
这是他给自己留的一条退路。
倘若长孙无忌和武则天两条路都走不通,为了保住小命,只好远走他乡,去大食国躲一躲了。
休息片刻后,他带着高静忠来到书房,学了一个时辰大食语,方才睡下。
这一晚,因调入西内苑的缘故,他睡的格外踏实。
次日天还未亮,他便早早起来,用过早食,换上朝服,前往太极宫朝参。
今日是常朝参,官员比昨日为少,朝参宫殿在太极殿后面的两仪殿。
按照礼仪,众官排好班次,进入两仪殿,不一会,李治来到大殿,众官行拜礼,常朝便开始了。
长孙诠惊喜的发现,长孙无忌比平时沉默了一些。
莫非他昨天对长孙无忌的劝说奏效了?
下朝后,长孙诠听到前方两名官员议论,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长孙无忌之所以变得沉默,是因为李弘泰昨夜死在了候卫卫署。
长孙诠吃惊之余,向两人打听,才得知李弘泰是被人割喉而死,凶手到现在还没查出来。
因案子发生在皇宫,李治龙颜大怒,已经颁布旨意,命长孙无忌全权彻查此事。
长孙诠原以为经昨天一事,长孙无忌会找他帮忙调查此案。
结果依然想多了。
整个上午,他都悠闲的坐在尚辇局的公房里,根本没人来找他。
直到中午时分,他才终于迎来第一个访客,却是程处立打秋风来了。
唐朝民间实行一日两餐,中午则随便垫一些杂食。
士绅间,则已经开始习惯一日三餐。
长孙诠的尚辇局位于殿中省。
殿中省有六局:尚食局、尚药局、尚衣局、尚舍局、尚乘局、尚辇局,负责皇帝的饮食起居,车马辇驾。
殿中省的官员凭着天然优势,每日午食,都会跑去尚食局的公厨用午膳。
尚食局汇聚了全天下最优秀的厨子,手艺自然没话说。
虽然大御厨们只给皇帝嫔妃做膳食,但公厨的饭菜,却由低级御厨负责。
这些低级御厨放在长安城,都是一顶一的大楼翘厨,厨艺非凡。
所以皇宫中各个衙署的官员,都会通过殿中省的同僚好友,混进尚食局就食。
程处立便是其中之一。
每天午时不到,他就翘班从卫署跑过来,利用长孙诠的关系,进尚食局打秋风。
长孙诠引他进来后,二人来到尚食局的公厨大厅。
厨厅非常宽敞,摆了几十张桌子,已被就食的人挤得满满当当。
其中还有穿紫团袍的三品大员。
两人打了饭菜,在角落找到一处空桌落座。
菜品极为丰富,有炙羊肉、糖蟹和酱香鹿肉等荤菜,还有秋葵、醋芹等青菜。
唐人爱食肉,正因如此,长孙诠才得以十五岁不到,就有近六尺身高(一尺30.7厘米)。
程处立虽不如他高,却比他更壮实,仿佛一个黑石墩子。
程处立消息灵通,一边风卷残云的大嚼,一边说起李弘泰的事。
“四郎,听说没有,昨天诬告你堂兄的李弘泰,死在了左候卫署。”
“嗯,听说了,好像被人割断了喉咙。”
程处立神秘兮兮地道:“你知道谁干的吗?”
“不知道。你难道知道?”
程处立嘿嘿一笑。
“我虽不知,却听到很多消息。听说昨夜戌时一刻,他还活得好好的,戌时三刻便死了,期间没有任何人进出大牢……”
长孙诠眉头一皱:“难道他是自杀?”
“不,不是自杀,你听我慢慢跟你说……”
长孙诠默默听了半晌,头皮渐渐发麻。
如果程处立的消息没错,李弘泰确实死的离奇。
他的牢房是左候卫署中最严密的“铁牢”,连窗户都没有,只有一条路,与宿卫室相连。
换句话说,要想进出,不可能瞒过宿卫室中的候卫。
戌时一刻,还有候卫去牢房看过李弘泰,他活得好好的。
到了戌时三刻,候卫再去检查牢房时,他已被人割断脖子,死在牢房中。